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武松》（王丽堂口述）智取二龙山(4)

上一章     鲁大师佩服，山上山下望的人，又是一声嘈嚷。寨墙上说阴险话的这个老头子，转风调向了：“兄弟啊，加劲擂鼓，代二寨主助威。”“老爹，你说用不着了，叫我们预备锹锄代他埋尸首了，你倒替他看过相了：黑气贯双睛，鼻子倒朝西北上歪了。”“哪个说的？我先前眼屎糊住，没有看清，二寨主是红光满面!”寨墙上照样擂鼓呐喊助威。王飞天被铁牛耕地吓得瘫在椅子上。忽然见倪二头陀飞了几丈高，不但能让他的铁牛耕地，居然还能还玩手二龙抢珠，这种惊奇的让法，一生没有见过，晓得这个二寨主有些特长。所以他又来了劲了，又站起来了，哈哈大笑，照这样的光景，二寨主能还他的手，有取胜的希望，叫孩子们加力擂鼓，代二寨主助威，山上欢声震耳。战场旁边树林里，不但杨志欢喜，孙二娘看见武松让过铁牛耕地，居然能还玩手二龙抢珠，这两刀砍得孙二娘好快活，张着嘴笑着说：“这两刀砍得好!这才是的!”她就是这种一家言，徒弟拿刀砍师父，这才是的。他们在树林里也放心了。

    这一刻鲁大师望着徒弟两口刀，心里觉得奇怪，我前首教我家徒弟的武艺，就教的铁布衫功、醉八仙拳。我家徒弟除八仙拳而外，刀枪棍棒，他一行都不会，他这两口刀是同哪个学的?刀法着实不错。我家徒弟在山东、河南一带所以享名，全是刀上享的名。昨日在店里我同他见面，旁的话都谈到了，唯有这个刀法是同哪个学的，没有谈到。最好不过让他还手，让他砍几刀，看看他的身腰步法，变化姿势，是同哪个学的，我能看出来。噢，居然还能看出来?但凡江湖上的刀枪棍棒名家，鲁大师都会过的，他只要看见过哪一家的刀枪棍棒，都记得这些姿势变化，一看便知。他望着徒弟丢了一个眼色。武松见师爷脸上的怒色已消，颔下的胡须也回软了。他欢喜徒弟狠，徒弟狠是他的威风，是他的面子。

    武松见师爷回心转意，能让他还手了，嘴里预先低低地打个招呼：“求师爷成全，大发慈悲!”说着，蹿上去双刀对着鲁大师左右肩窝就砍。鲁大师才欲招架，武松两口刀朝左右一分，一个玉带围腰来箍他的腰肋。鲁大师棍头平下，正欲招架，武松坐马势朝下一蹲，两口刀尖对着鲁大师小肚子就插，鲁大师故意手忙脚乱，身子一小，朝后一退。他退步，武松就进步，使动三十六着滚龙刀的刀法。哪里是两口刀，如同雪片，又如同几十口刀，上下左右，一刀紧似一刀。鲁大师故作艰难，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他这刻最注意的是看徒弟的刀法跟哪个学的，也不过看了一半，就晓得了，原来是跟我家老盟兄学来的滚龙刀，徒弟出手的姿势以及身腰步法，同周侗一个模子刻下来的，怪道我家徒弟刀法这么好。他原来得的周侗的真传。

    鲁大师更得意，我家徒弟造化非轻，得不到的东西，都被他学到了!我家那个老盟兄周侗，他的武艺虽高，你要想学他的东西，比登天向日还难，除非他爱中了你，他才肯传授。我家徒弟能够学到他的刀法，这是很不易的事。就像我的武艺，人也想不到，我也从来不肯传人。我因爱我家这个徒弟，不但分文不取，我自备饮食，吃饱了教他，倒过来养活他三年。我还想教他疯魔棍，就因为两口袋银子师徒吃完了，才狠心分手。我家这个徒弟的福气大哩，往后不可限量。想到这里，心里又一欢喜，不由自主地又消去三分底气。就像我家徒弟昨日对我说的，剿灭蜈蚣岭，杀了飞蜈蚣吴千，我以为他是说大话，说谎压我的面子的。我又误会了，徒弟没有说谎，他如不把吴千杀掉，这封信又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事一定是真的。既是真的，我气什么?不能多心，我要消气哩，又消掉了三分气。还有三分底气。就像我家徒弟昨日说，今日定取二龙山，我又以为他说大话，压我的面子。他何尝说大话?这是我不肯成全他，我假败，假意跌倒，让他砍一刀，砍得血乎淋落，暂时就能上山，马上就能杀掉王飞天，我家徒弟的话，何尝狂气?不狂。既不狂，我不当动气，我要消气哩。他把十二分大气消得干干净净。这么想着，鲁大师颔下这部胡子，就一根一根又环上去了。老龙归旧窝。

    鲁大师居心成全徒弟了。像他们这样的师徒，古今稀有，他对徒弟共计成全三次，让武松完名全节。这三次令人佩服。头一次前书上说过，即清河县授艺。凭两口袋银子，鲁大师反倒养了徒弟三年。今日是第二次成全武松，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师父认败，在广众面前跌倒，还要被徒弟砍一刀，砍得血冒冒的，让徒弟成名，他宁愿损名。这样的师父哪里有?这两次还在其次。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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