【冬吴相对论】第136期:奢侈的逻辑

    片花一:为什么法国的经济发展模式会格外强调农业和手工业的重要性?法国的文化心理结构如何影响到法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在工业文明的高速发展下,手工业产品为什么还会受到追棒?为什么说女孩儿要富着养,男孩儿要穷着养?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奢侈的逻辑》

    冬吴相对论片花二:法国人的浪漫和法国人善于制造奢侈品之间有何种联系?并不算好喝的香槟酒为什么价格如此昂贵?什么是浪漫?关注过程与细节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会让人活得更丰富?片面地追求经济发展为什么会让人们的价值观趋于单一化?快速消费品中为什么也会有浪漫的元素?欢迎继续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奢侈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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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吴相对论第136讲——本期主题:奢侈的逻辑

    播出时间:2010-03-28 18:30-19:00

    主讲:吴伯凡 主持:梁冬

    参与整理:慕越人 昨夜西风 天端之梦 叫天子 慧从卢溪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来到《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呢,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主编吴伯凡,伯凡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诶,较早之前我们谈到了一个话题啊,话说呢,就是,现在这个电子潮流产品里面有个很有趣的趋势,一方面呢,把所有的功能都集中在一个工作站上面,在一个电脑里面呢,可以看电影,玩游戏,甚至控制家里面的冰箱,但于此同时呢,诶,像苹果这样的公司,像那个……

    吴伯凡:亚马逊。

    梁冬:亚马逊这样的公司呢,他们又把电脑里面的很多功能呢拆出来,做成一个又一个的……

    吴伯凡:单一功能的产品。

    梁冬:……产品,比如说,电子书,iPod,等等等等,所以呢,我们较早之前讨论那个话题就是说,返朴归真,也是一条价值走向之路。

    片花:为什么法国的经济发展模式会格外强调农业和手工业的重要性?法国的文化心理结构如何影响到法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在工业文明的高速发展下,手工业产品为什么还会受到追棒?为什么说女孩儿要富着养,男孩儿要穷着养?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奢侈的逻辑。

    梁冬:说到此处的时候呢,其实我们有些时候和伯凡也在关心一个话题啊,就是说,其实你会发现说,那一些卖得比较贵的东西,那一些比较受尊重,奢侈品的东西呢,它总有一种喜旧厌新。

    吴伯凡:对,比如说手工,它都是反工业文明的嘛,我们过去曾经认为只要是效率的东西,大规模生产的东西,那都是代表先进的嘛,那些落后的东西,那是没有价值的嘛。所以很多行业都消失啦,随着工业文明的这种进程。但是你发现,在工业文明的浪潮当中,有一股逆流,就是反工业文明的,反效率,反机械,反……

    梁冬:就唯结果论。

    吴伯凡:呵,对!是这样一种产品呢,它也做得很好,比如说法国这个国家,它的经济发展模式是很有意思的,法国它是受重农主义的影响比较深,所谓重农主义,那就是……说白了就是强调农业在整个经济当中的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法国的很多产品它是跟农业连在一起的。

    梁冬:比如……

    吴伯凡:葡萄酒,比如说香水,或者跟手工业连在一起,所以法国的那些产品吧,一瓶葡萄酒的价值那要高过你多少箱啤酒的这个价值,是吧?

    梁冬:利润也是。

    吴伯凡:利润也是,是吧?一个LV的包,LV是法国的吧?

    梁冬:可能是吧?哈哈,哈哈,两个男人,哈哈哈……

    吴伯凡:是,应该是。

    梁冬:是,我知道,哈哈哈……

    吴伯凡:呵呵,LV第一家店在东京开业的时候,排了3.2公里长的队,据说,一个LV的包的利润,不是利润率啊,纯利润,一个包的利润,远大于一辆日本汽车的利润,就是日本人卖了好多车,也会赚法国人不少钱,法国人就用一个小小的包,这种没有多少……

    梁冬:没什么技术含量。

    吴伯凡:啊,手工业,工业文明之前就有的东西,它用一个包就能够多少台汽车的利润,就给你拿回去,酒也是这样,葡萄酒,是吧?香水,那就不用说啦,手工业和农业在它的经济当中的那个重要性啊,它一直是强调的。

    梁冬:那你觉得它背后是个什么样的原因呢?

