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境游的签证放松了吗?
2014/12/8 三联生活周刊

     中国内地公民出境旅游人数自有统计数据的1998年的843万人次,到2014年破亿,增长10.8倍。出境旅游目的地的分布为:亚洲89.5%,其中港澳台占70.4%;欧洲3.5%;非洲3.0%;美洲2.7%;大洋洲1.1%。超过百万人次的目的地国家有韩国、泰国、日本、美国、越南、新加坡。中国客已经成为国际旅游市场中,消费能力最强、最愿意花钱的群体。

    

     2012年4月16日,在北京三里屯某使馆外, 需要办理签证的人在排队等候

     信用证明

     田佳身上有两张卡,一张是由国家旅游局颁发的从业人员卡,另一张则是欧盟的送签卡。前者大一些,简称黄卡,后者小一些,俗称白卡。他是北京众信国际旅行社股份有限公司签证部副总监,兼任公司的“送签员”。

     田佳的一项日常工作,就是把参团游客的护照送到相应的大使馆,以获得签证。“欧洲的签证,必须是旅行社中在使馆制定备案的人员才可以送取签。我们首先要在国家旅游局备案,拿到黄卡,然后在欧盟备案,拿到白卡,这样才有资格和欧盟国家使馆对接。”田佳说。

     除此之外,他还有六七张其他使馆发与的“送签卡”。一家旅行社不管有多少人,只能得到5张国家旅游局的“黄卡”,而且其中只能再有2张跑欧盟的“白卡”。卡片每天都要随身携带,在使馆门口验证。与使馆打交道必须是指定人员,换人是不行的,以保证稳定的出签率。

     所以,送签员必须是公司最稳定的员工。田佳平时尽量避免生病请假,他已经三四年没有休过年假了。即使国内的假期也很难完整享受,因为大使馆并不会调休。他必须跟着使馆的日程上班。

     接受采访前,田佳刚从英国大使馆匆匆赶回。每天早上8点半使馆开门,他就要赶过去。上午跑3家,下午2家。北京的交通条件下,一天去5家使馆已经是极限了。“我们公司5个送签员要跑的包括非洲、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所有的欧洲使馆和日、韩、东南亚等——大概有20多个国家。欧洲去得最多的法国、意大利、瑞士、英国、西班牙、希腊等。其他类似塞尔维亚这样的国家,除了公务很少有人去。”田佳说。

     中国旅行社代游客所申请的是“ADS”签证。ADS是英文“Approved Destination Status”的缩写,字面意思是“经批准的目的地地位”,一般译为“中国公民出境旅游目的地国家”。即指经过中外两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协商,将某个国家确定为中国公民出境旅游目的地国家,该国家同意接受中国公民作为旅游者入境,给予旅游签证,中国境内的旅行社可以组团到政府正式确定的目的地国家旅游。通俗地说,“ADS”就是“团进团出”签证。中国游客必须组团前往这些旅游目的地国家,无论什么时候,团队在境外都不许单独行动,入关出关必须集体行动。

     因此,为游客办理相关签证,是旅行社的一项重要工作和业务。完成一次团队旅行,田佳最多要去5次使馆。第一次是团队送签;如果需要补充旅客材料,要去第二次;如果出发前团队出现临时情况,如客人无法出行、航班时刻变化,还要第三次去使馆变更信息;团队回国后,有的使馆要求送回护照做“销签”,这是第四次;然后取回“销签”后的护照。

     有时团队签证还会发生面试、面销的情况。所谓面试,就是使馆对某位游客提供的材料有疑问,要求当面讯问。“比如很多单位有奖金,但奖金不会体现在工资上,工资证明跟收入对账单的金额差距就很大。使馆就会把游客叫过去解释一下。有时使馆还会按照在职证明上的号码,给游客单位打电话去核实。有时候单位不能证明有这个人,或者联系不上,使馆也会把人叫来了解情况。”田佳说。

     所谓面销,就是当团队回国后,某些使馆会抽查几个人去使馆销签。主要目的,在于证实游客是否已经按时回国,而没有滞留或偷渡。当需要面试和面销的时候,田佳还要带着游客再去一次使馆。

     每个使馆所要求的资料内容、类别,以及使馆办理签证所需的时间,田佳都必须烂熟于胸。受理签证周期最短的使馆,要5个工作日,最多的则达到15个工作日,相当于20多自然日。“像捷克、冰岛、波兰的签证办理周期都较长,而且波兰只有周二接受送签资料,这对我们的工作有一定限制。近年来,需要面试面销的国家数量也在逐年减少,其依旧保持着这一传统;所需递交的资料虽然逐年递减,但跟其他国家比还相对较多。”田佳说。

