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吴相对论】第416期:人脑的用处

    片花一:为什么说媒介即是信息?什么是借真话撒谎?人为什么即使在无意识的梦境里还是要保持一个人格面具?能够观察自己为什么是一种智慧? 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 --《人脑的用处》

    片花二:在某种评价体系内天壤之别的事情为什么经常会在另外一个评价体系里相差无几?和机器、电脑相比人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只用脑子做事为什么是无法将事情做到极致的?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 --《人脑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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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出时间:经济之声 2014/01/11 11:30-12:00

    主讲人:吴伯凡 主持人:梁 冬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您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这两天不是很忙嘛。主要忙的原因是跑到江苏卫视录了一档电视节目,号称叫《最强大脑》,你听说过这个节目吗?

    吴伯凡:可能听说过。

    梁冬:这两天还挺火。关于这个事情,我有几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想跟大家分享。第一个分享的呢,就是,因为到之前我是不想做这种大型的电视节目的,这种大型节目跟我现在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咱们现在在电台偶尔发一些观点观察就行了。但是制作人还是我蛮好的朋友,所以他跟我谈了好多次,最后我呢就答应了。结果,它激发了我对自己的一个很重要的思考。其实我知道我内心不应该去做这节目,或者不适合做这节目的,但是你一答应了之后你就被架上去了,架上去之后你开始去按照整个游戏规则去做。它有一套整个电视节目的操作流程。

    吴伯凡:形式比人强啊。一旦一个游戏,你不按照你内心那种感觉,你得过且过就参与其中的时候,你发现有很多东西完全是在你的控制之外的,在你的预期之外的。

    梁冬:对,比如说我在那个节目里面吧,我自己看我自己都觉得挺傻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傻吗?他完全跟《冬吴相对论》里面那个梁冬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呢?

    吴伯凡:你有没有那种电视的那种恐惧,就是看自己节目的那种恐惧?好多做电视都有。

    梁冬:有啊。我特别害怕。

    吴伯凡:那梁文道说他自己至今不敢看《锵锵三人行》,偶然在宾馆里头扫台的时候发现《锵锵三人行》,他马上“吱”的一下就换过去。他特别害怕看到自己的那种形象。我也有那种感觉。

    梁冬:就那种感觉是什么呢?比如说它那个节目吧录的时候挺长的,从中午一点录能到晚上一点,就是恨不得一个环节,在节目里面播二十分钟的环节,它能够录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它有一个环节呢是蛮催人泪下的,一个很努力的体操运动员退役之后追求自己的梦想,然后回忆起她的母亲,她的外婆对她的种种,种种,她小的时候去锻炼。所有在现场的人,我啊,李永波啊,还有其他的几个嘉宾呢,都潸然泪下了。但是呢,有意思的地方在电视播出的时候它不可能这样呈现嘛,它一个节目才那么长,它就一十几分钟呈现出来的时候呢,你就觉得这人特别二,就是落泪的人觉得特别二。因为那个情绪没有到。在电视里边的那个情绪没有是没有到的。

    吴伯凡:它没有过程。这就是我在《遗失的智慧》里头讲的,当你看到一个东西的时候你没有一种还原能力的话,你就会觉得这个东西就很突兀。观众他没有必要去还原你一个过程,所以当它把一个个片段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是一个很奇怪的一些碎片连在一起。

    梁冬:对。有很多,比如说我们对这个选手的一些观点。坦白说我认为我不算智商高,但是也不算智商低,是属于智商中等的人吧。但是呢你把这句话剪掉那句话剪掉之后,你就觉得这个人特别二。就是我自己看我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种感觉。因为你看到的已经不是自己了,是一个长得像自己的另外一个人。你明明知道那个人不代表你,但是呢所有人都认为那个人就是你,呵呵,然后你就被裹挟其中。所以我觉得这个事件本身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启示,我在问自己,到底这个事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老吴,我觉得我特别想跟你分享一个,就是意味着远离电视,珍惜生命。