    吴伯凡:原因呢就是说,法国的这种经济发展模式,跟它这种文化心理结构是有关系的。

    梁冬:法国的文化心理结构大家都知道一点点,但是都揣不清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结构呢?

    吴伯凡:法国人呢,一直是……

    梁冬:以鄙视美国人作为他的乐趣。

    吴伯凡:以鄙视美国人和日本人,是吧?当然,我们反对这种文化沙文主义,是吧?但是呢,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法国人……

    梁冬:以自己不会说英文为荣啊。

    吴伯凡:对,拒绝说英文,尤其是呢,他们那个媒体上,有一段时间经常就攻击日本,说日本这种经济蚂蚁,这种生活,他们是要拒绝的,他们是不齿的,他们要寻求的是一种更高质量的,更有价值的,更有情调的一种生活,是不以丧失这种生活品质和文化价值为代价,换取经济增长和经济规模的这样一种模式,所以它文化价值影响了它的经济发展模式。我们一说起来,法国就是什么?浪漫哪,奢侈啊,就是,就是……

    梁冬:滥情啊。

    吴伯凡:啊,呵呵,对,对。

    梁冬:但这是一部分人的这个褊狭的这个想法,是吧?

    吴伯凡:事实上这种,也是对的,往往这些常识里头,它其实是包含着某种正确的认识的,法国人对世界的感受方式它是多维的,就多向度的,说到法国人的时候,我想起一句大家现在经常说的话,叫“男孩儿要穷着养,女孩儿要富着养”,为什么女孩儿要富着养?富着养呢,是让这个女孩子啊,她的生活价值多维化,在生活当中,有很多的价值,她都要关注的,要关照要达到平衡的,而不是说,钱是最重要的,如果穷着养的话,它就会激发她对那种金钱的那种欲望,然后她就会淡化对其它价值的这种感知力,这样呢,这个女孩子就会变得非常乏味。

    梁冬: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了,就是你知道广东人啊,向来以追求实干,实在,为作为整个这个地区人民的一种高尚的价值观,所以有个烟呢,广东人的烟叫“实干闯未来”嘛,所以呢就是,有些时候呢,很多北方的男孩子啊到南方、到广东的时候呢,总是觉得无法和广东女子沟通和交流,他们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整个广东地区啊过去二、三十年呢,它太追求这个经济的发展。

    吴伯凡:她的这种价值观变成单相度的了。

    梁冬:对。

    吴伯凡:单相度以后,味道就比较寡淡。

    梁冬:嗯。

    吴伯凡:你就跟她打交道的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只有一个念头。

    梁冬:嗯。

    吴伯凡:就--你是广东人,有一句话叫有没有什么……赚头……

    梁冬:有牟着数,有没有着数。

    吴伯凡:这是最重要的,其它的没什么用,是吧?

    梁冬:对。

    吴伯凡:这个呢就是说,我们在养女儿的时候,应该是尽可能给她提供一个比较优越的经济条件,反而是一个优越的经济环境里头,她不会把钱看得太重要,她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当中能够保持某种平衡性和可持续性,能够保持某种优雅和淡定。

    梁冬:嗯。

    吴伯凡:这她才会有味道,有气质,我们说的有女人味,如果是穷着养,这个女孩子她就会变得非常单相。

    梁冬:嗯。

    吴伯凡:男孩为什么要穷着养呢?男孩他就要追求绩效,追求自强不息。啊,如果是富着养的话呢,就会把他的那种自强不息的那种专注力、那种激情、那种斗志全部给泯灭了,玩物丧志了。

    梁冬:对,就说明呢为什么就……广东的男孩子还是嫁得过的,可以嫁的,因为呢他很专注,还蛮是在的。

    吴伯凡:嗯。

    梁冬:但成都的男孩子就不能嫁。

    吴伯凡:嘿嘿。

    梁冬:成都的男孩子呢,他就是……

    吴伯凡:你这个可以激起成都的听众的那个……那个……

    梁冬:强烈反对,对吧?恰好,我有一半成都血统,一半广州血统。

    吴伯凡:对啊。

    梁冬:所以呢,我这两边呢,我说话呢是公允的,就是说我有些朋友常常说啊,去到成都的时候啊,你跟一个男的问路,半天说不清楚。你问一个女的,稀里哗啦,特精明、特明白事儿!