     对旅行社而言,签证越复杂的地区,产品的成熟度就会偏低。因为很多游客因为签证门槛被屏蔽在外了。

     有些旅客是第一次出国,对签证资料的要求也并不理解。目前使馆最看重的,就是要客户提供账户的交易流水记录,以证明其有稳定的收入和存款。但一些客人会认为这是在调查他们的财产,侵犯了隐私,不愿配合。

     而最忌讳的情况,则是游客资料的真实性出现问题。“跟使馆打交道,国外签证官最在意的并非资料不全,而是蓄意造假。即使资料缺失,我们也不要隐瞒,把实际情况说明白。比如游客因为刚刚从国外回来,在国内还没有什么消费,因而无法按规定提交签证办理所需的对账单。像这类的情况,不要为了凑齐资料而做假,游客可写书面的说明材料,对使馆说明这些合理原因。对这些问题,签证官会综合考虑。但如果提交虚假材料,使馆肯定会拒签,严重的如英国在10年内都不会给签证了。”田佳说。

     田佳曾遇到一位客户,自己并没有工作,但家族有企业。如果以无业的身份出去玩,就面临着需要开具大量有关于直系亲属资产证明等资料。按照中国人的思路,为了简化程序,可以在家族公司里开一张在职证明,说明是家族企业但本人不上班。但这种证明在使馆看来就是不真实的。田佳还是建议游客提交最真实的签证资料,最终保证出团前的顺利出签。

     如果出现特殊请求,旅行社会通过E-mail或者正式照会与使馆沟通。签证官也会考虑合理诉求,甚至特事特办。“如果获得了使馆的信任,那么我们的一些合理的请求,使馆也会适当的通融和理解。”田佳说。

     中国不同地区的游客在签证官眼中也不一样。总体看,东部大城市尤其北、上、广等区域的拒签率最低。“其次,对于出境记录良好、有多次出境旅游经历的游客会得到一定的印象分,出签相对容易。但整体还是有难度。”众信旅游出境旅游公司助理总经理王岚说。

     在外国签证官看来,我国游客应当在初次出境游时前往日韩、东南亚等周边国家,而后循序渐进地前往距离较远的国家。“比如你去过日本、澳大利亚,再拿欧洲签证就比较容易,拿到欧洲申根签证再去英国就容易,去过英国后再办美国签证就更方便。”中国人去另一个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往往意味着经历了一次“考验”,并积累了一部分有国际价值的信任。“中国护照上的签证,就像咱们攒信用一样,一本贴满签证的护照就是一个很有力的信用证明。”王岚说。

    

     2011年2月3日,几名中国游客在伦敦哈罗德百货公司购买商品

     中国客的贡献

     2013年暑期旺季的每个月,田佳和另一名送签员都会把1.5万份左右的中国护照送往欧洲各使馆。每人要送七八千份,平均每个工作日就有300多份。与去年同期相比,业务增加了四五成。“实际上,近几年的增长都是这样的速度。”田佳说。

     2008年,田佳刚到众信旅游工作,签证部门有20多人,负责审核与送交材料。而现在人数已经翻了一倍。这是公司日常工作最繁忙的部门,每个旺季都要“刷夜”加班。

     而近几年的一个变化是,大使馆也开始加班了,因为来自中国的签证实在太多。最忙的日子是在周五,这一天送签员要把周五晚、周六、周日与周一出发团的签证都取出来。下午15点多,田佳和搭档就会买好水和面包在使馆守候。最晚要等到晚上22点、23点。公司这边也在等待送签员的返回。“我们回来后,甚至会受到列队欢迎的待遇。因为只有签证拿回来了,才能和导游交接,安排后续工作。”田佳说。

     尽管中国公民并没有享受多少免签待遇,但是出境游的热情却不断高涨。不仅走得越来越远,玩得也更加多元、奢华。“以前旅行社如果报一个全程五星级酒店、往返公务舱的路线,人家肯定觉得你疯了,但现在这种是最畅销的产品,很早就会被订完。”中国康辉旅行社集团国际会展部总经理王涛说,“这种状况在2004、2005年都不敢想象,当时还有春节都卖不完的座位,而现在除夕前的出境团都会被抢光。”

     对中国旅游业来说,2012年是一个重要年份。根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UNWTO)公布的数据,2012年中国境外旅游消费额高达1020亿美元,同比增长40%,成为全球最大境外旅游消费国。中国也因此一举超过了美国和德国,而后两者曾是出境游支出最高的两个国家。中国客已经成为国际旅游市场中消费能力最强、最愿意花钱的群体。