    吴伯凡:珍爱生命,远离电视。

    梁冬:哈哈哈,还是电台里面好。呵呵呵。

    吴伯凡:尤其是那种播出时间跟录制时间比例特别不对称的那种节目,最后你看到的那个结果完全是面目全非的。

    梁冬:那个人也是你。但是他是你,在编导眼中的,他想要的那个你。

    吴伯凡:过去呢,说到媒体西方研究媒体的人说,借真话撒谎。因为那个画面是真实的,有图有真相嘛。那不仅是有图,还有画面,再加上一活的画面里头你能否认那是你吗?你不能否认。但是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突然就把一个碎片式的东西给展现出来的时候,其实那个东西真的不是你,借真话在撒谎,也不是有意的撒谎,人家就是要呈现出他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以他的能力、以他的见识,他能够表达的东西。而你在其中只是一个被他随便剪来剪去的一个演员而已。

    梁冬:对,都是好朋友。而且我们台下聊天也很好,甚至我跟那个DOCTOR魏,我们俩自己一起平常喝酒吃饭都很愉快,但是居然在节目里面,我看到的是两个人对立的样子。这种对立,我觉得它可能是整个电视工业的一个结果。就电视工业喜欢制造这样的冲突,它好看,而且的确制造了话题。就像我们看到的所有的类似于像《??xx秀》这种节目一样,好像它是真实的,但其实呢,它是有某种的设计在里面。那我今天想讲的这个话题并不在于我梁冬怎么样,我觉得这是一个工作。你已经贡献出去那就这样了,这没关系了,谁叫你答应了,就答应了。重点是,我觉得我们每一个现代人其实应该慢慢慢慢长出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就是我们要知道电视里面最真实的东西,它也是经过设计的。这一点,我觉得是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一个观点。

    吴伯凡:因为它是一个秀场。在这个秀场里头,有时候你自己试图去根据这个秀场的要求扮演一些角色,那个时候你已经在偏离你自己。何况那里头又不是你一个,有很多人。更要命的是整个的录制过程,它不仅是经过精心的设计,同时…

    梁冬:它还有后期嘛。

    吴伯凡:我们知道录制一个节目,它其实相当于一个什么呢?就是一个削足适履,它不在乎你是一个什么样子,而在乎它的那个框架是什么样子。

    梁冬:需要你是一个什么样子。作为一个这样的体验者,我看到了最近的另外的几个节目。包括《爸爸去哪了》,包括另外的几个节目。因此而产生了很多的风波。我其实以前也都知道这是必然的,你在这个角色上就必然会引发这种风波的。但是我作为体验者之后呢,我产生了一种更深的同情。就是我们现代的人,除非你真的决定你成为一个职业的,把自己的所有的真的、假的面拿去交换的这样的一个人,否则的话,如果你是玩票性质的话,其实这对于大部分的人是没有抵抗力的。你很难在这个过程当中超然事外,获得你的幸福和宁静。所以老吴,最近有很多电视台找你的时候,我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像你这么憨厚的人,你很可能被那个裹挟进去的。

    吴伯凡:这叫面具嘛,人格面具啊。我们作为一个人,都是有人格面具的。所以你就会发现作为我们自己在不同的人的面前,他不自觉的展现的是不一样的自己。这还是你意识不到的。有时候是你意识到,有意,因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种什么角色。这个心理学分析人的人格面具,它有一个结论,就是说人即使在无意识状态里头,还是要保持一个面具的。比如说做梦就是这样的,做梦是一种欲望的表达。但是你在表达这种欲望的时候你会觉得有点不合适,你会觉得赤裸裸地表达这种欲望,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来检查你了。照说你一个人你做梦没人看见你,谁也不会派一个间谍到你的潜意识去侦查你。但是那个时候你还是要扮演一种角色,很隐晦的表达你的欲望。所以它有梦的解析,它就是要通过你做梦时候的那种掩饰,拨开你的层层掩饰,看到你真实的想法。你想人,没有人监督你,没有人要求你的情况下,你都会呈现出一种面具出来。何况你在清醒的时候,你肯定会按照别人觉得合适的方式,来表演、来作秀。在媒体上更要命的是,即使你很不愿意成为一种别人所要求的那种角色的时候,别人还再加大力度,来把你进行改造。这个时候你想想,跟你追求的那个自我,你最初的那个动机等等,都相差很远,是影子的影子,跟真相隔了三层。

    梁冬:就像我有一次在机场看见你在浙江卫视做的那个节目,梳着一个华少一样的头时候我就觉得很搞笑。因为很可能就是帮你梳头的那个人也帮华少梳头来着。呵呵呵呵,对不起,稍事休息一下,今天呢我就是把自己的亲身体验做一个个案跟大家一起分享,在这样的一个泛秀的时代,我们应该保持一种什么样的觉察?