    吴伯凡:对。

    梁冬:但是呢,你要去广东,你找个广东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呢,你就觉得有的时候,总是有一点点的可惜,不知道在哪里,有所缺失,当然,那是万恶的前些年了,现在的这边都发展得很好了,不说了,是吧。

    吴伯凡:我们有一个……很有名的,在广州的同事,我要请你吃西餐,好啊,麦当劳。

    梁冬:哈哈哈……

    吴伯凡:这个麦当劳也是西餐,但是它缺少了一股味儿。

    梁冬:嗯。

    吴伯凡:它是一个太单维的,单相度的一种食品。

    梁冬:嗯。

    吴伯凡:说远了,就我们说的法国文化……法国文化和法国经济发展模式。

    梁冬:对,对,对。

    吴伯凡:法国只有6000千万人啊。

    梁冬:对。

    吴伯凡:很少的一点人啊。

    梁冬:还不如广东省的人多!

    吴伯凡:那比广东人少多了。

    梁冬:比四川人更少了,对吧?

    吴伯凡:对。但是它的经济实力实际上非常强大的。

    梁冬:嗯哼。

    吴伯凡:它是两端,一端呢是这种时尚产品和奢侈品。

    梁冬:对。

    吴伯凡:高利润的,这样一类企业。还有一类呢,我们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的,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它有些非常好的公司,像阿尔斯通啊,像很多的那个轨道交通领域里头,在核电,在大制造方面……

    梁冬:对。

    吴伯凡:非常厉害。比如说空中客车,法国……

    梁冬:我觉得很有意思啊,你说搞奢侈品,法国人在行,可以呵,它有一些特别基础性的东西,它做得好,是什么原因呢?法国人怎么会沉得下心来做这些事情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旁边有德国?他们要跟它竞争吗?

    吴伯凡:呵呵,不是。法国人两个特性,它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民族,又是世界上最理智的民族。

    梁冬:啊,是吗?

    吴伯凡:就比如,笛卡尔,对这个光谱啊,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这么一种现象,他能够用数学的方法、用物理的方法来研究它。所以呢,法国的数学家是非常优秀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法国的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数学家都在这个学校。汽车也是法国人发明的。

    梁冬:是吗?

    吴伯凡:电影也是法国人发明的。

    梁冬:汽车难道不是德国人发明的吗?

    吴伯凡:不是,不是,法国人它有最理性,最实用的那一面,抽象的法国人是非常可爱的。单个的法国人是不那么可爱的。

    梁冬:嗯哼。

    吴伯凡:有一个作家说法国人既浪漫又吝啬,吝啬实际上是很理智,才会吝啬嘛。所以它在机械,在数学这种工业里头,它实际上是非常有天分的。所以它这两头它都占了。

    梁冬:对,诶。说回来就是说我们今天本来想讲这种奢侈品这种行业哈,你觉得为什么法国能够向全世界输出那么多的奢侈品呢?这和它的文化基础,和它这种整个蕴含在民族当中的这种心理架构,有什么关联性呢?

    吴伯凡:说到法国人呢,大家想着是浪漫,是想到它的文学,它的艺术,是吧?卢浮宫,想着它的巴尔扎克,雨果这样一些大师,其实像毕加索,虽然是西班牙人,他实际上……很多的艺术家,文学家,他们都是在巴黎成长起来的。比如海明威,是个美国作家,但是他最重要的年份,是在巴黎。

    梁冬:嗯。

    吴伯凡:巴黎是一个能够造就文学和艺术大师的一个地方,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就是……

    梁冬:为什么会是这样呢,稍事休息一下,马上继续回来到《冬吴相对论》。

    片花:法国人的浪漫和法国人善于制造奢侈品之间有何种联系?并不算好喝的香槟酒为什么价格如此昂贵?什么是浪漫?关注过程与细节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会让人活得更丰富?片面地追求经济发展为什么会让人们的价值观趋于单一化?快速消费品中为什么也会有浪漫的元素?欢迎继续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奢侈的逻辑。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继续回来到《冬吴相对论》。对面呢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主编吴伯凡,伯凡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刚才呢,伯凡自问自答,问了一个问题。哈哈……改天真的不需要梁冬在这里,你可以自己问自己了,为什么巴黎有那么多的艺术大师呢?