     2000年,中国出境旅游人数突破了1000万人次;在2012年,这个数字达到了8300万。世界旅游组织曾预测:到2020年,中国出境旅游人数将达到1亿人次,但很多旅游从业者认为,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明年就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事实上,中国公民很晚才迈开前往世界旅游的步伐。直到1984年,国务院批准开放内地居民赴港澳探亲旅游,从此拉开了中国公民出境旅游的序幕。1997年,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自费出国旅游的开端。这一年3月,经国务院批准,国家旅游局、公安部联合发布了《中国公民自费出国旅游管理暂行办法》,并于当年7月式实施。2004年9月,欧盟作为一个整体向中国开放,中国公民赴欧洲旅游团成行。年底,《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旅游局与美利坚合众国商务部旅游合作谅解备忘录》的签署,使中国公民出境旅游目的地在北美实现突破。3年后,中美两国正式达成协议,美国正式成为中国公民组团出境旅游目的地国家。到目前,已有全球140多个国家成为中国旅游目的地国。

     58岁的张华是中青旅最早一批出境游领队。1992年,她带了第一个出境团去东南亚考察,团员还是国内各地的公安局长,人均费用大概1万元。1995年她带了第一个自费旅游团去泰国。“当时最完整的一个线路,就是15天的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澳门。后来开放了韩国,国内游客又大量涌入韩国,最多的一年我去了7次。然后是澳大利亚、新西兰成为中国的旅游目的地国,那是2000年左右。接下来是欧盟整体开放,2004年我带了中青旅首发团去的欧洲,第一站是芬兰的赫尔辛基。再后来,便是美国。”张华说。在20多年领队生涯中,她一共去了40多个国家。

     2012年,她再一次带团去泰国,故地重游,感慨良多。“芭提雅就是人民币搭起来的。”张华说,“1995年去芭提雅,还是个黑洞洞的渔村,酒吧街是短短的一条。我晚上买水果不敢自己出去,还要叫上同伴,水果摊上靠的是油灯照明。从曼谷到芭提雅还没有高速公路,一路坑坑洼洼要走很久。后来中国出境游放开了,这么多年我来芭提雅,发现80%都是中国客,很多地方听到中文,都不像在国外。”

     随着目的地国的增加,中国客的消费能力迅速放大。早在2007年,尼尔森中国出境游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游客境外游人均单次消费达到3000美元(包括旅行前的花费,如购买旅游套餐、飞机票和住宿)。欧洲是中国游客花费最高的旅游目的地,每趟境外游人均消费达到5253美元,而到亚洲地区的人均费用为1904美元,只占到欧洲的36.25%。这一消费水平与中国游客的实际收入是不相符的,超过许多比中国更富裕的发达国家游客。

     “中国团的特征就是爱购物,能花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张华说,“而这种消费能力实际上大部分来自人情账,给亲友、客户、领导带东西。”

     尽管中国游客在海外形象不佳,但消费能力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欧洲游是中国境外旅游的高端产品。伦敦大学东方和非洲研究学院曾撰写一份题为《中国旅游业的崛起将如何改变欧洲旅游业的面貌》的报告。报告预测,到2015年,中国赴欧出境游客有望增至450万人次,2020年将达到860万人次左右。按照平均每晚花费234欧元计算,欧洲旅游业收入将可能超过20亿欧元。

     尽管民间和政府对于是否放松中国游客的签证有不同的立场,但至少赚钱效应已经开始推动改变驻华使馆的办事效率。中国游客青睐的热门国家,都不同程度提高了签证颁发的配额,以便满足越来越多的出国需求。为了提高效率,很多使馆将资料的初审工作移交给中介代办机构,签证官可以集中精力做核心的审查。“以前法国使馆门口排队的人,比楼市开盘抢房子的都多,大厅坐不下了。现在他们干脆把签证先交给服务中心初审了,是真的干不过来了。”王涛说。

     “英国签证一向很难,以前还要按指纹。现在英国一些百货公司联合向政府施压,要求降低签证难度,不能让所有的钱都被法国赚走,所以英国的签证手续也比以前简化多了。”王岚说。

    

     2013年5月31日,一对来自中国的新婚夫妇参加在德国新天鹅堡举行的海外集体婚礼

     签证变容易了吗?

