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武松》(王丽堂口述)挑帘调情(2)

上一章     这一刻他带着个书童,由家里出来,准备到南门去。因为南门外昨晚来了一起卖人参的客人。这笔人参货很好,价钱又便宜。他得了这个风声,今日想去看看这批人参货。果然货色好,就丢定③买货,这批货买下来,又能赚个若干。这一刻西门庆带着书童走北向南而来。西门庆什么样子?身高八尺,面如满月,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这副脸蛋漂亮得很,美男子。头戴万字方巾,木鱼槌的样式,双飘带挂在后面,头巾中间钉了块白玉结,镌得玲珑剔透,玉结底下有一颗珍珠,这颗珍珠都是很有代价的。身上穿大红缎的洒花直摆,内衬果绿夹衫,腰束丝绦,脚穿薄底缎靴,手里拿了把白纸春摇。古来一到了春令,手里都要抓把扇子。后头跟的是什么人?这个书童也是本地人,家住南关城脚根,本姓王,父亲叫王魁,卖水蔬菜的。这个小孩今年才十五岁,因为家寒,卖在西门府当书童,身价银子五十两。跟主人姓,双姓“西门”,单名叫“兴”字。

    论理西门庆到南门外并不经紫石街,紫石街是南后街。他为何不走大街呢?哎,他天生不喜走大街,说大街上没意思,一定要走后街。走后街有什么好处?烟户人家多,他喜欢望望玩玩。他走路还有个癖,中间不走,这是他的绝症,他要靠边贴着人家的大门走。这是什么意思?其心不良。譬如正走着,听见人家开门了,豁啦哒,咋嘎,他不走了,脚步就停住望了。如其出来的是个男子,他袖子一甩就走掉了;如其里头出来的是个青年妇女,再有几分姿色,坏了,他不走了,两只眼睛眨都不眨,就望着人家。遇到对过这个妇女再不避嫌疑,你既然望着我,我也可以望着你。坏啦,如这个妇女把他一望,他就跟人家进去了,就同花邪疯差不多。进去人家就容了吗?嗯,不容怎么说啊!每每人家男子汉不容,出来同他较量,哪一个斗得过他?他一抬手,豁隆通,就能把这个人掼出去。什么道理?这个畜生学得一身的拳棒功夫,在此地很有点声名,人称他为“花拳绣腿”。他把人家掼个跟头,就掉脸飞跑。人家明明看到是他,也只能捏鼻子,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因他有钱有势。所以此地人没一个不恨他,没一个不怕他,称他为淫棍。

    这个畜生今日走到这条街上来,大概也是该到末路了,非走武家门口过不可。刚走到门口,忽然楼上有件东西掉下来了。什么东西?叉杆。哪里来的叉杆啊?我要一面一面地交代。

    西门庆从北头来,金莲也不晓得,只顾绣花,忽然光线不够了,金莲把脸掉过来就朝天上望,看这个光线为何不够。噢,原来有块乌云把太阳遮得暗下去了。她把针朝鞋帮上一别,往针线匾子里一放,起身掉转身子朝椅子高头一跪,双手把帘子底下的坠脚一托,嘟,卷到半中腰,手够不着了。这个帘子上原有两根飘带,就在飘带高头打了个结,有个绿珠子挂搭在下面。帘子挂在这里光线还嫌不够,最好把它叉上去。旁边现成的一根叉杆,这根叉杆就专为挑这个帘子用的。叉杆有六尺长,前头有尺把长的铁叉头儿。金莲把叉杆抓起,把这个帘子叉上去,就朝上槛外口两个反如意钩子高头一钩。钩牢了,叉杆朝回收了。她眼光望着上头,就没关顾底下,叉杆这个光头子就在底下下槛上一撞,这一撞没有抓紧,手一滑,嚓!叉杆失手,坠落到街上。“啊呀!”金莲一声惊叫,把身体朝回一缩,就扒在窗槛上,侧耳静听,脸吓得飞红,犹如闯下一桩大祸。

    这个事怕什么呢?不怪她怕,窗子底下就是紫石街。虽说是后街,也有人走路,这个叉杆的铁头子掉下去,如打在人头上,把头打破了怎么办?金莲扒在这里,把头偏着听,看究竟打到人了没有。哎,叉杆掉下去可曾打到人呢?金莲不晓得。我晓得,刚好打到西门庆。啊!为何这么巧?我们说到这里,每每有些听客总觉得哪有这样的巧事呢?巧还就巧得很哩!

    这个巧者有个原因:因为这个畜生走路不喜欢走当中,喜欢靠边走,他如规规矩矩走街当中,也不会有这回事。他靠边走,刚走到这个窗子底下,叉杆到了,还好,没有认真打着,要认真地打到他,也就好了。为什么啊?叉杆在空中一定要翻跟头,这个铁叉头子是重的,铁叉杆朝下,对着他的头,能够把头捣个洞。苋菜汤④直流,就没有下面这回事了,他就不能再做这种没魂的事了。哎,说来巧哩,叉杆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是不错,哪晓得铁叉头就在他头的左边角上擦了下子,落在街上,当啷一声响,接着叉杆朝下一倒。这一来西门庆不走了。怎么不走呢?这个畜生无风还起三尺浪哩!何况打到他。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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