    吴伯凡:说到巴黎,大家更容易想到一个词--就是浪漫了,什么叫浪漫?那你的感觉,你是……

    梁冬: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在中关村卖卖电脑,哈哈哈……

    吴伯凡:哈哈哈……

    梁冬:浪漫是什么哈?咱们话题稍微表一表我旁边一支,我记得是《世说新语》里面有个故事啊,我好像以前讲过的,说有一个人呢,他有天晚上想起他的一个朋友,于是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去湖上去漂泊,去找他的朋友,结果当他的手碰到那个门环的时候,听到他的朋友在里面唱歌啊,娱乐的时候呢,他突然觉得又没意思了,于是他就走了,然后呢他们说,那种兴致所至,尽兴而归,做你这一秒钟最想做的事情的这种状态,称之为浪漫。

    吴伯凡:嗯,浪漫实际上呢如果用我们谈到过的一本书,叫<<当下的力量>>,它是关注当下的每一秒,而不是关注它的前因和后果。

    梁冬:诶,那我刚才那个故事,还是蛮呼应的啵,他摸到门环的那一秒钟,他突然觉得他不想玩了……

    吴伯凡:嗯。

    梁冬:撤了。

    吴伯凡:曾经呢,我们过去一个朋友问了一个……我觉得他是开玩笑的话,说现在摄影这么发达,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画家干什么?

    梁冬:这是广东人吗?这位朋友。

    吴伯凡:嗯,对。

    梁冬:一看就是广东人问的问题。因为我有好多广东人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吴伯凡:啊,我跟你讲过那个关于天鹅的故事吧?

    梁冬:你再讲讲吧。我在微博里面也讲过,很多人可以关注一下梁冬微博,但是吴伯凡给你再讲一下,哈哈哈……

    吴伯凡:就是我们过去的一个同事啊,广东人嘛,她带她女儿去看那个《天鹅之死》--一个木偶剧,看完了以后,她女儿就感动得不得了,那只天鹅死了,这个女儿就不停地哭,非得要拉着她,要她到后台去看看天鹅是不是真的死了,在那闹,她就觉得很没面子,怎么哄都不行,后来她说,好,算了吧,咱们别看天鹅了,明天妈妈给你买烧鹅,好不好?

    梁冬:哈哈哈……

    吴伯凡:因为那个小姑娘很喜欢吃烧鹅。

    梁冬:哈哈……这个故事啊其实老吴给我讲过,但是听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好好笑,因为我太了解广东人了,就这句话,如果是我的任何一个广东的女性朋友说,我都认为是合乎其然的,别看天鹅了,妈带你去吃烧鹅,这话,哈哈哈……

    吴伯凡:它这个浪漫呢,说得通俗一点,它也可能会有一个结果,但是它的视线是在开头和结尾之间不断的放大,甚至无限放大这个过程,然后把它细分再细分,去感受每一个细节和瞬间,这就会造成浪漫。比如说,法国人那个冒气泡的香槟酒,这种酒呢,老实说呢,它要喝啊那个味道啊,什么这些东西,你要品啊,它没有这个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那么绵长的这种味道。

    梁冬:那更不要说跟五粮液和茅台比。

    吴伯凡:啊,但是呢,一般是在这个餐前喝那种酒嘛,它是在一个倒锥形的这么一个杯子里头,它跟葡萄酒那种杯子还不一样,很长,是吧?这样倒下来,倒了以后呢,就冒那个气泡,它正好那个视线呢,你是不能忽略的,如果这个杯子很矮的话,你容易忽略那个冒泡那个过程。所以他那个很长,正好是……比如说一对情侣他们在吃饭的时候这样倒下来,双方都能够……

    梁冬:透过那个酒杯,看见后面那个不是那么太俊俏的脸庞。

    吴伯凡:据说这个酒啊最好的状态是要冷藏在12℃-13℃。为什么是这样一个温度呢?因为如果温度太高的话,那个泡啊就会冒的很多,显得杂乱;显得匆忙;显得不那么浪漫,如果温度太低了,那泡就不够多,正好是这种倒下去以后酒再往上升的时候,那泡缓缓地但是很有节奏的往上冒,这种感觉就是把一个瞬间拉长;放大,让你不去东张西望,去感受当下的这一瞬间,你就去体会它的色泽、它的那种冒泡的速度等等,它已经超乎这种纯粹去拿一个盒饭,拿一包肯德基的鸡翅膀来吃饭的,那样一种吃饭的那种定义。所以说,浪漫--它就是在达到结果之前的这个过程尽量的把它拉长;把它细分,你去感受;去体会每一个细节,让你的钝化的那种感觉,平时那种奔忙讨生活的过程当中被埋没了的那种感觉,让它出来,或者让它更加敏感去体会那种深度,而不是简单的一个量的多少,是这样一种状态。

    梁冬:我都能想象老吴平常跟那些文艺女青年聊天的样子……哈哈。别说啊,这个世界还是需要文艺女青年的,对不对?

