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问题 | 故地
2015/8/18 三联生活周刊

     图/ 陈曦

     这个动物园,爷爷生前去过。那次是爷爷年逾古稀后唯一的出游,之后他就深居不出,一般都不出本村。当时,我很惊讶,因为爷爷一向不屑于旅游的,不是由于他的性格,而是他自命见识广博,还经常在我们兄弟俩面前高谈阔论,虽然都是“炒冷饭”。我今天又去这个动物园,好像爷爷的离去不是终点,至少不是永远的句号,我接着爷爷的步伐继续下去。这有点缅怀的意味,只是缅怀的日子不大靠谱,因为正值母亲节。同时,我也是去找寻童年的记忆。小学五年级,我去过这个动物园。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动物园是我小时候玩得最开心的景点。时光易逝,一晃就是十几年。当年,爷爷与一班同龄人前往,我跟老师和同学一起去,今日我却单枪匹马,踽踽独行。别人劝我聚集三五知己,这样会高兴一点。也许是吧,但我还是坚持独自去,因为我知道这次出行不仅仅是游玩本身。

     那里是一个旅游区,一分为几,动物园不过是其中之一。不知道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虽然还是那里。门票贵了不少,与小时候相比,翻了几番。当然,我早已不是儿童,多缴费也是理所当然。园内没了鳄鱼、乌龟等水中动物,我问了一下,才知道移到另外的主题公园。园区的工作人员好像多了不少,一个点就有近十人。我感到自己又当了一回小学生,接受了一场科普知识教育。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解完毕,他们还会苦口婆心地提醒你注意安全,有秩序地退场。

     我试着找回当年的记忆,但时间久远,很多东西已经忘记,找不到了,只记得几处曾有动物表演。鳄鱼表演没了,老虎表演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又一场的动物行为展示。也许,有的地方一旦离开了,就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地方了,尽管还是那个位置。不仅是硬件设施的改变,更可能是人心的变化。我们作为参观者,又能如何呢?顶多是用零碎的记忆拼凑一张昔日的画面,可惜始终都有瑕疵。也许,我们可以这么想:瑕疵本来就是生命中的常态,只是一个程度大小的问题。

     小时候,我看动物表演,觉得惊险刺激,十分有趣,现在却习以为常,甚至可怜动物。它们失去了天然的生长环境,被圈养起来,野性被钝化了,供人欣赏。这还不够,还要给我们表演取乐,挺可怜的。像那个白虎跳水,哪里是跳水,只是工作人员吊着一块肉在半空,引诱老虎跳起来去叼,然后老虎掉进水里罢了。动物展示一日就有好几场,动物要被赶来赶去,也挺累的。有人就建议,我们应该取消动物表演,但这条建议终于没有落实。如果这条建议落实了,动物园也可能要关闭,因为爱好动物的人士会说那是反动物天性的场所。

     在游玩期间,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被困在一间木屋里,与我一起避雨的有二三十人。大家互不相识,却狼狈地躲在同一屋檐下。雨水沿着屋檐滴滴地落,犹如连续不断的珍珠。我们没有雨伞,只好等待。然而,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不知道,也无须计较,我本来就是享受闲情逸致的人。这时,我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紧紧抱着爸爸,一边打电话给一个人,听得出她应该向妈妈说明情况。小女孩是多么天真可爱,甜美的嗓音仿佛让我回到童年。雨越来越大,犹如从空中泼水,马路两边的树木好像披上了一层薄纱。我开始发愁: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幸好,雨还是停了。

     像往常一样,我既没有买纪念品,也没拍照。在别人看来,这有点可惜。相反,我觉得纪念品或照片未必是储存记忆的最佳方式。纪念品说不定一回家就扔在一边,直至某日想起,却发现铺满了尘埃。人们忙于拍照,反而忽视了欣赏,失去了欣赏的心境,完全被拍照占据了。这好像告诉我们,纪念最终是为了遗忘,一旦遗忘,便一无所有。看来,用心去纪念,印象才会深刻。纪念更多是内心的,而不是物质的。物质固然是沉甸甸的,那份感情更加是沉甸甸的,却无法用杆秤去度量。其实,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一杆秤呢?只是我们经常更换砝码,测出来的重量都不大可信了。

     ⊙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总第849期,版权归本刊所有,请勿转载,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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