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 年货专刊进行时:在家吃还是下馆子?不同的食物的确有不同的选择
2016/1/3 三联生活周刊

     春节期间,我们的年货专刊又将如期与大家见面了。像往年一样,元旦假期正是为这一期忙碌的时刻,一路路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奔赴各地,开始以“暴饮暴食”的方式实现采访。

     在我们的正刊出街之前,尤有必要让记者们把那些采访中的花絮编织出来,先飨读者,因为这一期比我们平时的呈现方式更显得温情,无论是对于食物的尊重,还是传递出的家人团聚的情感,都既让人兴趣盎然,同时也在每个人日常生活中具有可资借鉴的意义。年节将至,我们更要与食物彼此真诚相待。

    

     往期年货专刊

     我们总会为那些在餐馆中消失的食物感到惋惜。找到冯梦涛,正是看中了他们家四代人传承经营的餐馆“金生隆”如今仍顽强地保存着老北京爆肚和涮肉的传统,没想到首先听到的消息令我“痛心疾首”:几样特别经典的北京小吃已经都撤下了菜单。

     奶油炸糕、酱拐筋儿和羊肉水饺,都是2008年后才停掉的——直恨自己没早来几年。奶油炸糕是北京有名的清真小吃,但基本只出现在连锁经营的小食店里,热着嚼时奶油味里仍带着涩,也不劲道,本能的就知道做得不够好。果然冯梦涛说不该是这样,问题在于现在的养殖方式导致牛油淡而无味,他们试过进口的新西兰和澳洲黄油也不行,做出来奶油炸糕没有天然香,强撑着很难,索性停掉。酱拐筋儿的命运也差不多,北京的烧烤摊流行着烤羊棒骨,货源都囤起来给他们批发了,相比之下“金生隆”只要一小批最新鲜的,谁还愿意费事的单另拿出来卖,于是用炖拐筋儿的浆汁注馅的羊肉饺子随之也就没了。

    

     冯梦涛(王之涟摄)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非得让某些食物一直保留着,没了就没了呗。”这话冯梦涛说过好几回。后来终于理解了他,是在他父母家的家宴上,父亲冯国亮和二叔冯国明掌勺,从清早就开始为我们准备,红烧牛尾、爆羊肉、葱烧蹄筋、烧茄子、香菇面筋,还有招待客人必备的三道小吃:糖卷果、咸卷果和炸松肉。两位叔叔都在七十岁上下,在厨房里极有章法,一人守着一只灶,把炖了几个小时的牛尾缓缓搅拌着收汁,最后成为一锅泡着大肉块和胡萝卜的胶质粘稠的浓汤,冯国亮叔叔叮嘱我们吃的时候一定小心,“汁非得糊在嘴上一圈不可,再用纸巾擦,肯定把纸都粘嘴上。”“金生隆”上一任老板、二叔冯国明更技高一筹,展示两道极考验功力的家常菜:爆羊肉和糖卷果。两个菜的难度南辕北辙,糖卷果是老北京传统清真小吃,山药拍松、红枣切碎,拿极薄的油皮卷成卷蒸熟,切块过油炸,最后是难度超高的裹糖,考的是厨师判断红糖火候的眼力,非得等着起泡的大小和爆裂程度到了最佳的一瞬间,下锅卷裹方能成功。爆羊肉是很有代表性的北京菜,难度在于炒勺上的功夫,只是颠翻几下,大葱和羊肉都开始散发浓郁的香气,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羊膳是一种奶香气,伴着葱香直冲鼻子,再浇一点汤进碗里,实在是下饭。

    

     冯家家宴(王之涟摄)

