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摩托看世界 | 麦克·哈里斯的家乡在哪里？
2015/7/6 三联生活周刊
麦克·哈里斯是美国科幻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里面的男主角，这大概是新中国引进的第一部美剧，改革开放后的新一代中国人从这部剧里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30多年后，我来到了麦克·哈里斯的家乡，和我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如今40岁以上的人恐怕都记得《大西洋底来的人》，这是中国1980年引进的美国科幻电视连续剧，当年在央视播出时绝对是万人空巷。
男主人公麦克·哈里斯常戴的“麦克镜”迅速被80年代的潮人们学了去，几乎到了人手一副的程度。
女主人公伊丽莎白博士也成为很多年轻人的梦中情人，比如我。
其实呢，这部美剧的原名叫做Man From Atlantis，只播了13集就被砍了，因为收视率实在太低。
这部剧的英文名字直译过来应该是《亚特兰蒂斯来的人》，央视怕中国人民不懂亚特兰蒂斯是什么意思，便给译成了发音相似的“大西洋”，还好心地加了个“底”字，对应的英文也翻译成了The man come from the bottom of the Atlantic，无论是语法还是意思全错了。
这个亚特兰蒂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就要从柏拉图开始讲起了。这位古希腊哲学家在他晚年的时候写了一本书，描述了一个叫做亚特兰蒂斯(Atlantis)的海岛。这个岛不但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而且地处交通要道，是古代的海洋贸易中心，港口永远停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岛上的居民生活富足、待人友善、追求上进、道德高尚，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柏拉图描绘的亚特兰蒂斯古城的草图
可是，岛民们受到坏人的诱惑，逐渐变成了一群贪婪残暴的人。上天用地震和海啸惩罚了他们，这个岛在一天之内便即沉没，亚特兰蒂斯文明也随之沉入海底，彻底消失了。
因为这个故事里明显的道德说教意味，很多人倾向于认为这是柏拉图的杜撰，但柏拉图信誓旦旦地说他写的不是虚构小说，而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故事来自雅典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梭伦(Solon)，他在公元前594年被任命为雅典的首席执行官(Arhon)，从此开始了雅典的民主时代。梭伦也没有亲眼见证亚特兰蒂斯的悲剧，而是从埃及人那里听来的。埃及文明非常古老，据说埃及法老的史官记录了地中海上发生的所有重大历史事件，可惜这份文件丢失了，只留下了口头记录。因为语言不通，梭伦很可能没有准确地理解埃及史官的叙述，所以他听来的亚特兰蒂斯故事有很多模糊之处，甚至连时间和地点这些重要信息都不可信。比如，柏拉图说亚特兰蒂斯是在6000年前沉没于大西洋，但实际上完全有可能是600年前沉没于地中海。
事实上，就连《荷马史诗》都曾经被认为是虚构的，直到一位德国业余考古学家海因里希·谢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于1868年宣布发现了特洛伊古城遗址，人们这才意识到《荷马史诗》中描述的那些发生在地中海上的传奇故事很有可能确有其事。于是，有人开始着手寻找柏拉图描写的亚特兰蒂斯，不过他们的动机不是寻找“消失的文明”，而是为了寻宝，因为他们相信古代遗址下面很可能埋藏着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作为“消失的文明”的最佳代表，亚特兰蒂斯在西方社会家喻户晓。不少人相信亚特兰蒂斯虽然沉入海底了，但居民们没有死，而是进化成了能够在水里呼吸的人，这才有了《大西洋底来的人》这部科幻剧。
那么，这个亚特兰蒂斯究竟在哪里呢？考虑到当年人类的活动范围，不少历史学家猜测亚特兰蒂斯很可能就在地中海，而且距离古埃及和古希腊都不太远。
地中海上的克里特岛(Crete)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是一座位于希腊和埃及之间的海岛，岛上的原住民擅长航海，曾经垄断了地中海贸易。这个岛早在公元前2500年就发展出了米诺斯(Minos)文明，是欧洲出现的最早的先进文明。历史学家习惯将克里特岛称为“欧洲文明的摇篮”，但其实这只是基于起止时间和地理位置的一种说法，欧洲文明真正的源头不是他们。事实上，米诺斯文明早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从土里挖出来的残垣断壁，今天的欧洲人并没有受到米诺斯文明的影响。
米诺斯文明的重要遗址——克诺索斯遗址
米诺斯文明和柏拉图描写的亚特兰蒂斯文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两者都是在远洋贸易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商业文明，也都崇拜牛，而且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被一场神秘的灾难突然毁掉的，所以不少人猜测亚特兰蒂斯很可能就在现在的克里特岛。
