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游戏5》:珊莎为什么和原著不同
2015/7/3 三联生活周刊

     在第五季,珊莎这个角色已经完全脱离于原著了。在原著中珊莎没有受那么多苦。但电视剧却将原著里本该发生在无名女珍妮身上的故事移接到了珊莎。在原著中,珊莎后来没有离开艾林谷。

    

     《权力游戏》第五季剧照

     《权力游戏》第五季在万般不舍下落幕。这部剧本已有很多可讨论的,网上也早已出现各种分析帖、猜想帖。在这里我却想从原著出发,八一八珊莎、波顿、席恩这条线,他们的角色和细节,以及电视剧中没有出现的潜台词。

     综合来看,《权力游戏》成功的最大秘诀在于“冲突”,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文艺作品能够成功的关键。写出《八月之光》、《喧哗与骚动》的美国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纳曾说过,任何值得讲述的故事都是关于“人类心灵与其自身的冲突”。《冰与火之歌》的原著作者乔治·R·R·马丁本人也经常引用这句话。这种“人类心灵与其自身的冲突”多次体现在原著和电视剧中。比如说,我个人很喜欢的一个角色侏儒“小恶魔”,他一直在和自己无法摆脱的局限和身份做斗争,在这种冲突中不断成长和修炼。首先他用巨大的阅读量准备好自己,接着一次又一次在父亲强加给他的命运里撕扯、斗争,一次又一次和自己的“被安排”说不,在他最终即将被处死之际,仍不放弃任何一次可以抗争的机会,最后“置之死地而后生”。此外,北方领主艾德·史塔克在荣誉和诚实之间的矛盾斗争,琼恩·雪诺在失约与爱情间的冲突,都是《权力游戏》中颇有亮点的“冲突”。

    

     琼恩·雪诺(Jon Snow)

     《权力游戏》中有几个我极钟爱的角色,比如说珊莎、琼恩·雪诺、侏儒等。但是在第五季中,我惊异地发现珊莎的角色完全脱离于原著。总的来说,在原著中珊莎没有受那么多苦。但电视剧却将原著里本该发生在无名女珍妮身上的故事移接到了珊莎,而在原著中,珊莎本该一直呆在艾林谷。

     珍妮是珊莎曾经的女侍。在电视剧中,珊莎被“小指头”贩到了临冬城,作为砝码式的嫁给拉姆斯。我理解主创人员这样做,戏剧张力和人物的“羞耻感”更强,跟席恩碰撞出的火花也更悲壮。但是,如此大幅度的改动,使得珊莎几乎成为脱离原著之外一个重新塑造的人物了。此外,这样修改另一方面也许是遵循了文艺创作中的一个基本原则——将过于芜杂的群像角色砍去,修改合并为几个较集中的角色。这样让观众更便于理解情节和人物,因为太多的群像角色有时会让人眼花缭乱。

    

     珊莎·史塔克(Sansa Stark)

     珊莎被中国观众戏称为“三傻”。这个在原著和剧中都以美貌著称的艾德·史塔克之女,由于其排行第三、“珊莎”和“三傻”音似,再加上她在剧中做了很多让观众看之觉得“太傻”的举动,所以得出“三傻”之名。然而,作为中世纪一个比较典型的贵族小姐形象,珊莎从小到大的培养模式几乎和世界上所有国家的贵族少女相似——美并且贤淑。因此在第一季我们看到珊莎以出众的针线活技巧受到嬷嬷们的肯定。

     在那个时代,贵族少女最好的出路是一桩好的婚姻,所以在最初的时候,作为在那样一种体系培养出来的珊莎首先是特别想成为皇后。然而,在她本来应该嫁给的国王乔佛里将她的父亲砍头,太后瑟曦下令追杀她的母亲、兄弟、姐妹后,珊莎开始被软禁在红堡,最后无奈地接受了她和侏儒“小恶魔”的婚姻。在乔佛里被毒死后她又错误地被“小指头”骗到艾林谷,盲目相信小指头并由他将自己作为谈判的砝码——在第五季电视剧中嫁给了残忍杀害自己母亲、哥哥、嫂嫂的凶手、“血色婚礼”的策划者卢斯·波顿的私生子拉姆斯·波顿。而拉姆斯·波顿在剧中又是众所周知的变态、残忍,并且在原著中,这一角色被定位为貌丑。最终新婚之夜珊莎被拉姆斯强奸那场戏更引起了很多剧迷的强烈抗议。据外媒报道,珊莎新婚之夜这场戏创下了此剧负面评论的一个新高。