    片花:为什么说媒介即是信息?什么是借真话撒谎?人为什么即使在无意识的梦境里,还是要保持一个人格面具?能够观察自己为什么是一种智慧?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人脑的用处》。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今天我讲的一个话题就是,为什么电视节目里面的梁冬和《冬吴相对论》里面的梁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哈……

    吴伯凡:媒介即信息。你懂这个道理吧。

    梁冬:对。

    吴伯凡:麦克·卢汉说的,你选择不同的媒介,你就发布的就是不同的信息。不是说你是一个不变的东西。只不过是用不同的介质来呈现而已。只要介质不同,你呈现的最后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梁冬:对。

    吴伯凡:比如说,在古代就有这种的现象。在古罗马就有一个喜剧演员,就是那种喜剧脱口秀。有个非常著名的演员。后来他得了抑郁症。

    梁冬:嗯。

    吴伯凡:他就去找医生去看。那个医生说你抑郁嘛,无非就是不高兴加小心眼吧。

    梁冬:哼哼(笑)

    吴伯凡:所以你要看开一些,看淡一些,多看一些有趣的事情,多感知生活当中一些可笑的事情。不抑郁的状态就是能够大声地笑出来,能够大口地吃饭,能够呼呼地睡觉。你这三个没有的话,你就是抑郁了。是吧。

    梁冬:嗯,嗯。

    吴伯凡:那个医生说啊,你现在唯一的办法。我能推荐你,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你去看看某某演的喜剧。

    梁冬:嗯

    吴伯凡:他说我就是某某某。他让别人去发笑,这是他的工作。他有一套程序,他有一些技巧和套路。他按照这种方式做。

    梁冬:他演了另外一个人。

    吴伯凡:但是那不是他。

    梁冬:对。

    吴伯凡:这是非常有讽刺意味的。你发现好多那种,包括有些我们知道的,在电视上曾经很搞笑、很幽默的那些人。

    梁冬:啊,都是著名的抑郁症患者嘛。

    吴伯凡:对,都是著名的抑郁症患者。我们长期的去被迫职业性的、职业化的角色分离。最后就可能导致一个很不快乐的人生。

    梁冬:对。所以很感谢老吴,你帮我释然了这一切。坦白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在电视里面看见的那个自己呢,我觉得很奇怪。那个人是一个长得很像我,但显然不是我的人。

    吴伯凡:你百口莫辩。那就是你嘛。

    梁冬:对对对。

    吴伯凡:如果拉到法庭上去,你也没法抵赖的事情。是吧?

    梁冬:对对对……还是你说的,是吧?低级玩笑也是你开的,是吧?呵呵……高级的话都被减掉了。呵呵……那另外就是在这个节目里面,我还有一个看法。就是说,这个节目在选择中国最强的脑力的人。不过,每一次这个最强脑力的人,比如他的计算能力啊,记忆能力啊,最后呢,是用电脑来检测。

    吴伯凡:嗯。

    梁冬:呵呵……你明白嘛,就是人类的最强大脑的人,包括这个节目在海外也是这样的。国外的那版本里面,一个人可以算几十个数字的开根啊,或者是说几十次方啊,等等等……是口算哦。

    吴伯凡:嗯。

    梁冬:你对常人来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不用笔来算,直接拿心算。但是这个对于任何一个计算机来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对吧。

    吴伯凡:嗯,最后他是要计算机来验证的。

    梁冬:对。

    吴伯凡:就是你人,聪明不聪明现在最终还是要用电脑来验证。而且电脑呢,它是绰绰有余的情况下。

    梁冬:来验证你。

    吴伯凡:对啊。你只是说,在某一点上能做到它的一丁点能做的事情。

    梁冬:这个,这个事情就觉得很反讽了。这个情形,就像什么呢。你知道吗?就像当年的那些义和拳的人在比赛你的硬气功还是我的硬气功厉害。结果一个练了二十年的人和练了三十年的人走出去之后呢,都是被人家一机关枪撂倒。吴伯凡、

