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那些昂贵的画
2015/1/11 三联生活周刊

     虽然巴内特·纽曼和安迪·沃霍尔私交很好,也被评论视为一个有深刻思想、追求崇高精神性的画家,但生前的名气始终不如后者。2014年度这个绘画最高成交纪录,或许是纽曼第一次在世俗标准上获得的承认超过了老友沃霍尔。

    

    


     17 世纪佛兰德斯画家扬·勃鲁盖尔画作《伊甸园和人类的堕落》

     乔治·斯塔布和迷人的动物绘画

     动物绘画题材将成为收藏热点吗?至少在2014年苏富比的早期大师作品拍卖纪录中,18世纪英国画家乔治·斯塔布(George Stubbs)以《玩耍中的双豹》(Tigers at Play)拿下头筹,紧随其后的17世纪佛兰德斯画家扬·勃鲁盖尔(Yan Bruegel,1568~1625)的动物风景画——《伊甸园和人类的堕落》(The Garden of Eden with the Fall of Man)也和它一起闪耀艺术市场。

     乔治·斯塔布的动物绘画,数百年来一直受宠于收藏家们且踪迹难寻。斯塔布1724年出生于利物浦,少年时期学习解剖学,并自学绘画,在18世纪60年代就以绘画纯种赛马成名,成为英国最杰出的动物画师,皇室贵族和大收藏家的委托订单如雪片般飞向他。在斯塔布1807年去世后,当时曾有画商受托举办过一次为期两天的拍卖,售卖他工作室里的画作,其中最高价格都来自动物绘画,如《皇家老虎肖像》(Portrait of the Royal Tiger,三个版本中的一幅)、《著名斑马肖像》(Portrait of the celebrated Zebra)。后面这一幅画的是其时夏洛特皇后(Queen Charlotte)的斑马,王室将它圈养在圣·詹姆斯围场里供平民参观,所以相当有名。

    

     英国画家乔治·斯塔布

     在《玩耍的双豹》中,斯塔布描绘了两头幼豹在草地上嬉戏的场面。从画面上看,地形和植被都有比较奇特的形态和色彩,很像是非洲灌木或者印度丛林,给画面增添了具有想象空间的异域效果。在专家的描述中,这幅画作带有一种情感力量,会让现代人产生崇高庄严的期待。而如果非常细致地观察这幅画,画家的技巧和解剖知识都让他有能力充分表现柔软动人的动物皮毛以及光线下复杂的皮色。

     比较存疑的是,画面和画名发生明显错位。“Tigers at Play”,其词义指的是老虎,但我们在画面上看到的却是幼豹。根据作品资料,画作是斯塔布本人在1776年亲自取名。艺术史家指出,在1750年之前,虎作为更通用的分类经常被用来定义任何条纹或斑点的猫科动物家族的成员——除了狮子,但到斯塔布那个年代,动物分科已经比较细致了,更何况斯塔布在绘画界以深谙解剖科学著称:他学过十几年解剖学,和当时的大解剖学家约翰·哈特(John Hunter)也交往密切,所以他的命名意图引人猜测。有一种猜测是,也许画家只不过有意使用了一种老派的命名方式,以此反映“自然历史学家对于‘老虎’这个词边界界定的悬而未决,也让观者意识到周围这些动物的稀有和神秘”。

    

     18 世纪英国画家乔治·斯塔布画作《玩耍中的双豹》

     斯塔布最早画到野生动物是在1862年:《狮马相斗》(Lion attacking a Horse),这是一位伯爵夫人的订单,评论家赞美这幅画第一次让狮子和马相遇从而激发出与众不同的恐惧情感,并且“植根于有关动物格斗的古典传统中”。但从那以后,类似的订单接踵而来,斯塔布陷入重复绘画,狮子和马相斗的题材在他之后的作品中占据了四分之三多。到18世纪70年代后,斯塔布对绘画异域野生动物的兴趣已经完全超过了画马。虽然他从没有接受过伦敦公共动物园发出的各种工作邀请,但关于斯塔布的资料显示,他对于野生动物的兴趣却正是被伦敦在那个时期不断增加并受到平民喜爱的动物园所引发。《玩耍中的双豹》作为他这一阶段的经典代表为人熟知。

