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重读札记》《水浒传》重读札记之十二：黑旋风李逵
上一章 金圣叹读书水浒，把李逵看成上上人物，给李逵的评语四个字：“天真烂漫”。能够看出金圣叹对李逵这个人物的喜爱。李逵是水浒传中笔墨不算少的一个人物，可是从我的角度来说，的确不喜欢李逵的形象。不喜欢这个形象，并不能够否认这个人物形象的丰满和成功，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逵是整部水浒中最成功的人物形象之一，这一点并不以喜不喜欢来作标准。
先说说不喜欢的理由：
首先，李逵嗜杀如狂，他杀人的性子有点变态。浔阳楼劫法场的时候，李逵“轮两把板斧，一味地砍将来” ，“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李逵自己也说“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 到抓黄文炳时候，大小四五十人一个不留地被杀，抓到黄文炳之后，李逵“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方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好汉看醒酒汤。”从头至尾，李逵就是一个杀人机器。在三打祝家庄的时候，李逵始终是以一个杀人狂的形象出现的，每一次露面，每一次说话都脱不掉这种杀人狂的感觉。一听说要打祝家庄，李逵便道；“哥哥，兄弟闲了多时。不曾杀得一人，我便先去走一遭。”不曾杀得一人，便是闲了下来，可见李逵的心目中只有杀人才是正经事。说要派人先去探路，李逵又说；“量这个鸟庄，何须哥哥费力!只兄弟自带三二百个孩儿们杀将去，把这个鸟庄上人都砍了!何须要人先去打听!”还是一个“杀”字。三打祝家庄，李逵更是挥起双斧，“往来寻人杀。”扈成已经投降，李逵却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尽数杀了，不留一个，而且说道“谁鸟耐烦，见着活的便砍了!”只要是活的就砍了，这完完全全是杀人狂的心理，对生命，对人没有任何的怜惜之情。被宋江骂了一通后，李逵的心理是“打死几个苍蝇，也何须大惊小怪!”“虽然没了功劳，也让我杀得快活!”李逵竟然以杀人为快乐!也许作者是想通过这些描写极力表现李逵的豪爽、胆大和勇猛。但是在我看来，李逵的勇猛之中已经缺乏了人性的东西，在李逵的身上没有一点人性的影子!让人看来冷酷。
其次，李逵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物。在浔阳楼和宋江吃酒的时候唱歌的女子因为唱歌把宋江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而没有人听他卖弄自己的豪杰之事，李逵一抬手对一个弱女子就是一巴掌，将女子打晕过去。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在去寻找公孙胜的路上，戴宗不让他吃荤他偏要吃，被戴宗整治的服服帖帖，他就怕了戴宗。公孙胜的师傅不答应公孙胜前去帮助攻打高唐州，李逵夜晚潜入，杀了师父及一个小道士，虽然只是看了两个施法的葫芦，可是罗真人的确让李逵吃了苦头。等到李逵再回来见到罗真人的时候，“亲爷爷，铁手不敢了也!”“你是我亲爷，如何何敢违了你的言语!”口口声声之间，李逵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物。
再次，李逵杀气人来像天神魔鬼一般，可是在一些小事情上的作为实在无多少可取之处，整个一个混人。李逵出场的时候是赖账打人，见了面是向宋江套了十两银子，赌博输了之后不但赖帐打人，而且还抢钱，遇到宋江戴宗之后也面无愧色。平日里也是好赌酗酒，随意打人。在浔阳江边和张顺起纠纷也是因为欺负人，却在水中吃了张顺的苦头。
第四，李逵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惹出祸事来却需要别人来收拾摊子。李逵的性子是这样的，他耐不住寂寞，什么地方热闹就一定要到什么地方去。为了朱仝上山，不让李逵回去先待在柴进处躲一下。于是，事情就来了。柴进遇到了高唐知府高廉的亲戚殷天锡的欺负，李逵一怒之下打死了殷天锡，把祸事和官司留给了柴进自己上梁山搬救兵。到京都赏灯，他大闹京城；燕情到泰州打擂，他大闹泰州。总之他到了那里，哪里就平地起风波，大乱之后总需要梁山的其他人来收拾残局。