    梁冬:呵呵……

    梁冬:就是

    吴伯凡: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嘛。人脑在电脑面前是五十步笑百步,没有什么差别的。你在你的这个框架里头,哎哟,那个差别好大。你在另外一个框架里头,无关紧要。

    梁冬:是啊。就是所有的赢家,作为人类在机器面前都是输家。你不管你赢了什么程度。然后呢,另外一方面,我就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啊,老吴,就是人类在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到底什么是人的价值?

    吴伯凡:对。“人有人的用处。”这句话,控制论的创始人,维纳,那是一个天才。

    梁冬:对。

    吴伯凡:那应该算人类最强的大脑。十九世纪,拿那个数学博士学位的。后来他创立了控制论。他写的一本书叫《人有人的用处》,很薄的一本书。但是,他的这个提醒在今天看来,还是不过时的。

    梁冬:嗯。

    吴伯凡:我觉得啊,就这些年来,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反省的一个片子。

    梁冬:嗯。

    吴伯凡:就是那个《黑镜》。

    梁冬:BLACK-MIRROR。我们讲过。

    吴伯凡:它实际上是在把人跟机器之间在进行种种的比较。当然它已经透露出一种恐惧。就是人在机器面前将会变得越来越渺小。如果你按机器的玩法,按机器的游戏规则来跟机器玩。

    梁冬:最天才的人都是弱智。

    吴伯凡:呵呵,对。但如果你按人的法则,让机器来跟你玩呢。

    梁冬:嗯。

    吴伯凡:这个时候你就发现,人有很多东西,机器是做不了的。

    梁冬:对啊。

    吴伯凡:啊。有一个波兰裔的法国导演,叫杰斯洛夫斯基。我特别喜欢他的电影啊,《红》、《白》、《蓝》,那个《两生花》,好多人都看过他的电影啊。其中他有一个十集的一个电视电影,跟那个《黑镜子》很像。就是一个小时一集,一共十集。《十诫》,就是十个告诫。其中的一个告诫是什么。就是有一个计算机教授的孩子,七八岁那个样子,他被他爸爸做的这个工作所吸引,他觉得这个东西很神奇。很多事情他都把它数字化。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就在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他的妈妈呢,到美国去学习了,由于有时差的问题,他爸爸就编了一个很简单的程序,就是他想他妈妈在干什么。那个时候打电话不方便,那小孩想他妈妈的时候呢,他就打开那个电脑一看,哦,现在是几点钟,一对照他妈妈在干什么。

    梁冬:技术呈现还挺完备的。

    吴伯凡:很简单哈。一打开,他妈妈在干什么。有一次,小孩的姨妈,就是他妈妈的姐姐啊,到他们家里来,他就要马上打开电脑,给他姨妈看,说:“我知道我妈妈在干什么”。他的姨妈告诉他,“其实你不用打开电脑,你就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干什么。”那小孩很天真的问:“我妈妈在干什么呢?”

    梁冬:对。

    吴伯凡:他姨妈说:“你妈妈在想你。”

    梁冬:嗯。这个故事你每次讲,我都每次还是很受感动。我觉得呢。老吴,就是你刚才提到这个事情。就是:人到底有什么用?我在参加了一个这样的关于“找到最聪明人”的这样的节目里面。我仍然不时的在想。最聪明的人在如今的电脑面前都显得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的时候,那么人到底有什么用呢?这是我的第二个关于这个节目的反思。好了,稍事休息,马上继续回来。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冬吴相对论》。

    片花:在某种评价体系内,天壤之别的事情为什么经常会在另外一个评价体系里相差无几?和机器、电脑相比,人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只用脑子做事,为什么是无法将事情做到极致的?欢迎继续收听《冬吴相对论》,本期话题——《人脑的用处》。

    梁冬:坐着打通经济生活任督二脉。大家好,欢迎收听冬吴相对论。我是梁冬,对面依然是《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老吴,你好。