    吴伯凡:对,对。浪漫它是天然地跟文艺学联系在一起的。

    梁冬:对。

    吴伯凡:比如说一个没有文学气质的人,你顶多写:他划亮火柴,点了灯。是这么一个非常不浪漫,不文学的一个表述。

    梁冬:就像韩风老师写的日记一样,今天又喝了几两酒,回家。他就完了,是吧?

    吴伯凡:要张爱玲写呢,她就不那么写。她会说:“在黑暗当中他划亮了一根火柴,那橙红色的三角小旗飘荡在它自己的微风里,慢慢的燃尽它的旗杆,归于寂涅。”诶,这就叫文学了,他就要把这个瞬间……本来,那不就是划亮一根火柴,就这个结。她去忽视它,要把整个过程用放大镜来把它放大,来把它拉长,让他去感受这个过程当中的每一个细节。

    梁冬:对。所以,我觉得张爱玲过得也真是苦啊,对啊,你想,是吧?她最后孤独地在那个纽约的公寓里面那样生活,那得多么折磨她。

    吴伯凡:嗯,我们平常人更多地感到的就是个生计的问题嘛,不会去感受这个过程嘛。在《张爱玲传》里头,我看到这么一个细节,她晚上从国泰影院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姑娘在那儿卖那个夜宵,寒风当中,她就很可怜这小姑娘,就问小姑娘你觉得苦吗?小姑娘说,太太不苦的,很好吃的!所以呢,所谓的浪漫,其实是对过程和细节的极度的关注,甚至是有点儿不加节制的关注,放大每一个细节,放大每一个瞬间,激活人被隐藏的那种多方面的那种感受方式。作家韩少功在《马桥词典》里头啊,就写他们这个马桥村……这个农村里头啊,他们的对甜、对糖的那种感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梁冬:怎么说?

    吴伯凡:他说马桥村的人啊,他对一切从城里头买回来的那些某一类食品都叫做糖,比如说饼干,他叫做糖,诶,所有的东西……就是说有点甜味的,他都叫糖,因为他们平时很少吃过甜的东西,他不可能在甜--这个范畴里头细分出很多很多的不同的甜,不可能在这种所有带甜味的食品当中,细分出各种各样的产品,所有他们把它统一叫做糖,对它们的感觉就叫做甜。这个有点像西方人……很少像我们吃川菜;吃湘菜,所有他们对与辣的东西,唯一的感觉就是辣。麻辣烫……翻译成英文,你知道翻译成什么?

    梁冬:都是……

    吴伯凡:Hot,Hot,Hot。麻也是Hot,辣……

    梁冬:也是Hot。

    吴伯凡:对,对。

    梁冬:烫也是Hot。

    吴伯凡:对,对。由于平时很少有这种感受,所以他们的语言呢也相对地粗放和大而化之。

    梁冬:嗯。这个我觉得这真的是很精准的,或者是很微妙的显示出了什么叫优雅和贵族。

    吴伯凡:啊。

    梁冬:我们见得说要很多东西都是很贵,是吧?

    吴伯凡:嗯,嗯。

    梁冬:“贵”和“富”就不一样。

    吴伯凡:嗯。

    梁冬:以前徐文兵老师讲过。

    吴伯凡:对。

    梁冬:“富”呢是讲有钱,“贵”呢是有自知之明。

    吴伯凡:嗯。

    梁冬:你能知道自己在今天适合吃什么?

