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 死亡排演与黑色幽默
2015/7/9 三联生活周刊

    

     “在这些摄影中我们侧耳倾听,除了无声的悲悯外,或许,还能依稀听见一些轻蔑的笑声。”

    

     《Countess of Maublanc》

     “这是一个孤独猎人在极度寒冷与大雪纷飞之地的猎熊故事。猎人取了狼的肋骨并削尖,再用肉包裹,以雪覆盖,作为诱饵放到熊的必经之路上。猎人回到在森林里的驻地,拿上很大的熊刀慢慢等待。几天过去,他发现诱饵消失了,这意味着熊吞下了肉,同时也吞下了尖锐的骨头。中了计的熊活不过几日,猎人花了两天时间寻觅熊的踪迹,直至发现雪地上乌黑的血痕……又过了六天,他终于看到了靠在树上的熊,奄奄一息。由于连日的疲惫与饥饿,此时的猎人同样濒临死亡,他取出锋利的熊刀,剖开熊的肚子,精疲力竭的他钻进了熊的腹中,掩上了熊腹。在熊残余的体温中,他睡着了,猎熊者的梦与熊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梦在此时重合……”

     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4号展厅,这个展出过弗朗西斯?培根、奥托?迪克斯作品的著名空间,76岁的乔-彼得?威金(Joel-Peter Witkin)以一个死亡追逐的故事拉开了他在中国展览的序幕。这个故事来自美国诗人盖威?金内尔(Galway Kinnell)最伟大的一首诗:《熊》。这部诗歌中的意象,不但影响了彼得?威金对于死亡的概念,也影响了他对艺术的观念。诗篇中的熊是“艺术”的绝妙象征,而猎熊者实际是代表了“艺术家”,这两者之间充斥了追踪与等待、设计与诱饵、死亡和做梦,这一切恰是开启威金艺术的重要钥匙。

    

     乔-彼得?威金

     乔-彼得?威金是当代全球最著名的艺术摄影家之一,至今已在欧美最重要的美术馆与机构举办了百次以上的个展,其作品被20多家全球最重要的美术馆与机构收藏,包括纽约现代美术馆、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美国国家画廊、美国国会图书馆等。2011年,一部反映威金艺术生涯的纪录片开始制作,影片以访谈的形式展现了威金对于当代艺术的影响,该影片现已被永久珍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威金1939年出生于纽约市,他的作品直面人性和生死,擅长利用舞台造型来展现主题。他对欧洲艺术史的熟谙使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古典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甚至表现主义的影子,充满精神性的追求与浓郁的宗教情结。绘画般的质感是领悟威金的初始,因死亡而引发的诱惑和被禁锢的爱是他作品永恒的主题。

    

     威金的代表作《吻》,1982年

     20世纪70年代后期,刚刚出道的威金就已经通过个性鲜明的作品给摄影领域带来了震撼,而当代西方摄影艺术界真正颤栗着记住威金的时间是1982年,他发表了“Le Baiser”《吻》,就像是一首被阴霾萦绕的诗,疏远、脆弱、细腻并且让人头皮发麻。这是一个老年男人头颅被劈成两瓣后互相亲吻的照片。但这并不是一张摆拍的作品。当时的威金还是一名学生,面对着解剖室中的这个头颅标本进行拍摄,不小心碰到了标本,被切开的头颅一下分开,偶然形成了类似亲吻的构图,威金赶快将这一刻纪录了下来。威金曾说过他作品中的情感出发点——他6岁时曾目睹了一名小女孩在他家门口死于一场意外车祸,小女孩的头滚到他的脚下,眼中的光彩和生命逐渐消失。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弯下腰去,“有种想和她说话的冲动。”

    

     《Anna - encadre copie》

     “在我刚开始拍摄照片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参展或者让别人看我的作品。我把它们都放在盒子里,因为我拍摄的这些照片是自我最深处的部分,就算没有展览,我也会继续拍摄照片的。我就是生来做这个的,我不会弹钢琴,但是有些人会弹。而会弹钢琴的那些人不拍照片,因为他们不会。我想,我们都被赋予了才能,而我们需要充分发挥这些才能,需要为生活做出贡献,尽我们所能地去贡献。这样就会让生活更美好。”

