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 | 不是我们驯化了小麦,而是小麦驯化了我们
2015/7/16 三联生活周刊

     赫拉利所著《人类简史》“表面上看清晰、风趣、博学,但背后传达的却是黑暗的信息。”他认为人类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人类几乎控制不了它的方向,也没有获得幸福。

    

     尤瓦尔·赫拉利的著作《人类简史》

     ●智人崛起

     以色列希伯来大学历史系教授尤瓦尔·赫拉利被誉为新锐历史学家,他出生于1976年,2002年在牛津大学耶稣学院获博士学位。《人类简史》源自他在希伯来大学讲授的世界史课程,如今该书已经被翻译为28种语言。

     阅读这部人类简史最突出的感受就是人类历史的迅速推进,先是爆发了认知革命,接着是农业革命和科学革命,人类从分散的部落发展为国家,直到现在的全球化。在长达数百万年的时间里,人类一直只是位于食物链的中间位置,直到10万年前因为一场认知革命,智人才得以崛起,跃居至食物链的顶端。“人类转眼就登上顶端,不仅让生态系统猝不及防,就连人类自己也不知所措。人类历史上众多的灾难,不论是生灵涂炭的战乱还是生态遭逢的浩劫,其实都源自这场过于仓促的地位跳跃。”人类认知能力的提高表现在有了语言,语言使得人类能够相互合作,从而战胜对手。“人类语言真正独特的功能是能够传达关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即虚构出一些加强群体凝聚力的叙事。

     赫拉利一段关于人类语言的论述,就像是课堂实录,可以想象出课堂上学生的笑声:“人类语言是沟通关于世界的信息的方式。然而,最重要的信息不是关于狮子和野牛,而是关于人类自己。我们的语言发展成了一种八卦的工具。根据这一理论,社会合作是我们得以生存和繁衍的关键。即使到了今天,绝大多数的人际沟通(不论是电子邮件、电话还是报纸专栏)讲的都还是八卦。你认为一群历史学教授碰面吃午餐的时候,聊的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吗?而核物理学家在研讨会中场茶叙的时候,难道讲的会是夸克?确实有时候是如此,但更多时候其实讲的都是哪个教授逮到老公偷吃,哪些人想当上系主任或院长,或者说又有哪个同事拿研究经费买了一辆车。”

    

     尤瓦尔·赫拉利

     赫拉利把人类文化制度、精神层面的东西一律视为虚构,如货币、宗教、民族、平等、人权等等。他解构了美国《独立宣言》的开头,说平等是虚构的概念,演化铁定没有平等这回事,演化的基础是差异。这里的虚构并不是说撰写《独立宣言》的人在骗人,而是说它们在我们的想象之外没有客观的现实,但是我们相信它们,因为它们可以把社会凝聚在一起,使人类能够有效合作。

     古人有各种神话,现代人也相信一些神话。“许多人都很想到国外度假。然而这并没有什么自然或是明显的道理。现代人之所以要花费大把银子到国外度假,正是因为他们真正相信了浪漫的消费主义神话。浪漫主义告诉我们,为了要尽量发挥潜力,就必须尽量累积不同的经验。必须体会不同的情感,尝试不同的关系,品尝不同的美食,欣赏不同风格的音乐。鼓励多元多样的浪漫主义与消费主义一拍即合,催生了贩卖各种体验的市场,进而推动了现代旅游产业的发展。旅游业真正卖的不是机票和饭店房间,而是旅游中的经验。如果有个百万富翁和太太吵架,和好的方式很可能就是带她去巴黎旅游。如果是古埃及有钱人和太太吵架,带着她去巴比伦度个假绝对不会是个选项,反而可能是为她建一个她梦寐以求的华丽陵墓,那才会让她心花朵朵开。”