1930年代，一位名叫斯普林登·马里纳托斯(Spyridon Marinatos)的希腊考古学家在研究克诺索斯遗址时发现上面覆盖了一层火山灰，而位于海边的另一个米诺斯遗址处的围墙好像被平推出去5-60米，马里纳托斯认为这不可能是侵略者干的，而是源于一次强烈的海啸。根据时间和强度推算，这海啸很有可能就是公元前1650年发生在圣托里尼岛的那次火山爆发导致的。
圣托里尼岛(Santorini)原名锡拉岛(Thera)，是希腊基克拉泽斯群岛(Cyclades)当中的一个。这片群岛位于爱琴海南部，交通不便，土壤贫瘠，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原始农业和渔业，是希腊最穷的地区之一。这些群岛围绕着中心的提洛岛(Delos)形成了一个圆圈，说明这块地方古时候很可能是一个更大的火山。圣托里尼岛位于这个圆圈的南部，距离希腊最南端的克里特岛只有大约100公里远，天晴时可以互相望见对方。
大约在公元前1650年，圣托里尼岛发生了一次很可能是人类有记录以来最猛烈的火山爆发。据计算，那次火山爆发喷出了大约30立方公里的岩浆，烟柱最高可以喷到距地面36公里的高度，就连遥远的中国都感觉到了，中国古籍里记载着那年夏天天空被黑云遮挡，气温也比往年要低。
如此大规模的火山爆发很可能导致了高达100米的海啸，这次海啸也许就是前文提到的那次神秘的灾难。问题在于，克里特岛上的米诺斯文明并没有被那次灾难完全毁掉，而是又延续了很多年，所以柏拉图所说的亚特兰蒂斯不太可能位于克里特岛。
于是，马里纳托斯把注意力放到了锡拉岛上，他推测这个岛很可能受到了米诺斯文明的影响，产生了和米诺斯类似的文明，却在一夜之间被火山爆发毁掉了。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马里纳托斯开始在锡拉岛上进行挖掘，但他的工作被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随后的资金短缺打断了。
1967年的某一天，马里纳托斯在锡拉岛的阿克罗蒂里(Akrotiri)镇上结交的一个农民朋友跑来对他说，自己骑的毛驴失足掉进了一个坑里，里面有很多陶器碎片。他跑去一看，发现这个坑居然是一个古人的卧室，里面家具和各种器物一应俱全，显然是在一个很突然的情况下被主人遗弃的。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大家肯定都猜到了，这位失足农民发现的就是当年火山爆发后被埋的古城，火山灰把这里的一切保护了下来，为后人留下了一个罕见的古代文明遗址。考古证据显示，阿克罗蒂里的原住民和米诺斯人非常相似，甚至很可能就是来自克里特岛的米诺斯移民，柏拉图描写的亚特兰蒂斯很可能就是锡拉岛，也就是今天的圣托里尼岛!
今年3月，我跟随歌诗达大西洋号环球旅行，途径圣托里尼。从海上看不清岛的全貌，恍惚间好像山顶有积雪，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只是一片被涂成白色的房子而已，密密麻麻很像积雪。
大西洋号在海上抛锚，用接驳船把游客送到岛上。迎接我们的是一面直上直下的峭壁，高约300米，有缆车直达山顶。我讨厌缆车，选择步行上山，走了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圣托里尼最大的小镇菲拉(Fira)。
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丽江古城，街边全是旅馆饭店，以及出售旅游纪念品的“创意小店”。看多了你就会明白，其实全世界的旅游景点都差不多，无论以前民风多么淳朴，风格多么独特，一旦出了名肯定就变丽江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房子都被漆成白色，风格非常统一，视觉效果还是很赞的。
圣托里尼是世界著名的度假天堂，相当地小清新。但其实岛上交通非常拥挤，堵车是家常便饭。一位当地人对我说，3月份还算好的，如果是暑假期间来的话，根本就走不动。
资料上说，圣托里尼岛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的圆锥形小岛，名叫Strongili，凡是这种形状的山历史上大都是火山，Strongili自然也不例外。公元前1650年左右这座火山再次喷发，中心塌陷后形成的火山口被海水灌满，变成了一个内湖。之后又分别在公元前236年、公元726年和公元1707年喷发了3次，环形火山口的一侧沉入海底，把内湖和爱琴海连通了起来。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今天的圣托里尼岛呈C字型，内侧(火山口一侧)是峭壁，难以上下，外侧是缓坡，便于耕作。只有游客喜欢峭壁，所以新建的白房子大都位于峭壁附近，当地人则大都住在外侧的缓坡上，将土地开垦成梯田，务农为生。
歌诗达的小伙伴们一上岛就都跑去咖啡馆扮演小清新去了，而我上岛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上一辆公共汽车直奔阿克罗蒂里古城遗址，没想到这个遗址博物馆礼拜一不开门!我得知这一消息后真是气疯了，像这样重要的古迹，居然每周还要休息一天，这习惯大概只有像希腊人这样懒惰的民族才有吧，难怪欧盟不要他们了!
