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武松》(王丽堂口述)斗杀西门庆(6)

上一章     武松接着进了一步,第三刀对着西门庆又扦来了。他三刀一样的架子。西门庆见他刀又扦来了,人就顺着桌子,脚底下一划,就跨到桌子对面。两只手就抓住桌子边,把桌子朝起一拎,一桌的瓷器家伙打得干干净净,连金莲这颗头都滚掉了。他就用桌面对着武松的刀尖,只听见咯铮一声,桌面很厚,两下凑的劲很大,刀尖把桌面扦了个洞,扦进来三四寸,这口刀就卡在桌面里。西门庆好欢喜:这一来看你怎么办?你要忙拔刀,我就不陪你了;你如不要这口刀,跟着我后头追,我也就不怕你了。我现在就是怕你这口刀,你没有刀,我还怕你什么呢?西门庆抢步奔到窗口。武二爷躁煞了,用劲拔刀,劲用大了,不但刀拔不下来,大桌子跟着跑。照这一说武松就应弃刀了,武松不敢弃,晓得西门庆很厉害,我有刀都不能奈何他,怎能再弃刀?最好能有个人帮帮忙,把桌面捺着,我这口刀就好拔了。楼上没有人帮忙,南边雅座板壁面前,坏四仙桌肚里躲了十几个人哩,这些人是赌了咒的,死也不敢出来。武二爷急中生智,两手抓住刀背,左脚直立,右腿一悬,对着大桌子一挑腿,吞!一声响,把桌子挑飞多远的,这口刀拔下来了。武松跟着西门庆后头就追。

    这张桌子刚好落在南边板壁面前两张坏四仙桌子旁边。边口一排人屁股撅多高的,这张桌子落下来,刚好打在这个人屁股上。这个小伙吓死了,他决不晓得是桌子,他疑惑武松来了,自己这颗肉头就拼命地朝前头钻。你要想想:你的头抵住板壁,就能钻了么?这个板壁年代多了,木板都闷串了,被他肉头一锥,把板壁锥了个洞,肉头杵过来,就卡在洞里。朝回缩也缩不出来,新撞下来的,有木刺,一动木刺戳疼到心里去了!等于自来枷,把小伙枷在这里。

    西门庆同武松都下楼了。他们一起十六个人,其余十五个跑得干干净净,把会七星拳的这个小伙丢下来了。他喊岔了声:“救命!”楼下厨房里有十几个人哩。人都晓得武松同西门庆在楼上动手,这一刻已经看见武松同西门庆从楼上跳下来了。忽听楼上喊救命,大伙儿一起哄上来望了,看不见人,就问:“哪里喊救命?”“这里!桌肚里呀!”大家再朝桌肚里一望:“啊,你没头还说话么?”“我有头哩!”“你头在哪里呢?”“我的头在雅座里。”大家进了雅座,再朝板壁上望,咦,板壁上挂了颗头。“你没有身子么?”“身子在那边哩!”倒也奇怪!头在这边,身子在那边。“你尸分两地,还会说话呢?”“诸位大爷,你们不要开心了!我因为头朝板壁里锥,把板壁锥了个洞,所以头在雅座里,身子在明间里。”“啊呀,你这个小伙真雅哩!那边杀得蛟龙翻江,你居然拱在穴洞里看梅花!”有意拿他作耍,把板壁撬起一块来,他才把头缩回来,也吓得溜掉了。

    武松跟着西门庆背后追,只见西门庆坠楼而下。怎么坠楼的?他本该跳楼,这个跳同坠有分别。如在窗口垫一脚,就能跳到远处去,他是合着这爿山墙下去的,这就叫坠楼了。他为何不跳呢?险些送命。他到了窗口,左脚直立,右腿一悬,伸到墙头外口,就在飞来椅上搭了一脚。他这一脚劲过大了,这个椅背不过两根铁勾搭,勾在铁拳头上,铁拳头钉在墙洞里。当日这一位瓦匠师傅敲这个铁拳头,有一个没有敲牢,上文那两个师爷走,也是在铁拳头上搭脚,已经有点活动了。这一刻西门庆踩上去,两个铁拳头由墙洞里滑出来,飞来椅椅背由右边挂到左边去,只有一个勾搭勾住。椅背一滑,西门庆的右脚失空,亏得左脚没有悬起来;如把左脚再悬起来,右脚再失空,这个倒栽葱栽下去,能把脑子栽出来,可能就跌死了。如跌死,他就买了便宜了。他时辰还没有到,这个畜生恶贯满盈,非过铁④不可。他右脚失了空,顺便就朝墙头上一骑。右脚在窗外,左脚在窗里,看见武松追来了,他把左脚朝窗外一挥,他这个人就是背向;坐在墙头上,脸朝外,脊背朝里,两只手掌就在左右墙头上一硬,人就顺着这爿山尖墙下去,此为坠楼。武二爷到了窗口,右手的刀伸到窗外,上身露出,低头朝下一望,好欢喜,只看见西门庆落在阳沟里面。

    “阳沟”怎讲?阳沟即是阴沟,为何要说阳沟呢?阴阳沟有分别。上头如有砖头、石板盖着,底下有条沟,上面看不见,此为阴沟。这个山尖墙底下这条沟,有一尺深,上头没有东西盖着,看见沟里肮脏水,所以就叫阳沟。西门庆落下去了,下半段全湿了。沟里的臭水、肮脏泥污,灌了一靴套子。这个畜生最爱洁,心里头好焦躁。两只手在阳沟边一捺,准备跑了。

    武松在上头望望,不能让他爬起来跑,一跑,我就要跟他后头追了。最好我先跳下去拦头挡他,要先拿件东西开路。他缩回头,再朝窗子里口、窗根底下一望,金莲的头正好在这里。这颗头是从桌子上掉在地下滚过来的。武松左手伸进来,把头发一把抓,对着西门庆的脑勺后头,朝下掷去。他也没有开口,西门庆头伸多长的,正要把左腿朝上提,就被金莲这颗头掷在脑勺上,把他打得朝下一闷,脑勺阴酸。金莲这颗头,就顺着西门庆肩头滚下来,朝地下一顿。巧哩,金莲死人的鼻尖刚好靠到西门庆活人的鼻尖。就这一靠,好难看。西门庆汗毛直竖,吓死了!美人好看得很呐,现在不美了,有口气才美哩。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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