鉴于以上四点，我个人在阅读《水浒传》的时候并不喜欢李逵。可是这种不喜欢不排除我对这个人物形象的欣赏，李逵在水浒传中是个“天真烂漫”单纯的人物，单纯却并不简单。他的形象很立体、很个性，在近似漫画的描绘中，李逵最终给我的感觉是很悲剧的，让人禁不住心生伤感的一个人物。
李逵孝道。
李逵嗜杀、粗鲁、糊涂，可是他的闪光点在他的为人子的孝道，虽然的的尽孝道也是那样愚蠢。其实，李逵说的也实在：“这个也取爷，那个也望娘，偏铁牛是土掘坑里钻出来的!”他说宋江：“你也是个不平心的人!你的爷便要取上山来快活，我的娘由他在村里受苦!”这就是李逵全部的思想，他上来梁山，图的就是这种快活，图的就是这种大家公平和平等的快活，你是宋江可以把父亲接来过好日子，我李逵也就应该把自己的老娘接上山来过好日子，因为上了梁山就是兄弟。
李逵去接母亲的过程，主要有两个事件发生：第一件事是假李逵李鬼剪径的情节。也许是李逵当日劫法场的名气太大了，李鬼以李逵的名义来劫财应该是屡屡得手的，可是偏偏遇到了真的李逵。李鬼的心思也机灵，说他有八十岁的老母，这正应了李逵此次回家的心思，自己去接自己的老娘，如果害了人家就等于是害了别人的老娘，因此李逵出人意料的宽容了，他放了李鬼。孝敬母亲，这是李逵嗜血滥杀之外的唯一的亮点，这是最原始的一种人性的表现。等到他发现李鬼是骗了他的善心，于是又大开杀戒。
李逵背了母亲上梁山，路上母亲口渴，李逵去找水，回来发现母亲被老虎吃掉了。如果换作他人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可是李逵本身就没有脑子。朱贵提醒过李逵走大路“小路走，多大虫；又有乘势夺包里的剪径贼人。”可是李逵没有听进去，即使他仗自己勇猛不怕大虫和强盗，可是却没有想到母亲是需要保护的。李逵杀死四虎，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从勇猛的程度来说都和武松的打虎有一比，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同样是打虎，李逵和武松却体现出完全不同的性格来。武松是酒醉之后，无意之间打死了老虎，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赤手打死老虎之后就完全没了力气，可见当时他的精力和精神全部集中在打虎本身的事件当中。李逵不同，李逵杀死老虎用的是刀，而且满腔是为母亲抱仇的火气，他的杀老虎是完全出自有意为之，杀的手法和过程也体现出他一贯的嗜杀的性格，连眉头都不邹一下。武松的打死老虎，有一种人性在里面，因此现出武松的勇猛和可爱，李逵的杀死老虎，固然是为了给母亲报仇，可是手段却只是一种冷酷。一高一下，可以理解为什么武松的打虎被人们津津乐道，而李逵的杀虎却很少有人提起。
李逵梦闹天池，是《水浒传》后半部分的精品章节。李逵喝醉了，李逵做梦了，李逵梦到了老娘活着，醒来的时候，李逵说：“梦见我的老娘，原不曾死，正好说话，却被大虫打断。”看到此处，李逵真实起来，看到此处，想想李逵的混沌，眼睛有点潮湿。
李逵直率。
李逵的直率是谁都比不上的，尤其针对宋江来说，每次宋江的假做态都让李逵给一语点破。在宋江和卢俊义让梁山泊主的时候，李逵叫道：“哥哥偏不直性!前日肯坐坐了，今日又让别人!这把鸟交椅便真个是金子做的？只管让来让去，不要讨我杀将起来!”“我在江州，舍身拼命，跟将你来，众人都饶让你一步!我自天也不怕!你只管让来让去假甚鸟!我便杀将起来各自散火!”说得很直白；四柳村中的故事很蹊跷，假宋江事件发生之后，回到梁山，“李逵那里答应，睁圆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黄旗，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扯做粉碎，众人都吃一惊。宋江喝道：‘黑厮又做甚麽？’李逵拿了双斧，抢上堂来，迳奔宋江......”李逵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宋江，可是这个时候，李逵却连宋江都不怕了。被众人拉住，“李逵气做一团，那里说得出。”