     民族虽然是一种虚构,但是“民族概念并非空中楼阁、毫无根据。伊拉克或叙利亚建国的时候,确实有真实的历史、地理和文化因素,而且有些可以追溯到千年之久。像萨达姆就大打阿拔斯王朝和巴比伦帝国这两张牌,说自己一脉相传。但就算如此,也不会让伊拉克民族变成一个自古存在的实体。就好比我用的原料是放了两年的面粉、放了两年的油、放了两年的糖,做出来的也不会是放了两年的蛋糕。有着同样的消费习惯和兴趣的人就把自己定义成是一伙的,如曼联球迷、素食主义者、环保主义者等。消费是他们身份认同的基石。如果是个德国素食主义者,要嫁给法国素食主义者的概率大概会高于嫁给德国的肉食主义者”。

    

     ●人类变得更快乐了吗?

     赫拉利概述了一种有些让人感到惊讶的观点,农业革命是“史上最大骗局”,它反而让人类的生活变得更辛苦、身体变得更差了。我们的身体适合爬果树、追瞪羚而不是弯腰清理石块、挑水桶,人类进到农业时代后出现了大量疾病,如椎间盘突出、关节炎和疝气,结果“不是我们驯化了小麦,而是小麦驯化了我们”。农业革命唯一的好处就是使得人类数量呈指数增长。

     在农业革命之前,整个地球上的人类数量还比不上现在的开罗。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整体而言比起后来的农夫、牧羊人或上班族,他们的生活似乎更舒适,也更有意义。现代人每周工作40小时以上,采集者每天采集3~6小时,他们还不用洗碗,不用吸地毯,不用擦地板,不用换尿布,也没账单要付。3万年前,采集者可能在大约早上8点离开部落,在附近的森林和草地上晃晃,采采蘑菇、挖挖根茎、抓抓青蛙,偶尔躲一下老虎。中午过后,他们就可以回到部落煮午餐。接下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聊聊八卦、讲讲故事,跟孩子玩,或者就是放松放松。采集者之所以能够免受饥饿或营养不良的困扰,秘诀就在于多样化的饮食。他们通常会吃到10种不同的食物。早餐吃浆果和蘑菇,中餐吃水果、蜗牛和乌龟,晚餐则来份野兔排佐野生洋葱。

     农业革命也使得被驯化的动物成为受害者:奶牛、山羊和绵羊只有生了小牛、小羊之后才会产奶,而且也仅限哺乳期这一段时间。想要动物不断供奶,农民必须让它们生下小牛小羊,但又不能让小牛小羊把奶吸光。所以,历史上常用的方法就是干脆在小牛小羊出生后不久就全宰了。努尔族人会在小牛的嘴边绑上一圈刺,小牛想吃奶就会刺伤牛妈妈,好让牛妈妈排斥小牛吃奶。

     科学革命之后,人们依然劳碌。赫拉利说,中世纪的贵族穿着由金丝和丝绸织成的华丽长袍,大把时间都是用来参加宴会、嘉年华和种种盛大的赛事。相较之下,“现代的CEO们都是西装打扮,西装简直成了制服,看来就像一群乌鸦。而且他们几乎没什么享乐的时间。一般来说,典型的风险投资者就是赶着一场又一场的商务会谈,努力想找出该把自己的资金投入市场的哪一块,或是严密监督手上股票、债券的上下走势”。

     美国记者、作家查尔斯·曼恩说,《人类简史》博学、引人深思、文风活跃,但赫拉利的概述充满错误。2000年,美国康涅狄格大学的莎莉·麦克布里雅蒂等抨击了认知革命的概念,认为人类认知能力的增长不是同时发生的。赫拉利声称哥伦布引发了科学革命。但大部分当代历史学家都认为,近代科学是逐渐兴起的,说它是一场“革命”是成问题的。哈佛大学科学史专家史蒂芬·夏平在《科学革命》一书中开头的9个字是:“不存在什么科学革命。”(There was no such thing as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总第845期,版权归本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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