     该画于1776年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首次展出后,其图像曾以版画的方式大量传播。所以在英国艺术史上,这幅画被视为重要的“lost works”,即图像为人熟悉,在艺术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但原画作为私人收藏却罕见公开露面。300年来,《玩耍中的双豹》总共只展出过四次,转手交易过一次,几乎是在“隐居”状态中远离公众视线。它最早的藏家是维斯康特·弥道顿家族(Viscount Midleton),其祖上乔治·弥多顿为斯塔布早期的重要艺术资助人,他从斯塔布手中亲自购得画作,流经几代后人保藏将近200年,直到1963年,因为最后拥有这幅画的家族成员没有后代,此画才通过画廊转卖与第二任藏家。随后,它在伦敦泰特美术馆(Tate Gallery)和耶鲁英国艺术中心(Yale Centre forBritish Art)参加过两次斯塔布的回顾展,直到2008年才又出现在利兹(Leeds)的一个关于斯塔布马匹绘画艺术的小型展览上。这幅名画在第二位收藏者手中也一直保存到了2014年苏富比拍卖之前,此前从没有在公开的市场里出现过。

     无论如何,就算是巧合,富有神秘色彩的乔治·斯塔布画作露面,很可能带来一波收藏者对早期动物绘画的兴趣。

    

    17世纪佛兰德斯画家小勃鲁盖尔画作《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

     勃鲁盖尔家族之魅

     在另一国际拍卖行佳士得2014年早期绘画大师成交前五的作品中,17世纪佛兰德斯画家小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Younger)的《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The Road To Calvary)以约944万美元位居第三。在法国最大拍卖行Artcurial,2014年古典绘画最高成交也是这位小勃鲁盖尔的《乡村婚礼舞会》(The Wedding Dance)。

     而在苏富比2014年同类领域的拍卖纪录里,第二位仍归属这个家族的另一成员:扬·勃鲁盖尔。我们前面提到他的画作《伊甸园和人类的堕落》,和《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价值相当。

     勃鲁盖尔家族显然成了2014年早期大师绘画拍卖的一大热点。在西方艺术史上,该家族是佛兰德斯画派的代表,因为父子同名,人们就以老、小勃鲁盖尔来做区分。

    

     小勃鲁盖尔

     小勃鲁盖尔的《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画了基督教艺术中最常见的圣经故事:耶稣背负十字架走向受难地。在18世纪前,西方绘画基本都与基督教传统或《圣经》故事有关,它们由教廷或神职人员出钱订购,用来装饰教堂或再现圣迹传播教义,所以同一画题会在不同时期的画作中反复出现。和《天使报信》、《圣母子》、《耶稣受难》一样,耶稣走向“十字架”的苦难历程也是基督教艺术的重要母题。见过一幅中世纪拜占庭时代同名画作,1335年由意大利锡耶那画派早期大师西蒙尼·马蒂尼(Simone Martini,1284~1344)绘制。

     拜占庭手法具有象征主义特点,在人物造型和场景构图上都强调耶稣的神性,马蒂尼截取耶稣刚刚走出城门即将由行刑人押往受难地的时刻,让他肩负十字架位于画面前景中心,身前身后是看热闹的民众,在左后方靠近城门处,有一状似呼号的长发红衣女子应为抹大拿。300年后的1607年,小勃鲁盖尔绘画的《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却发生了根本变化。画家将教廷耶稣像转化成为具有浓厚佛兰德斯(Flanders,包括现在荷兰、比利时和法国的部分地区)风貌的风景画,充满勃鲁盖尔家族的乡村风俗画气质。

     但是如果看过老勃鲁盖尔(PieterBruegel the Elder)在1564年绘画的《通往基督受难地的队伍》(The Procession to Calvary),就会发现,小勃鲁盖尔其实基本沿袭了他父亲组织画面的视角和方式,连画幅大小也几无差别。这也是为什么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大约有两三百年,《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一直被收藏者和研究者误读为老勃鲁盖尔作品的原因,直到1857年安特卫普安维尔博物馆(Musee d'Anvers)在出版一本展览图册时,才有学者首次提出此画作者应为小勃鲁盖尔。

    