    吴伯凡:嗯。

    梁冬:啊,这叫“贵”。而且呢,徐文兵那天讲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他说:现代人啊,没办法分出“疼”和“痛”。

    吴伯凡:嗯。

    梁冬:大家觉得“疼”“痛”是一回事。

    吴伯凡:对,对,对。

    梁冬:“疼”呢,实际上呢,它是个“冬”啊,它是要透过冷敷的方法,可以解决的那个“pain”叫做“疼”。

    吴伯凡:啊。

    梁冬:“痛”呢,中间是个“甬”,你要透过打通的方法来解决的那个“pain”呢叫“痛”。

    吴伯凡:啊。

    梁冬:就是呢,从这一点上来说,中国的古代人比现代人要浪漫;要高级。

    吴伯凡:我们在古代汉语字典里头看到有很多的字,现在都不用了。

    梁冬:对。

    吴伯凡:有的呢是某种草的名称。

    梁冬:嗯。

    吴伯凡:有的是某种器具的名称,这都不说啦。

    梁冬:对。

    吴伯凡:也许是那个灭绝了,以及那种器皿被淘汰了,但还有很多的感觉的那种词,我们也没有了。

    梁冬:对。

    吴伯凡:我们变得就……细分起来有十几种亚类型的这种感受方式,全部把它归到一个词里头去。

    梁冬:对。

    吴伯凡:这其实是一种粗糙,一种粗放,粗浮之气。

    梁冬:嗯。

    吴伯凡:啊,回过头来看我们中国过去这一百年这种生活,由于我们一个是受到西方文明的那种强烈的冲击,首先我们最大的感觉就是我们很弱。

    梁冬:嗯。

    吴伯凡:啊,挨打,最一开始,后来呢我们就感觉到非常穷。我们如何变得强大,我们如何变得有钱,等等。这个时候呢,就对单向度的这种欲望和体验,压倒了所有其它--人本来该有的其他的体验。

    梁冬:嗯。

    吴伯凡:这个时候呢,你会很有激情,很有干劲。

    梁冬:嗯哼。

    吴伯凡:啊,很有冲力,但是,实际上你是以泯灭你的很多的感受方式为代价的。

    梁冬:嗯。所以现代的……

    吴伯凡:你可以变得很“富”,但是你变得不“贵”。

    梁冬:对。

    吴伯凡:就像现在一些企业家有了点钱以后啊,开始说是要过什么“贵族一样的生活”,啊,有……就是买那种一万多块钱一瓶的葡萄酒。

    梁冬:嗯。

    吴伯凡:就变成贵族了,不是这样的。因为,其实,如果让他来盲品葡萄酒的话,他分不清一瓶一万块多钱的葡萄酒跟一个几十块钱的葡萄酒之间的真正的差别在哪儿。

    梁冬:嗯。

    吴伯凡:据说那种品酒专家,在黑暗当中盲品的时候,他知道这是03年的,这是05年的,他能分别出来。

    梁冬:嗯。

    吴伯凡:当一个人有很多这种……好像是有点吃饱了撑的这些感受方式的时候,如果不是过分的话,我觉得是很重要的。他能够让你活得更丰富,活得更从容,活得你更像一个人,而不是像一个经济动物,像一个经济蚂蚁。

    梁冬:哈哈,你在广州工作哈,你偶尔……你会发现一个现象。

    吴伯凡:嗯。

    梁冬:广州人在形容一个东西很好的时候,都是“zai”。

    吴伯凡:我不知道。

    梁冬:什么词都是“zai”!这个房子很“zai”,这个女很“zai”。

    吴伯凡:嗯。

    梁冬:这样呢可以用于形容一切他们认为美好的事情。

    吴伯凡:这个事我还真没有注意。但是那天我收到一个短信,元宵节的时候。

    梁冬:嗯。

    吴伯凡:我第一次注意到,广东人把元宵节不叫“元宵节”。

    梁冬:叫什么?

    吴伯凡:叫“汤丸节”。

    梁冬:呵呵。

    梁冬:啊,“元宵”,它的意思是一年当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是吧?起码还有一种感受,月圆啊,有灯啊,有种种……这种联想吧?“汤丸节”和“元宵节”好像是指的是同一个东西,但是它里头的内涵是很不一样的。