     2008年,田佳刚入职的时候,申请欧盟国家的签证资料还要厚厚的一摞,包括在职证明、营业执照正本副本、存款证明、银行对账单、房产证、汽车行驶证、结婚证、公证书、街道开出的无犯罪证明——“而且要交原件,可能使馆认为原件才是最真实可信的。”

     现在办理欧洲签证,在手续和资料要求上已经大大简化。欧盟国家的申根签证对于有出境记录的国人来讲,基本可以保证顺利出签。以欧洲最苛刻的英国为例,现在只需要在职信,户口本复印件、银行对账单流水纪录等资料。不再需要结婚证、配偶户口本等。“而且过去英国签证,需要10个工作日。现在有了加急服务,可以保证5个工作日就出签,同时可以办护照返还。也就是说,送签英国后,可以申请暂时将护照借出,以便申请办理第二个国家签证,在英国使馆的期限之前把护照还回来,贴英国签证。这就大大方便了经常出国的人群,不需要在一家使馆耗费时间。”田佳说。

     抽查面试的国家也在减少,德国已经取消了这个手续。尽管捷克、奥地利使馆依旧保留,但这套程序基本闲置了,很少使用。“只要他们经审核认为游客的签证资料真实有效,就不需要耗时耗力的面试了。”

     瑞士使馆从去年开始推出了一个快速通道,当旅行社送签量到一定程度了,就会发一个绿色通道确认函。众信旅游也在去年获此“特权”享受相应的简化程序,或者获得优先考虑的资格。比如可以直接到瑞士旅游局进行预约,收到确认函后,再去送签会快很多。

     近几年申根国家的要求也在渐渐统一。“它们只是在对账单的余额多少、资料的码放顺序等方面有所不同。以前申根国家的签证要求差异很大。有的国家要全家户口簿,有的要房产证明……以前我们每个同事的桌前都有一张巨大的纸,一条一条列出来各个国家需要的资料清单。而现在就没有这么复杂了。”田佳说。

     唯一保留必需面签程序的是美国,但在总统奥巴马的推动下,也开始进行简化签证手续的改革。

     2012年初,奥巴马曾签署一项行政命令,简化、加速包括中国在内的非移民签证的申请程序,以吸引更多游客。具体目标是将处理签证的能力提高40%,确保80%的非移民签证申请人在递交申请之后的3个星期之内接受面谈。白宫在声明中称:这一政策可在一年的时间内,为首次申请签证的中国游客开放10万个面谈预约机会。他们预计,到2016年,来自中国、巴西和印度的游客将分别增加135%、274%和50%。这三个国家将为美国经济贡献150亿美元。

     “美国签证的签过率也在逐年上升。过去面试可能有一点表达不清,就会被拒签。现在资料简单了,通过率也提高了。而且以前有过美国签证的人,在4年内就可以免审查,直接交签证费续签。”田佳说。

     但另一方面,中国游客签证程序的简化,却并不意味着审查要求的放松。换句话说,中国人去发达国家的签证门槛还在那里,高度也没有降。

     王涛曾经有一名客户在申请签证期间变换了工作,使馆恰恰打电话去原工作单位调查,结果没有找到这个人。于是他被判定为材料造假,被直接拒签。尽管初审的工作已经转移给了中介公司,但使馆的审查并没有放松,反而有精力使工作更严格,也更细致。

     王涛也因此认为,从某种意义上,使馆签证政策并没有宽松,而是提高了要求。对于申请人的审查重点,从对固定资产的审核转向流动资产上。以前,很多使馆都曾要求游客必须提供存款证明,但现在则要求银行账号的流水对账单。“签证官发现中国人太‘聪明’了,如果只是要求审查存款,那么会有人借钱存进来,然后再转出去,甚至伪造存单。进而这个要求升级到冻结一部分存款,或者存半年以上,现在使馆要看银行流水记录。有的还要求必须是信用卡的流水记录,储蓄卡都不行。”王涛说。

     签证官认为,掌握一个人的真实财务状况,最可靠的还是看账户资金的进出状况,尤其是信用卡和工资卡更体现个人的实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对申请人群的筛选。使馆更喜欢那些不一定有太多存款,但是具有很强的支付能力与消费能力的人。他们在本国都有良好的生存条件,从而减少了滞留与偷渡的风险。

     “早些年,能够去欧洲、美国旅游的,在中国属于社会中高阶层,他们本身的财力、工作都比较优越。欧洲游开放后,费用大幅度下降,旅行的受众更广泛了。但对于使馆来说,这并不都是利好消息。高端人群潜在风险小,也许他们还是被欢迎的移民对象,但现在想偷渡去欧洲的人也浑水摸鱼地进来了,审核的办法也要改变。”王涛说。