    吴伯凡:大家好。

    梁冬:可能是差不多五年,我经常跟吴伯凡在一起的缘故。我发现我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呢,是了解电视行业,它的那种的情感诉求关系的,也了解传播、大众传媒行业的这么一个人。另外一个就是对这一切保持某种的反省和审视,抽离出来的一个人。

    吴伯凡:嗯。

    梁冬:但是因为最近我参加了一个叫《最强大脑》的节目。在录制节目的过程当中,这两个人呢,在某种程度上冲突和重叠了。以至于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发现在《冬吴相对论》里面的梁冬,和在《最强大脑》里面的梁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吴伯凡:嗯。

    梁冬:尽管这个人都是我。

    吴伯凡:对。

    梁冬:这种感觉很奇妙。啊,就像德鲁克的旁观者。我把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这种现象。

    吴伯凡:观察自己是一种智慧。我们学会观察自己,比如说你生气不要紧。

    梁冬:嗯。

    吴伯凡:你能不能够抽身出来看见自己生气。

    梁冬:对。

    吴伯凡:一看见自己生气,你就…

    梁冬:生不起气了。

    吴伯凡:生不起气了,是吧。装各种状态的时候不要紧,你能不能看见自己在装。

    梁冬:呵……对的,一发现自己在装,就完蛋了。

    吴伯凡:那你就装不起来了嘛。

    梁冬:对对对……

    吴伯凡:做过电视节目的人有那种,就看自己节目的那种恐惧。原因就是你自己抽身出来看自己,你当时是感觉不到的。

    梁冬:对。

    吴伯凡:但一抽身出来你就好多事情,好多话你说不出来了。我怎么说那么蠢的话呢?我怎么做那么蠢的事呢?但是……

    梁冬:旁观者清嘛。局外生慧。

    吴伯凡:对。那个旁观者清,经常是我们看别人,但我们很少看自己。所谓智慧,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能够抽身出来看自己。有一回,我跟一个女生讨论这个东西的时候,她不太懂。我说给她举得个例子,我说当你哭的时候,你对着镜子哭,看你哭不哭得出来。

    梁冬:啊哈。

    吴伯凡:哦,她明白了。

    梁冬:啊。

    吴伯凡:她是沉浸在里头的时候,她就嚎啕大哭。

    梁冬:对。

    吴伯凡:如果对着镜子的话,她就……

    梁冬:觉得那个人哭得太难看了。她会花时间去观察太难看的那个自己,是吧。也是我。但是那个是一个另外的我。

    吴伯凡:对啊。

    梁冬:那谁是真的我?我们也不知道。呵呵。

    吴伯凡:所以就是说,这个“观”啊。我们说,观点啊,观察。本来这些词是很有意味的。

    梁冬:对。

    吴伯凡:观。观是什么意思?观是不评价。

    梁冬:嗯。

    吴伯凡:不参与其中的。既不评价,也不参与的,来见证这个事情,叫“观”。我们经常是身不由己,是因为我们不能抽身出来看我们自己。

    梁冬:对。当我在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那个电视节目的时候呢,我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很矛盾的状态:一方面呢,你参与其中,里面又还有很多很感人的细节,我还,泪点还很低,数次落泪。而且这个还被挤压了,它录节目录了一个半小时,酝酿出来的眼泪呢,在十分钟之内突然被挤掉了出来呢,就感觉很荒谬,觉得自己很傻,你知道吗?第二个呢,就是,另外一个声音就是不断的问自己:“到底什么是人的价值?”我们在评选最强的人类的大脑,但是,每一次人类的大脑的结果都由某一个电脑来评价,你到底对还是不对。

    吴伯凡:对。而且做为一个人啊,最强大脑,这个哲学上分得很清楚啊,那个叫“mind”,就是你的头脑,我们做为一个人,我们是要有头脑的。除了头脑之外,还有heart,还有心。西方人讲的那个“心”,跟我们中国人讲的“心”不太一样。但是呢,它也有相通的地方。比方说,星巴克的创始人,那个CEO叫舒尔茨,他有一本自传叫《将心注入》,叫《put heart into it》,就是把心注入到哪?注入到杯子里头。就一杯咖啡,你要把心注入里头,这杯咖啡的味道,它的体验才是与众不同的。如果你只是用脑子在做事情,用mind,你这个脑子特别聪明,一个聪明的脑子能否做出一杯特别美味的咖啡出来呢?做不出来的。