     佛兰德斯画家扬·勃鲁盖尔

     作为佛兰德斯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老勃鲁盖尔是西方最早摆脱宗教绘画束缚的画家之一。他青年时去过意大利,后来一直生活在安特卫普和布鲁塞尔,因擅长绘画佛兰德斯农民的宴饮和狂欢场面而被称为“风俗画家”。在他作品中比较少见并极其个性化的这幅《圣经》题材作品,其实也是画家对当地乡村社会生活的隐喻描绘:广角画面近似俯瞰,众多人物处于平等位置,耶稣被沉重的十字架压倒在群像当中,必须放大才能看到细节。除了耶稣的外形符合《圣经》描述,其他人——包括三个玛丽和圣约翰在内的信徒或民众都被画成了与他同时代人的穿着、神态,四周环境也是当地真实风景。这幅画先后流转于16世纪安特卫普收藏家尼古拉斯·扬格林克(Niclaes Jonghelinck)、布拉格的统治者鲁道尔夫二世(Rudolf Ⅱ)之手,最后入藏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KunsthistorischesMuseum)。有意思的是,这幅画完成于1564年,正好是他长子小勃鲁盖尔出生。

     一代画风开创者老勃鲁盖尔在艺术史上的地位自然远高于亦步亦趋的儿子,但他总共只有45幅存世作品获得证实,其中15幅都在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其他也多为博物馆收藏,艺术市场罕见流通,所以现在欧美拍卖行里出现的主要都是小勃鲁盖尔作品。拍卖行提供的资料显示,《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其最早收藏者目前推测为18世纪萨伏瓦公国(Savoy)一位王子维克多·阿马丢斯(Victor Amadeus),1743年曾在巴黎著名的斯瓦松宅邸(Hotel Soisson)陈设。法国大革命前后,画作一度转为安特卫普新艺术博物馆公共收藏,之后作为置换藏品重新流入私人藏家手中,当20世纪80年代在拍卖会上出现时,该画的公开出让人为戈斯温家族(Goeswin)。而从90年代至今,辗转过手的几位藏家都保持匿名状态。

     如果说《通往基督受难地之路》是小勃鲁盖尔借鉴父亲技法的众多作品之一,那么另一个拍卖纪录《乡村婚礼舞会》就是他彻彻底底的摹品了。《乡村婚礼舞会》本是老勃鲁盖尔晚年黄金时期的代表作,当时价值就不菲,所以在1607至1626年,佛兰德斯地区总共有30多幅临摹仿作公开流传于市面,仅小勃鲁盖尔就摹有多个版本,目前在巴黎拍卖的据称是其中品相最好一幅,20世纪以来一直收藏在这位送拍的法国原藏家及其后代手中。除小勃鲁盖尔以外,跟随老勃鲁盖尔画风的佛兰德斯画家马里耶(Georges Marlier)和厄慈(Klaus Ertz)也各有一幅摹作精品,绘画时间大约在1607年,这两幅画现在分别收藏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馆和美国巴尔的摩沃尔特美术馆。了解了《乡村婚礼舞会》的背景,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同是小勃鲁盖尔画作,巴黎这幅的成交记录会低于伦敦数倍。

     扬·勃鲁盖尔是老勃鲁盖尔次子,不过风格与父兄迥异;扬被称为“天鹅绒画家”,极少涉猎风俗画题材,专为贵族绘画花卉和静物,在宫廷画室中享有很高地位。在1613年的油彩铜画板《伊甸园和人类的堕落中》,扬绘画了狮、虎、豹、马、鸵鸟、天鹅等各种动物在伊甸园里共处的浪漫美景,但没有亚当、夏娃的形象。这幅画作让人联想到在荷兰海牙博物馆收藏的另一幅同时期的相近题材,即扬与大师鲁本斯(Rubens)合作的《乐园中的亚当和夏娃》,这两位画家是好友,经常一起合绘画作,通常是鲁本斯画人物,扬·勃鲁盖尔画花卉、动物或风景。新收藏者现在得到扬的这幅杰作,某种意义上也在话题上靠近了伟大的鲁本斯。

    