    梁冬:对。元宵是用眼睛和整个的心灵去感受的,而“汤丸”呢主要是靠嘴感受的。

    吴伯凡:嗯。

    梁冬:所以我听说啊,在广州啊,一个人在发了一笔横财的话,他一定要去把它吃掉。

    吴伯凡:啊。

    梁冬:因为他认为只有把它吃到肚子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拥有这件事情。

    吴伯凡:呵呵呵……

    梁冬:哈哈哈。所以,你知道在广州啊,那种主题旅游是没有人去的。

    吴伯凡:啊。

    梁冬:但是,一旦有人说:这是“美食之旅”,大家就愿意去了。

    吴伯凡:啊,这个我有感受。我有一回跟一个广东的朋友去美国,他第一次去美国啊。

    梁冬:啊。

    吴伯凡:没去之前他有很多的期待嘛。美国嘛,像一个神话一般的国度。还买了很多的美国地图啊,做了很多的准备,去了之后呢,大失所望。

    梁冬:啊。

    吴伯凡:他之所以失望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美国人吃的是这个样子。他要吃什么刺参,他要吃什么什么的烧鹅,那肯定是没有的,是吧?

    梁冬:哈哈哈……烧鹅。

    吴伯凡:哈哈,哈哈。所以,他跟我说一句话,听了以后我有点无语。他说“老吴啊,我没来美国之前觉得美国是天堂,来了以后才知道他们过得这么辛酸啊!”

    梁冬:哈哈哈……

    吴伯凡:我说,为什么你觉得他们辛酸呢?他说天天吃的是这样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呀?在他看来,或者说在很多这种他们注重美食的人群看来,你吃得不好,其他的都是白搭的。

    梁冬:对。所以对于广东人来说呢,你也不能说他们不浪漫。他们把……

    吴伯凡:他在食物里头的……

    梁冬:他在食物的这一种的细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在广东人眼中哈,中国人除了四川人以外,其他人都活得狼狈不堪。

    吴伯凡:啊,对,活得很简陋;活得很粗糙。

    梁冬:啊,一个烤鸭,这么难吃的东西。

    吴伯凡:啊。

    梁冬:你说北京有一个很著名的烤鸭店,去广州,开成三个月就关掉了。

    吴伯凡:哈哈哈……

    梁冬:最著名的那个烤鸭店。因为所有广州人说,这么难吃的东西不如随便街边的一个烧鹅好吃。

    吴伯凡:对。

    梁冬:所以又是烧鹅,哈哈哈……

    吴伯凡:哈哈哈……那天啊,我春节的时候没事,我又看重新那个《大染坊》,一个电视剧啊,那里头的那个主人公,他过去是要饭的,后来成了著名的企业家。有一回他们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就是非常豪华,用的是英国的那种茶具,啊,显得很高档,别人就跟他推荐,他说了一句非常粗的、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觉得新尿壶洗干净了同样也能冲出好茶来。”

    梁冬:哈哈哈……

    吴伯凡:就是不解风情,其实是。

    梁冬:对,对,对,哈哈哈……

    吴伯凡:啊,就说,由于这个快节奏的、高竞争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容易让我们的感觉和价值观单一化。这个时候呢,就会……

    梁冬:有一股逆流出现。

    吴伯凡:这个逆流呢,实际上就是我们说的那种浪漫的元素。

    梁冬:嗯。

    吴伯凡:哪怕是在这种快速消费品里头,它也要加上这样的元素。可口可乐的一个副总裁吧,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我们卖的不是可乐,而是可乐喝在口里头那个泡沫爆裂的那种声音,那种感觉。”他还是要让你去体会那种跟其他的汽水不一样的东西。

    梁冬:嗯。

    吴伯凡:这就是所谓的“奢侈的逻辑”。

    梁冬:在今天讲到这个奢侈品的话题的最后呢,我觉得我有个特别深的感触啊。不管这个世界上的奢侈品有多奢侈,当这些人本身没有一颗“奢侈”的灵魂的时候,我这个“奢侈”是专门加了一个引号的。

    吴伯凡:嗯,嗯。

    梁冬:就是你不懂得把自己的生活慢下来,去充分地调动自己的六根,去细微地感受事物之间的那种变化。

    吴伯凡:嗯。

    梁冬:那种微妙的弹性化。

    吴伯凡:嗯。

    梁冬:你本身是个粗糙的人,给你10个LV的包背在身上,你也不足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

    吴伯凡:只是那个意义上的“贵”,价格很贵的“贵”。

    梁冬:昂贵的“贵”。

    吴伯凡:昂贵的“贵”,它不能变成贵族的那个“贵”。

    梁冬:对,所以“人贵有自知之明”的“贵”,对吧?好了,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冬吴相对论》,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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