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思维微信]秘密社会是怎么来的?2015.11.11

     罗胖:

    传统的企业总是害怕混乱,但是这几年大家渐渐明白了呀,一味追求秩序往往会丧失创新能力。哎,但是总不能说越混乱越好吧,最近有位企业家跟我说哈,混乱不是用来消除的,而是可利用的创新资源,混乱的本质呢是其他方向的秩序,只不过你没有理解那个秩序。比如说吧,弗莱明不怎么讲卫生,有一次外出度假没有收拾实验室,结果回来发现,霉菌杀死了葡萄球菌,于是他就发现了青霉素啊。哎,你看,总有一些知识在我们的视野之外,你没理解它,所以觉得是混乱。比如说公司里面的混乱,很可能是因为某个人的影响力超过了他的实际岗位,所以你应该发现那个人,然后让他发挥更重要作用,而不是消灭他带来的混乱。有自己独特秩序的混乱其实你根本消除不了,只能善加利用。今天您回复“混乱”两个字,给你看一个关于黑社会的例子:混乱。

    

    郑也夫

    某一地区政府权力的真空是秘密社会产生的前提条件——这一命题被当今世界上最受瞩目的秘密社会黑手党的案例所证实。

    这一命题是否适用于中国呢?二十世纪上半叶的上海滩是该命题的一个例证。

    自十九世纪中叶起,西方列强在上海建立租界,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上海迅速崛起。但是权力的真空——满清、民国政府无权过问租界的事情,租界的洋人掌权者又无力治理华人社会——使得上海滩混乱无序,罪恶丛生。

    某种真空会呼唤某一事物的产生,真空为该事物的出笼提供便利条件。上海法租界以毒攻毒,招募青帮中人黄金荣做巡捕房探长,说明它真的在呼唤某种力量,而这种力量却来自黑社会。

    但上海在中国秘密社会的历史中只是一个特例。此前的中国不乏秘密社会,却统统与租界无关。皇权管人,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口数量密度都正常而权力缺失的真空地带。因此,它的秘密社会必遵循着与西西里完全不同的生长途径。

    中国近代秘密社会起于游民。古代中国是个静态的乡土社会,物质与精神生活基本发生在熟人中,流动很少受到鼓励。国家和社会没有在物质上为流动做好准备,流动发生时便极其艰苦。一方面是旅行食宿的困难,另一方面是更为严重的心理准备的不足。

    这个静态社会中,人们对陌生深怀恐惧,陌生所带来的恐惧会不可思议地导致暴力,而陌生中最可怕的无疑是陌生人。陌生与恐惧都是双向的,但双方力量却并不平衡,其结果是流动的异乡人成为易受迫害者。孔飞力在《叫魂》中生动描述了这些可怜流浪汉的不幸遭遇。

    社会对流动的物质设置与心理准备上的双重匮乏,迫使那些常规的流动者寻求和建立一种自我保障的服务系统。这是名副其实的自救。

    当时中国社会存在着两大常规性流动群体。

    其一是官僚系统,即“宦游人”,官僚系统自身为其提供了充分保障,他们并没有面临这种短缺。

    其二是漕运系统,这就是近代最大的秘密社会——青帮所脱胎于其中的组织。

    漕运始于隋炀帝开通大运河。清代漕运基本没有间断,其构成最后一个朝代的经济命脉。漕运的组织编制是,每个以地域定编的卫所之下继续按照地域划分为若干帮,由两三帮到八九帮不等,每个帮有50-60只船,五六百人,全部漕船分为118帮。

    漕帮一开始为职业组合。其成员加入罗教后,获得了更强悍的凝聚力。罗教是产生于明代、流行于江南一带的佛教支派。罗教患难相助的说教投合水手的心理,并为水手提供托足和安息之地,温情的宗教外衣使得罗教与漕帮一拍即合,水手捐造了数十庵堂。

    注入了世俗成分的罗教没能躲过1768年的劫难,叫魂案使得不僧不俗的庵堂或者被毁,或者改为公堂。这一事件是青帮历史的转折点。从此,他们改“罗教”为“清门”,118帮中每帮首领称为“老官”,设老官船一只以供罗祖。同时,活动中心从庵堂转入漕船。自此,宗教外衣脱去,漕帮成为地地道道的世俗团体。

    青帮是为了共济谋生而结成团伙的,而一旦形成网络和势力,它就会超越最低的生存目标和法律限度,追求更高的利益,走出法律界限。除了生存上的共计,它凭借帮权追求三种经济利益:一是以整体的力量向雇主(官方)索取更多的工钱,水手的工钱从清初的一两增加到道光时的十余两,水浅绕行、逆水过闸等都要加钱;其二,贩运私盐和硝磺,这两项营生由于多方合谋而屡禁不止;其三,直接向商船民船勒索买渡钱、过路费。

    技术进步必然影响到运输方式乃至社会组织。凭借沙船,海运取代了漕运,而火轮很快又取代了沙船。海运取代漕运曾经是晚清官场中的轩然一波,但技术上的鲜明对比使之不可逆转。

    漕运的终止不是青帮的终结,反而成为青帮走出职业团体,融入到社会的转折点。此时,青帮褪去了漕帮的外衣。当漕帮成员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漕运体系后,他们成为更充分意义上的流民。他们不可能放弃已经存在的团体关系,相反这种关系是他们谋生的重要凭证。

    一方面,漕运不存在了,他们分流到五行八作,他们的互补和互助更加广泛;另一方面,他们融化到社会中,它对其他行业成员的开放性大增。漕帮时代,在役的水手纤夫和年老退出的漕帮成员就不下二十万,而漕运体系瓦解后的包容性使得青帮更为迅速地发展。

    作为一个秘密帮会,青帮就此从宗教走向世俗、从职业走向社会。

    本文由罗友王剑莹推荐整理。作者郑也夫,编选自《信任论》第九章“秘密社会”。

    罗胖曰:

    秘密社会不美好,但是无法根除。

    郑也夫给我们分析了它的两个前景——

    1.在法治社会,一切讲证据。因此秘密社会无法根除。

    2.在全能政府下,秘密社会一时绝迹。但是全能政府更脆弱,秘密社会终将卷土重来。

    秘密社会一旦形成,就会永远存续下去。

    《信任论》最后下了两点判词——

    1.亚文化是主流文化的某种指标。

    2.秘密社会是主流社会的晴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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