     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

     巴内特·纽曼和沃霍尔

     不管早期大师绘画如何令人迷恋,如果把2014年两大国际拍卖行——佳士得和苏富比的所有绘画成交数字综合排行,“印象派”和“战后及当代艺术”仍在艺术市场占据绝对优势。尤其是“战后及当代艺术”: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这几个名字几乎囊括2014年最昂贵画家前10位。“波普艺术”安迪·沃霍尔仍然继续他在当代艺术拍卖中的稳固地位,他1963年创作的《猫王三重影》(Triple Elvis)选取猫王在电影《手足英雄》海报中从身后拔枪的形象,在纽约佳士得以8192.5万美元位居前三。

     另外他的《马龙·白兰度像》、《种族暴动》也都成交在6000万美元以上。马克·罗斯科的抽象表现主义横扫苏富比榜单,共有《红、褐、黑、橙》等三幅画作进入成交前十名。而在佳士得的拍卖中,他的1952年《无题》也以6624.5美元进入前五名。英国表现主义弗兰西斯·培根的肖像画仍然受到收藏家喜爱,《约翰·爱德华肖像三联习作》在佳士得拍出超过8000万美元的价格,另一幅在苏富比拍卖的《乔治·戴尔肖像》也都以8000多万美元进入成交前十名。

     但是2014年度的绘画最高拍卖纪录,却意外地归属于美国极简主义画家巴内特·纽曼(Barnett Newman,1905~1970),他的《黑火Ⅰ》(Black Fire I)以8416.5万美元居榜首,匿名收藏者将纽曼之前的画作价格纪录直线提升了4000万美元。

    

     俄裔美国画家巴内特·纽曼

     巴内特·纽曼被视为20世纪绘画观念最激进的艺术家之一。他和马克·罗斯科一样,是出生在纽约的俄罗斯裔犹太移民,古希伯来文化和弗洛伊德学说都对他影响至深。纽曼30岁才开始画画,在43岁那年,他以一幅深红平涂背景和红色线条构成的作品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方向,据说他是在生日那天画完以后忘记撕下画布上的胶条,于是这个偶发性的类似于行为艺术的事件改变了艺术家。他将43岁之前的画作全部毁掉,之后他的作品全都是在巨大画面上平涂单一色彩,中间以垂直或水平线条分割,或者画面上仅有一根或两根孤立的线条,所以有人将他的极简绘画戏称为“拉链画”。

     纽曼认为:“绘画的主题就是混沌。”这一观念回看起来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战后艺术发展影响很大,但他在50年代并不为人重视,到60年代获得评论关注时,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运动”已经将极简主义淹没在新的艺术潮流之后。

     《黑火Ⅰ》画于1961年,黑色平涂背景的手法和纽曼自己同时期的另一幅画作十分相似,他当时想研究如何处理一块未经加工的画布,让画布本身和黑色发生一种内在关系,并由此来形成画布的“色彩”以及画布自身对于光线的“感觉”。看起来,他完成了这一切。

     2014 西方绘画 TOP10

     TOP 1

    

     《黑色火焰》(BlackFire I)

     巴内特·纽曼(Barnett Newman),1961

     成交价:$84,165,000

     TOP 2

    

     《猫王三重影》(TripleElvis [Ferus Type])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1963

     成交价:$81,925,000

     TOP 3

    

     《约翰·爱德华兹三联画习作》(Three Studies For A Portrait Of John Edwards)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984

     成交价:$80,805,000

     TOP 4

    

     《乔治·戴尔肖像》(PortraitOf George Dyer Talking)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966

     成交价:$70,042,870

     TOP 5

    

    《马龙四重影》(FourMarlons)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1966

     成交价:$69,605,000

     TOP 6

    

    《无题》(Untitled)

     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1970

     成交价:$69,605,000

     TOP 7

    

    《无题》(Untitled)

     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1952

     成交价:$66,245,000

     TOP 8

    

    《春天》(Spring)

     爱德华·马奈(Edouard Manet),1881

     成交价:$65,125,000

     TOP 9

    

     《种族暴动》(RaceRiot)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1964

     成交价:$62,885,000

     TOP 10

    

    《静物,插满雏菊和罂粟花的花瓶》(Nature Morte,Vase Aux Marguerites EtCoquelicots)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1890

     成交价:$61,765,000

     (综合佳士得和苏富比拍卖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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