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武松》(王丽堂口述)大闹飞云浦(8)

上一章     这个畜生会水,会水这句话,上文就有伏笔,恐你们读者没有注意。上文我说王洪想用肩撞,把武松撞下水,他接着蹿到水里去,想把武松身上三千两的小包裹拿过来。他如不会水,就能蹿到水里取小包袱了么?上文我就安过根了,这是一个暗笔。王洪虽然会水,他会而不精,水性真好的在水里能换气,王洪这一点没有学到,他在水里打乓乓③、捣猛子,踩水、哺水都行,唯有换气不能,闷在水里时间不能过长。如时间长,屏不住气,就要喝水。王洪被武松打到水里,心里欢喜,免得死于他手下,在水里能够保命。他直往下沉,一直沉到河底,嘴抿着,屏住气。没有一刻的工夫,气屏不住了,非要上来换口气不可。两只脚踩着水冒上来,离桥石拱一丈多远,头冒出水面,把嘴里一口气哺出去,换了口气;想把眼睛睁下来望下子,看武松走了没有,他如走掉,我就可以上来。奈因眼睛睁不下来,头发披在脸上,水淋淋的。他头上本来有头巾,头发绕在别发针上,因下了水,头巾顺水淌去,别发针也被水浪打掉了,因此头发散了。所以他头冒上来,周围的头发披在脸上。两手把头发上的水一抹,把头发分开,眼睛睁下来朝对过桥南石拱上望,耳朵里只听见牌楼那一角有刀声响亮,又听见武松同人说话。其时武松正同江新、周青动手,王洪不晓得是他们,估计武松是同兄弟王亮动手,他在这里定神听。正听着,武松这一刻正朝石桥走,腿上镣绳响。王洪听见镣绳响亮,晓得武松来了,他一吓,含了一口水,嘴一抿,气一屏,头朝水里一埋,人全身都闷到水里去了,头发浮在水面上。他人朝底下沉,把头发也就带下去了。就因为这个头发梢在水窝里一旋,才被武松发觉。

    武松估定是王洪,喊了两声:“王洪,你这个囚攮的!快上来!”任他怎么喊法,王洪也不敢上来。武松躁煞了!我还不能走。果然是王洪,这个畜生一定会水,我前脚走,他后脚上来,跟随我后头进城报信,我的大事就休矣了!武松又不能下水,他是个旱脚子。想起一个办法来了,最好取块石头,等他冒上来,我用石头掷他,一块掷不到他,用第二块,石拱上的石块颇多。只看见这些石块,都用三合土、糯米汁焊着。武松朝后退了一步,用右手这口刀尖,就把边口这块石头缝里三合土、糯米汁斩去,刀朝地下一放,双手就把石头边一搬,把石头搬起来,双手就托着这块石头。这一块石头也有一担多重,他托着毫不费力,眼光就望着王洪刚才沉下去的这块水面,他要上来就在这方圆附近。

    也不过等了一刻之间,王洪又闷不住气了,从底下又上来换口气,想望一望:武松如走,他就准备上来;如没有走,换口气还要沉下去。才把头冒上来,眼睛不能睁,要把头发分开,才能看得见武松。就在这个抹脸上水的时间,武松的石块就掷了,对着他的头上:“照打!”石头丢在先,嘴里喊在后,这也不为明,不为暗,半明半暗。只听见“通”一声,王洪“啊呀”一声喊,接着人就闷于水内。武松的眼睛也没有看清,不晓得打着他没有。

    这个地方你们不晓得,我还要表叙:石头并没有打到王洪,王洪就死了。这是什么道理呢?因武松的劲过大了,把石头甩过头,离王洪的头顶有一尺高,这一块石头掷到对过桥拱上,石头撞石头,所以“通”一声响,把一担多重的一块石头掷成二百多块,大小、长短、薄厚不等,有的石片子飞多远的,多数的落于水中。王洪听见这一声响,他吓昏了,应当朝水里沉;他朝水上一仰,头昂多高的,刚好把嗓子崩紧紧的。撞碎了的石块中有一块石片子,长方形,新撞下来的石口,锋利得很,撞飞起来这股劲很大,就是这个石片子的锋口,刚好对着王洪的食气二嗓上一擦,这个豁子就不小,不但把嗓皮擦破,连气食二嗓都擦出一个豁子。王洪嘴一歪,眼睛一闭,一直沉下去,沉到水底。气食二嗓既豁开,又闷于水底,岂有不死之理?呜呼哀哉。

    武松并不晓得他死,停了一下,见水肚里冒了一阵血泡上来。这就是王洪气食二嗓上回出来的气,冒出来的血。他肚里这口回气力量很大,所以能把血泡翻上来,冒出水面。武松这一刻才晓得,石头一定打到他了,不然血是哪里来的呢?又等了一刻,见王洪上不来了,估定他死于水中了。武二爷摇头吐舌,好危险!我要不是来斩镣绳,这个畜生漏网了!这一来心定神安。用刀来斩镣圈,搬了一块石头,有个低塘,他把右脚踩在塘内,左手摘住半边镣绳,把钉销处搁在石边上,右手执刀,对准钉销处斩了两刀;斩断了,把镣圈扒下来,腿退出。还照这样,左手执刀,右手摘住左腿的镣绳,也是两刀斩去。望望刀口,毫无损失,这种刀可称斩钉削铁。刀仍然往鞘内一插,风袢扣好,身上的枷锁镣铐一样没有了,武二爷抢步奔谷口。出了这一段狭窄的谷口,上大路,天色将黑,路上一个人没有。那一刻道路荒险,行人带太阳就落店住宿,没有哪一个敢赶夜路。

    走了二里多路,抵到荒镇,街里颇为热闹,镇上小饭馆酒店家家都是门庭若市,过客没有,都是附近小村庄上的农民。三五知己,一时高兴,约到镇上来,小酒馆里弄四两烧酒,烧个把菜。附近的村庄很多,所以这个镇上晚市的生意颇为热闹。武松肚里正饿,看见小酒馆也不敢进去,怕遇到熟人,恐有城里衙门口的人,还有下乡追钱粮的,恐其在小酒馆吃酒,衙门口的人多数都认得我,如被人看见,就要误事,所以不敢进去。把这一条街快跑完了,前面倒要出街头了,不好!我还没处吃哩!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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