     反映到实际操作中,手续简化了但标准没有放松,并且更有针对性。一些国家的签证所允许停留的时间也更严格了,从以往宽泛的几个月,精确到某几天。旅行结束,签证随即过期。日本虽然开放了中国自由行,但是仍旧需要旅行社订好酒店和往返机票,使馆实际掌握了游客在日本的具体行踪。

     为了方便旅客准备资料,一些旅行社会提供在职证明的英文模板。某个申根国使馆,曾召集旅行社开会,质询为什么这些在职证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甚至字体、行间距都一样。“他们认为这是作假,但我觉得这个说法不成立。”王涛说,“我不能说发达国家对我们有歧视。我只是好奇——他们还对哪些国家公民要求在职证明、银行流水单这些材料了?”

     “跑人”

     如果说所有的签证申请人是一个庞杂而面目不清的群体,签证政策所做的就是设置一个精准的门槛,让那些低风险、高消费的“优质”阶层更方便地跨越进来。同时,屏蔽掉有移民倾向的“高风险”分子。在中国,滞留与偷渡问题一直是签证难的重要因素。这在旅行社,被称为“跑人”。

     跑的人多了,旅行社就会被相应的使馆“停签”,从而失去了开展这一国家旅游的业务资格。停签的时间,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两年。“跑人”的比率越高,签证政策就会被收得更紧。造成的损失与成本,则由全体社会成员来承担。

     2002年韩日世界杯期间,张华所在的中青旅曾发生了一起比较严重“跑人”案件。在“蛇头”策划下,有一个40多人的赴韩旅游团在韩国“跑”了。他们伪装成学校老师,在集训后去韩国旅游。40多人的身份证都是真实的,但身份却都是假的,对不上。这让张华感到很无辜,因为去办签证材料是真的,身份证确实是有效的。

     张华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带团去美国。团里有一名女性单身游客打算偷渡而被发现,此后便被看管监视起来,使其无法脱身。一直到机场准备回国,当导游拿出护照换登机牌时,这名游客冲了上去,将护照夺走撕碎,吞进了肚子,这样她就无法回国了。

     “起初为了防止‘跑人’,我会收走游客的护照。但是,后来发现这种办法并不管用。他们只要想跑,就会跑的,不会在意是否拿着护照。”张华说。她认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针对有“风险”的游客收取“防滞留保证金”。通过出国前收取的“保证金”,一方面提高滞留与偷渡的成本;另一方面,用来平衡旅行社的信用风险,以及弥补被“停签”后的经济损失。

     这种做法,有时候会被当作“霸王条款”而受质疑。但张华则认为有充分的合理性,因为游客能获取签证,有赖于旅行社的资信担保,因此游客必须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保证。“最早的时候,新加坡使馆曾要求旅行社在银行存入一笔保证金,做‘无承付托收’。每跑一个人,使馆就会划走1.2万元,而根本不需要旅行社的同意。”

     王涛也同样支持旅行社收取保证金的做法。“游客办的是ADS签证,它最大的特点,是由旅行社做了一部分商业担保。使馆在签ADS的时候是有差别的,一个旅行社如果记录良好,从来没跑过人,他们会照顾,审核稍微松一些。”发生“跑人”事件,旅行社就要承担“连坐”的责任。

     根据参团游客的具体状况,保证金收取的额度差别也很大。张华曾带一个团去韩国,其中有一名37岁的朝鲜族单身男性,在开项目说明会时一言不发,对游览内容并不关心。张华觉得他的滞留危险性很大,便提高了他的保证金数额,从2万元增加到了7万元。“他起初不愿交,说我们歧视他,但我坚持一定要再多交5万元,否则不会带他出去。果不其然,他后来在韩国打电话被我们听到,跟他姐姐说‘交了7万元保证金,跑了不值’。”

     张华曾经在中青旅负责过一段时期的“证照”工作,所有滞留、偷渡的游客的护照都被她锁在保险柜里。当她调动工作时,这部分证件却不知如何处置。“我曾经打电话给国家旅游局和公安局,都没有得到明确的说法。”张华说。于是这些无效的证件只能继续锁起来,沉睡在保险箱中,既没有被注销也无法丢弃。

     张华说,当她看到持台湾护照都有100多免签国家和地区,而大陆护照依旧受到严格审核,内心确实不平静,感到没有面子。“我带了20多年团,到后来寒心的是,我们让别人挣了钱,给了别的国家就业机会,但我们没有获得尊重。这让我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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