     最令人好奇与惊诧的,并非构成威金摄影图片主体的尸体、畸形人、性变异者,或断肢残体本身,而是他“布置”和“排演”这些拍摄对象的方式和过程,以及这些方式背后他对于人类的看法和对世界的看法。

    

     《Bad Student》

     威金刻意追求形式之美几近病态,作品体现出的那种对于细节和优雅的完美追求,以最精确的技艺、最冷静的控制力与一丝不苟的态度去打造“堕落”题材的激情,才是最令人惊异之处。他在底片上恰到好处的刮擦与涂画,也正如波德莱尔在诗歌中的华丽修辞一样,为那些道德之外的无人赞颂之物奏响美妙的音符。威金使用了福柯在《不正常的人》中所归纳的“畸形人”或“需要改造的个人”去取代西方艺术史中最经典的形象,也仿佛与古老东方的哲学家庄子的《齐物论》对应起来——蝼蚁与大象、死亡与生命、残缺与完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且应该获得同样的尊严。在我给他撰写的前言中,他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在这些摄影中我们侧耳倾听,除了无声的悲悯外,或许,还能依稀听见一些轻蔑的笑声。”他说这句话应该是在他死后——离那一天可能不会太久了,上帝见到他时对他说的话。说完,他就笑了。

    

     《History of the White World Arabia copie》

     威金利用人体造型及舞台设计阐述恐惧、色情以及宗教等种种问题。在摄影手段上,他拒绝数字技术,善于利用银版照相法,运用传统手工技术放印照片,同时他也会在底片上进行直接再创造。威金也时常援用西方古典主义中的即有图像与形象展开创作,特别是对于比如艺术家卡拉瓦乔等画面氛围的引用,制造出优雅与不安、美丽与恐惧并存的图像。构建整个照片的画面的方式就好像是一场戏剧的导演,威金说:“这种创作方式,给予我一种跨度,一种视觉跨度,使我能够在时间的维度里往返来回。因此我能创作出更有深度的作品,因为我工作的方式是这样而不仅仅是一个街头摄影师。”

    

     《布什之筏》

    

     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

     威金的作品同样具有穿透现实的批判力,并与他对于美术史的想象巧妙结合。以《布什之筏》这件作品为例,这是一件关于社会批评的作品,照片中人的位置是根据法国画家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来安排的,代表了艺术家威金对于布什政府以及伊拉克战争的一些看法。籍里柯的这幅画描绘的是一些沉船上的乘客通过自建一个木筏来自救的故事,最终这些人开始吃对方以求活下来。所以这幅画面中头戴皇冠的人代表布什,上面有一些小小的蜡烛代表他的一些想法;他的妈妈芭芭拉?布什,沐浴和享受在她儿子的光辉中;鲍威尔正在承受伊拉克战争的后果,他制造了很多谎言,此刻趴在赖斯身下,像个死者;副总统切尼穿着女装,他象征了那些在泰坦尼克号上希望假扮成女人来获救的懦夫。这件作品的表达方式是借鉴了籍里柯描绘的历史上的一个灾难性事件,然后把它转换成了一幅照片来展现布什掌权的灾难性。

    

     《The Paris Triad the Reader》

     现实是从某个人的想象开始的。你要么生活在一个好的现实中,要么生活在一个坏的现实中。而威金认为,每个人在生活中的任务就是把现实变得更美好。每件事都是由一个想法开端的,无论这个想法是不是来源于想象,人都是无法回避的。回到那则熊的故事,威金说,人类是唯一拥有想象力的动物,并且会折磨别人。动物们不会折磨别人,它们的思想中不包含想象,它们可能会为了要吃或者因为发怒等等原因杀死别的动物。但只有人类拥有这两样东西:我们可以想象出为了更好的结果而进行改变,同时我们还会下棋。威金用他一贯的戏谑口吻说,他还从来没遇到过一条会下棋的狗。

    

     威金肖像

     威金热爱亚洲文化,特别是日本和中国,并且非常喜欢中国的雕塑并仔细参观了南京博物院与上海博物馆。他认为历史就是艺术,“当我们最终消失,剩下只有艺术。”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创作,他随身带着一个大画幅一个中画幅的两个相机,在上海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暗房中开展工作,拍摄了一组亚洲人形象的《亚当与夏娃》。

     ◎作者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学术部主任、策展人。图片由PAF(Poison Art Foundation)与AMNUA(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授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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