     在这里,结合原著,补充说明一下波顿父子的事。卢斯·波顿,原本是北方领主史塔克家族的封臣,在剧中国王劳勃死后,他首先是追随北方之王、当时很有希望夺取铁王冠的少狼主罗柏·史塔克,随后在众所周知的“血色婚礼”中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史塔克家族。在原著中,卢斯·波顿虽然看上去一直忠心史塔克家族,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但罗柏·史塔克的父亲、艾德·史塔克却“从未相信过他”。随着原著的深入介绍,我们了解到卢斯·波顿是一个很凉薄的人,拥有“冰冷的淡色眼珠”,被认识他的人形容成“无爱无恨,无喜无悲”和“以玩弄他人作为消遣”。电视剧忠实了这种描述。同时,这种“冰冷的淡色眼珠”在剧情中有着重要的呼应:卢斯·波顿当年正是看到了私生子拉姆斯·波顿的眼睛,才如此确信他是自己的儿子。因为,这世界上谁还能拥有如此冰冷和淡漠的眼睛呢?确定是自己的儿子无疑。在原著中,波顿家族的封地叫“恐怖堡”,位于临冬城的东边,此名无疑揭示了波顿父子殊途同归的“恐怖”性格基调。

    

     拉姆斯·波顿(Ramsay.Bolton)

     拉姆斯·波顿在剧中一出场就以前无古人的“变态”和“残忍”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剧中他阉割了铁群岛继承人席恩。在夺去了这个席恩最重视、最引以为豪的器官后,他通过各种心理战术和生理折磨(剥皮、割指、敲碎牙齿等),成功将席恩从一个自信满满的领主少爷变为一个身份甚至低于仆役的“臭佬”(Reek)。

     关于“臭佬”的渊源,电视剧中没有交代,但书中却有比较深刻和详尽的描述。事实上,被折磨后的席恩是第二个“臭佬”,第一个“臭佬”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爱干净,一天至少洗三次澡,但他自生下起就浑身发臭,洗澡和香水都无法避免。后来,卢斯·波顿将臭佬1拨给了自己的私生子当侍从。但奇怪的是,拉姆斯和臭佬1却异常投契,从此形影不离。卢斯·波顿说,臭佬是拉姆斯残忍性格的最初由来。“他们俩在一起,不知道是拉姆斯带坏了臭佬,还是臭佬带坏了拉姆斯。”卢斯·波顿在书中说。

     除此之外,拉姆斯残忍性格的铺陈还在于他杀死了自己的嫡出兄弟——父亲更喜爱的、多才多艺善于骑射的多米利克。所谓变态不是一日造就的,私生子的身份、生母在其成长过程中日复一日的洗脑、对于自身长相丑陋的自卑和对英俊嫡出哥哥的嫉妒,造就了在电视剧中最终出场就吓倒众人的拉姆斯·波顿。

    

     在电视剧中,珊莎新婚之夜的“无助”被刻画得极度深。在那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没有任何人能拯救她。自己的父亲早已死去,长兄罗柏被新郎的父亲背叛杀死,私生子哥哥琼恩鞭长莫及,曾经信誓旦旦的小指头也不见了,把她丢给这个基本上是《冰与火之歌》系列中最变态、最残忍的一个男人。她的第一个未婚夫乔佛里虽也变态残忍,但毕竟智商不高,高庭的马乔里轻而易举控制了他。但拉姆斯·波顿却是拥有自己强大独立意识的一个变态,具备一种疯子的狡猾和阴险,可称史上变态杀手的鼻祖。在原著中,其实当时乃至日后新娘的遭遇更加悲惨,但是电视剧中却隐掉了,或许还是因为欧美观众对于珊莎这个角色的偏爱。

     关于珊莎在第六季的发展,很多人做了猜测。在原著中小指头说的一句话或许道出了作者对于这个角色的考虑。“有我的智慧和你母亲的美貌,你今后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小指头说。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我本人也极度希望珊莎按此发展——她身上有太多可利用的条件、可成功的因素,但是她一直以来确实仿佛没有施展出自身的全部潜力,一朵很好的花没有完全绽放的样子。

    

     尽管乔治·R·R·马丁坦言他受到《魔戒》的巨大影响,但是细看文本,《冰与火之歌》和《魔戒》还是不尽相同。《魔戒》有长篇累牍的一页又一页史诗般的铺陈,《冰与火之歌》的文本则目的性更强,更加关注人性的阴暗面。马丁在原著中用的是一种“砂砾现实主义”(gritty realism)的叙述方式,这种叙述方式的风格也凸现在电视剧中。“砂砾现实主义”,指将一些人往往会选择忽视的事物消极面、阴暗面出现在作品中,比如在《权力游戏》中我们看到了很多人性的丑恶:贪婪、自私、背叛、弃义、乱伦、强奸……也许这种“砂砾现实主义”是《权力游戏》除去成功的“冲突营造”外另一个让人迷醉的地方:不回避、遮掩丑恶,敢于直视丑恶。这不禁又让我想起鲁迅的那段话: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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