    梁冬:起码是“不一定”。

    吴伯凡:因为就像我们以前说的,妈妈做的饭和一般的厨师做的饭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是将心注入的。我们做事情,好的员工,不仅仅是用脑子做事,有的人当然

    梁冬:脑子进水了。

    吴伯凡:他脑子都没有,那也不行。当你仅仅是mind,用这个脑子做事的时候,你事情是没法做到极致的。这个产品有时候,你能用脑子做事,能够做到多少呢?做到99%,甚至做到100%。现在100%的产品啊,它不吸引人的,这个满意度啊,它是只有做到101%的时候,就会打动人。

    梁冬:对。人的核心价值,其实除了我们的计算能力、存储能力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一些同情心、同理心(不确定是否此词)。比如说,我们听见一个电视同行累死了,你会心里面很难过。你跟小孩子一起玩儿很弱智的游戏,你会很开心。这种东西,我认为将来会人类的最重要的价值,起码是价值之一。但是,老吴你知道吗?我把这个观点在微博上讲的时候呢,引来的这个评论很有趣,有大概六成的人说:我理解你,我觉得的确是这个样子的。但是还有40%的人说:你文科生,你脑残啊,这是一个科学节目,我们选出来的人,要是跟欧洲人去比谁的计算更快,谁的记忆更多的,你在里面去观察人性,这种你去同情他,显得很不合适宜。我觉得他讲的也没错,所有我一下子,我做为一个旁观者,我就同时又觉得说,既是有必要的,又是不合适宜的,你怎么看待这样的状况?

    吴伯凡:可量化,客观化。

    梁冬:可PK 哈。

    吴伯凡:这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潮流嘛,什么事情没法测量的东西,就是没有价值。或者说,他没法管理嘛。还有一个观念,就是现代奥林匹克的这个观念“更高、更快、更强”。两个东西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形成了一种价值观。这也是种价值标准,但是逐渐的人们不自觉的会变成唯一的价值标准。不能讲那些小文艺、小清新的东西,我们应该比的就是这些可考量的,实实在在的。

    梁冬:就是有刻度的东西嘛。

    吴伯凡:就是温情默默。那种东西怎么能有竞争力呐?竞争力就是国与国实力的比较。就像有一个人,突然听完了一场关于文化的这么一个讲座,当时呢,听了也还挺感动的,但是突然一抽身出来一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因为他立即要赶到机场,他要坐飞机回来,他就觉得那些东西是根本不能做飞机的,飞机还是挺伟大的,的的确确。你用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你能做出飞机出来嘛?高铁你都做不出来,是吧。这个时候就形成了一个人们对那些东西就普遍的是一种劣势吧。对那些,就是我们人身上的那些东西,不仅认为是弱点,甚至认为是一种原罪似的东西。我们之所以不行,就是因为我们有一些情感的干扰啊那些,我们跟电脑相比嘛。就像那个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跟那个IBM的“深蓝”计算机比较嘛,我后来才知道那种东西叫高性能计算机。它的计算能力是我们普通用的电脑的几万倍、几十万倍。那个叫深蓝计算机,让人跟计算机比较,下了4天比赛,最后还是输了。前面的还可以,都能打成平手,头两天。但后来就不行了,原因就是因为他有情绪。

    梁冬:对。那到底这些情绪,这些爱恨情仇是人的缺点,还是人的价值呢?今天呢,我借由小梁的一次节目录制的过程引发了和老吴的讨论。就是在一个电脑化的时代,人到底还有什么样的价值?类似于像同情心、同悯心所带来的快乐和悲伤,也许呢,它是人的缺点,但也可能成为人的很有趣的价值,起码在电脑化的时代,人之所以成为人的一个理由。也许我们这个节目,再放到三年或到五年,再来听,再来讨论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一些更新的东西了。到底会是什么呢?那以后我们再和大家继续分享。感谢大家收听今天的《冬吴相对论》,我们下一期同一时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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