这次李逵是气极了，非但不怕宋江了，而且骂起了宋江：“我闲常把你做好汉，你原来却是畜生!你做得这等好事!”这话骂得很重，看得出李逵的失望太多，他敬重的宋江是个好汉，却不曾想宋江是这样的一个人；宋江辩解，李逵也有道理，而且李逵其实心里也很明白事情，李逵说：“哥哥，你说甚麽鸟闲话!山寨里都是你手下的人，护你的多，那里不藏过了!我当初敬你是个不贪色欲的好汉，你原来是酒色之徒：杀了阎婆惜，便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大样。你不要赖，早早把女儿送还老刘，倒有个商量。你若不把女儿还他时，我早做，早杀了你，晚做，晚杀了你。”在梁山之上，恐怕只有李逵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既揭了宋江的短，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敬重的是好汉，既然你不是好汉，我早晚杀了你。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后，李逵一点都不掩盖自己的鲁莽和过错，给燕青说“只是我性紧上，错做了事。既然输了这颗头，我自一刀割将下来，你把去献与哥哥便了。”杀人狂魔的李逵，因为这次表现，增添了一些人性的光彩!
李逵有趣。
戴宗不让他吃荤，他偏吃，吃了之后戴宗就三番五次地折腾他，他完全信以为真，对戴宗也是服服帖帖；他怕燕青，却也喜欢跟着燕青；如果不杀人，李逵实在是可爱之极。他也风趣，绾著两个丫髻，却不见穿道袍，面貌生得又丑，而且会装神弄鬼。他更加直率，浑然天真。特别有意思的是他竟然假扮了一次县官，而且审了一起假案。案子的处理却让人啼笑皆非。“两个跪在厅前，这个告道：‘相公可怜见，他打了小人。’那个告：‘他骂了小人，我才打他。’李逵道：‘那个是吃打的？’原告道：‘小人是吃打的。’又问道：‘那个是打了他的？’被告道：‘他先骂了，小人是打他来。’李逵道：‘这个打了人的是好汉，先放了他去。这个不长进的，怎地吃人打了，与我枷号在衙门前示众。’”李逵过了一把审案子的瘾，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大概是宋江老说招安招安，李逵想到了招安后他要干什么，试一试当县官审案的感觉，等到日后可能会好接受一点。当然，这次玩笑似的实验并没有带给李逵过瘾的感觉。
李逵造反的决心最彻底。
从头到尾，李逵始终没有对招安表示过赞成。他有自己的理解，要的是在梁山泊的那种无拘无束的快活。每次宋江提出招安的话题，李逵总是要站出来唱反调。“招安，招安，招甚鸟安!”这恐怕是整部水浒传中最让人痛快的话了!即使到了临死前，他一见宋江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反了罢!”“只是再上梁山泊倒快活!强似在这奸臣们手下受气!”，李逵，到死还是坚持着要上梁山泊去快活，除了对宋江的忠心之外，他压根就没有赞成过招安。
李逵忠心
李逵对宋江的忠心是最纯粹的，也是最坚定的。他实际上最简单地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就象宋江要坚持的对朝廷的忠心一样，李逵始终坚持着对宋江的忠心。即使到了最后，宋江给他吃了毒酒，悲愤和无奈之余，他的忠心仍然没有改变：“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他的忠心是愚忠，可是他的忠心最让人感动。
【编者按】 观点独特，评点的很精彩!我认为：其实这个人物形象虽然粗鲁、残暴，但让人感到豪爽、感到贴近生活、感到亲切!这个人物形象其实是中国传统小说中必不可少的一个角色，就像《隋唐演义》中的程咬金，《三国演义》中的张飞，《说岳全传》中的牛皋等，没有这些人物，这些小说将逊色不少!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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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拇医药网 杜义华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