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 我在柏林电影节
2015/2/14 三联生活周刊
随着第65届柏林电影节逐渐接近尾声,波兹坦广场正在慢慢恢复往日的宁静。我作为《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受到德国外交部的邀请,在柏林一年中最寒冷、天气最恶劣的季节,与墨西哥、美国、突尼斯、智利等15个国家的代表一起来到这里。我们这19人的团队中,只有3名记者,其余都是电影导演、制片人等。用今年电影节开幕式主持人、德国著名喜剧演员AnkeEngelke的话说,来这里的人不为任何别的,“为的就是庆祝电影”。
柏林电影节是三大电影节中最具政治性的,这毫无疑问。波兹坦广场上现在仍然留存着几段柏林墙的遗迹,这里曾经是东西柏林的交界地带,也是政治最敏感的地区。柏林电影节在过去64年的历史中,慢慢长成了一个体量宏大、结构复杂的巨兽,而早期的每一次重要变迁都与政治有关:1960年代末冷战对峙达到高潮,催生了今天的论坛单元,1970-80年代,为了补充主竞赛单元的政治全面性,全景单元成形。
然而,2007年,柏林电影节拥有了一个A类电影节中独一无二的有趣单元——“烹饪电影”,和意大利人与法国人相比,日常生活中对食物基本算不上讲究的德国人,却在电影节中专门为其划出了一块地盘:烹饪电影单元,有12部与食物有关的故事片、纪录片和短片轮流上映,每晚七点半放映的那一场最受观众欢迎,因为电影结束之后便是晚餐环节,将有一位米其林厨师根据刚刚放映的电影内容来设计菜单,一场电影加一顿饭,价格是一人85欧,预订从来都是爆满,隔日会在场刊上公布部分厨师访谈和菜单明细,引人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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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电影节最重要的当然是金熊,但是,当你身处柏林时,你却感到重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金熊。我们的项目向导马丁(他自己便是一个电影导演、制作人)说,“我从来不看竞赛单元片,反正这些片子最后基本都会发行DVD,电影节的时间和机会相当宝贵,我建议更多的关注全景和论坛这两个单元,这里的片子往往更有艺术性,更有个性、实验性,也更能带来启发。”
全景单元和论坛单元的区别是什么?“请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们每年都会打架,”论坛单元选片委员会的负责人Dorothee Wenner笑道,“总是有3-4部片子,到底是放在全景还是论坛,我们会争论得不可开交。不过基本上来说,如果你想发现什么新东西,那么来论坛单元就对了。”用马丁的话说,全景单元和论坛单元的区别是论坛单元的实验性更强,这里的作品有时候不仅仅只是一种影像设计,甚至像是一种时空装置,从而挑战电影本身的定义。Dorothee Wenner和她的同事们一年要过手8000部电影,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有50部左右入选柏林电影节的论坛单元。全景单元的总监Wieland Speck也是类似,一年要从3000部片子中挑50部进全景单元,“我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电影,相信我们,递交到我们这里的每一部片子我们都看了,不会错过任何一部。”他强调道。
卖票柜台前排的长队
柏林电影节的另外一大胜景就是在卖票柜台前排的长队。除了一小部分放到网上销售之外,大部分的普通票都必须本人到柜台排队购买,除带晚餐的烹饪电影之外,同一场次的电影一个人最多可以买两张票,所有的电影票都只提前三天开始发售,竞赛单元的25部片子可以提前四天发售,然而由于电影节为期十天,这意味着如果想看的电影上映的日期相隔较远的话,至少要排两次队。德国人自认为这是追求民主的一种体现,而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却忍不住抱怨这种保守做法造成的不方便:不熟悉环境,一不留神就抢不到想看的场次,在二月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为一张票排半个小时队也实在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但德国人不这么想,“票务柜台就公平多了,只要想买票,谁都可以来排队,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德国人认为,亲自在寒风中排队买票,这是对自己想看电影的意愿的最真实表达,因此也最值得尊重。票价并不贵,基本在10欧上下,柏林电影节的大部分电影票都是实实在在通过票务柜台出售出去的,这是德国人引以为傲的另一个方面,并不是为了票务收入,而是为了销售数字意味的观影人数,“三大电影节中的其他两大,戛纳和威尼斯,他们都更加商业化,因此电影节的入场券也更多的变成了一种内部邀请券,要么就是靠着各种‘证’才能入内,普通观众几乎不可能获得,但是柏林电影节始终面向热爱电影的普通影迷。”Dorothee Wenner说。
两部中国媒体关注的电影
《一步之遥》
今年主竞赛单元中唯一的中国电影,在国内上映时就引起了众多争议,在柏林电影节上成为了中国媒体关注的一个焦点。因为这部电影位于主竞赛单元,影迷们想评估它获得金熊的几率。然而不幸的是,柏林电影节的观众给出的答案是:几乎没有可能。
原因?感觉太长(大部分人得知这已经是删节版后感觉非常惊讶),太多信息,太多西方经典的引用(莎士比亚、威尔第、教父等等),令人困惑,难以消化,由于台词的节奏较快,字幕的速度太快,来不及一一阅读,因此跟不上情节,故事的发展迟迟不推进,而是停留在原地不停反复等等。
《一步之遥》资料图
但是,无论是新闻发布会上的媒体提问,还是普通观众的反馈,都表达了对这部电影的具体肯定:镜头很美,音乐很美,非常惊讶于一部中国电影里出现如此多的歌剧音乐还能感觉那么好,大部分人都非常欣赏这部影片的开头体现出来的幽默感,在放映现场,一直到完颜英死去、马走日逃跑之前,观众席中都一直在不停的发出各种笑声。
《汾阳小子贾樟柯》海报
《汾阳小子贾樟柯》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便已经有一个外国人向我推荐了它。这是一部西方导演拍的关于一个中国导演的纪录片,首映于去年的罗马电影节,在今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入选了全景单元。导演是曾经凭《中央车站》拿过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巴西人沃尔特·塞勒斯。事实上,也正是沃尔特·塞勒斯吸引了更多的西方观众在柏林电影节上走进电影院观看这部影片。虽然早在十年前,贾樟柯便已经开始成为西方电影学术研究的一个对象,但是他和他的影片在世界范围内一直属于小众范围内的流行,比如成立不久的亚美尼亚电影节去年授予他终身成就奖。普通的西方影迷听说过他的名字的人并不多。
《汾阳小子贾樟柯》工作照
然而,看过这部电影的西方人,都跟我说非常想看贾樟柯的电影,这大概可以佐证这部电影的成功。像法国导演阿萨亚斯拍侯孝贤,或者让-皮埃尔-利默然拍阿巴斯,塞勒斯一直让贾樟柯本人位于镜头聚焦的中心,贾樟柯的拍片过程、成长经历、工作哲学、艺术追求等等,通过现场拍摄和作品片段剪接,这部电影一次次从现在回到过去,在历史之间反复跳跃穿梭。塞勒斯基本上按照编年法来组织材料,提炼出了关于这个导演的关键词——“孤独”、“受限”、“被禁锢感”,并且展现了这种个人体验如何与贾樟柯生活的社会现实相联结。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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