不过我还算幸运的，圣托里尼考古博物馆是每周二休息，我总算没有白来一趟。这个博物馆收藏了大量从阿克罗蒂里古城遗址里挖出来的宝贝，除了陶器、石印和壁画外，还包括一把木头桌子。一般的木头当然早就腐烂了，但是火山灰把这张桌子保护了下来，这才能够被后人看到。
从展品来看，阿克罗蒂里人确实和克诺索斯人太像了，两者都属于米诺斯文明。比如两个岛上的人都擅长制造石印，陶器的结构和花纹也都很类似，壁画的风格也是相同的。区别在于克里特岛的陶器非常精美，圣托里尼岛的陶器则较为粗糙，说明米诺斯文明的大本营确实是在克里特岛，圣托里尼岛只是米诺斯文明的一个分支而已。
圣托里尼岛出土的陶器(左)、克里特岛出土的陶器(右)
当马里纳托斯的这个惊人的发现被公诸于世后，圣托里尼岛立刻火了起来，大规模的旅游开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这个岛之所以如此受人欢迎，不光是因为白色的房子和蓝色的屋顶，更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是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所在地，谁不想来看看这个失落的文明呢？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理论而已，还有很多地方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亚特兰蒂斯，包括土耳其的特洛伊古城，希腊的某个海滨城市，以及百慕大三角等等。但在我看来，其他那些都不靠谱，圣托里尼岛最有可能是麦克·哈里斯的故乡。
说到哈里斯，读者可能会问，圣托尼里尼岛虽然被毁，但岛上的人不可能都死了，他们去了哪里呢？事实上，阿克罗蒂里古城遗址里没有发现人类的遗骸，也几乎没有找到任何值钱的金银首饰，说明当年那次火山爆发很可能有先兆(比如连续的地震)，因此岛上的居民事先驾船跑掉了。事实上，在埃及的尼罗河口、土耳其和叙利亚的地中海沿岸，以及希腊本土都挖出过类似米诺斯文明的遗址，说明他们很可能逃到了地中海沿岸的很多地方。
米诺斯人的大本营克里特岛虽然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但毕竟基础还在，其实是可以复原的。不过因为那次灾难削弱了米诺斯人的实力，最终还是被来自北方的亚该亚人消灭了。亚该亚人的文明程度不如米诺斯人，但他们掌握了青铜武器，学会了使用马拉战车，只善于做生意的米诺斯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两种文明的交融产生了新的文明，其中希腊本土的伯罗奔尼撒半岛距离克里特岛最近，文明程度最高，因此从这里发展起来的文明以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中心城市迈锡尼命名，史称迈锡尼文明，这就是古希腊文明的前身。
大约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另一支来自北方、手执铁制兵器的多利安人打败了迈锡尼人，使得整个希腊半岛经历了长达400年的所谓“黑暗时期”，直到公元前800年希腊半岛诸城邦的崛起，这才开始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古希腊时代。
好了，说完正经事，最后再来点儿八卦吧。饰演麦克·哈里斯的那位演员名叫Patrick Duffy，出生于1949年。他后来演过著名的美剧《达拉斯》(Dallas)，现在还在工作，下图是他在2013年时的样子：
饰演伊丽莎白博士的演员名叫Belinda Montgomery，出生于1950年，是个加拿大人。她还演过美剧《迈阿密风云》(Miami Vice)，现在似乎已经退休了。下面是她的近照：
剧中的大反派舒拔博士是由Victor Buono扮演的，他出生于1938年，专门演那种胖角色。
他于1982年死于心脏病。换句话说，大家小时候看央视重播《大西洋底来的人》的时候，舒拔博士其实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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