     只要参观一下冯国亮家的厨房,立马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爱吃会做的家庭。灶台洁净,透明的锅盖上毫无油星,专业的大烤箱和洗碗机占据了橱柜的位置,角落里能抽拉出一整面搁着各种调料的小橱柜,各种咖啡杯、茶杯在透明柜子里摆得特别好看。冯国明快50岁才接手了“金生隆”,以前在国企里做法务,冯梦涛早年留洋日本,回国后开了家广告公司,后来被二叔“逼迫”入了伙,但两人开餐馆都特别有底气,“吃过好的东西,才会做好的东西。”冯国明的父亲冯金生当年把小吃爆肚开成了东安市场里的高级餐厅,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冯家两兄弟自小就见识极广。冯金生那时不像现在的厨师,回家仍然做饭,只要后代人有兴趣,手艺传下来一点都不困难。冯梦涛4个月时奶奶就给他嘴里喂爆肚,“肯定咬不烂啊,不知那样吞了多少”——一家子都是在这种家族氛围里成长起来的。

    

     爆肚(于楚众摄)

     终于明白他们为啥不在意那些在餐馆里消失的食物了,因为家里吃的远比餐馆里精致、丰富得多。十几年前,冯国明主理餐厅时就想得特明白,“所有的菜都有一个不断摸索、逐渐改进的过程,不要迷信所谓的传统,也不要神秘化。”在餐厅的后厨里,一定不能像在家里这么做,所谓众口难调,菜品往往要取一个平均值,“烧牛尾肯定不能这么稠的汁吧,全粘嘴上,有失大雅。再比如那蜜麻花,坯子做好是六钱,微油炸完在糖锅里沤着,最后出来是一两二。好吃,但现在人都怕了,手艺再好也卖出去得很少。”

    

     冯国明(于楚众摄)

     所以,想好好犒劳自己的嘴,非得学点本事不行,我和摄影记者于是开始见缝插针地问牛羊肉的各种做法,准备回去下厨自己做。冯国明热情,带着我们去朝阳门的菜市场学着挑羊肉,是一家他认识二十多年的老肉铺了,老板两口子是河北大厂人,每天黎明把清真屠宰的鲜肉送到北京来,肉剔得规矩,品质也好。我们买了一根羊蝎子,求冯叔叔回家再给我们做一锅,他也欣然同意,到菜摊上问菜贩要砍掉不要的葱叶子,抓了一大把回去,铺在高压锅底,再把羊蝎子块摆得致密,只要一瓣大料三勺盐,再出锅只有肉香,全无调料喧宾夺主,我们几个飞快地把一锅抢了光。

    

     在家做好的羊蝎子(于楚众摄)

     当然了,餐厅必然有餐厅不可替代的好处。“金生隆”专做爆肚和涮肉,冯家亲戚朋友想解馋,也是都到店里来吃,一为省事,二来羊肚都是餐厅专供,普通肉铺上一般买不着。在“金生隆”吃饭,仍有点门槛,如果你只叫得出“百叶”,肯定不会受到老板的热情接待,如果你点了一盘便宜的“羊四样”,“我必须得对您加以注意,肚板、食信、蘑菇和葫芦,都是咬不烂囫囵吞的,只有真正懂吃的人才懂得点。”

    

     爆肚(王之涟摄)

     “金生隆”的爆肚做法是老手艺了。解放前,冯金生在著名的东安市场里开店,在高级食客的要求下,把街头小吃生生做出了花儿来,“以前的爆肚就是随意地切,爆好之后有人来买,在热水里重焯一下,上面撒点调料。现在不行了,尤其是那些皇亲贵族后裔们,有钱,让你必须做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冯金生把羊肚精细切分,居然分出了9种之多,再加上牛肚的4种,店里的爆肚一共分成了13类,其中最极品的是羊肚仁,在两片挂着絮状颗粒的肚板中间裁出手掌那么长的一截,只比大拇指略粗,白如凝脂,八只羊的羊肚才能凑够一盘羊肚仁,是爆肚里最贵的一种。除了量少,肚仁的珍贵之处还在于极脆爽的口感,谁能想到一只坚韧耐咬的羊肚中间竟藏着这么一块嫩物,痛快地撕咬几下,干净利落吞咽,心头那是一个畅快。

    

     羊肚仁(于楚众摄)

     冯金生已经把爆肚做到了登峰造极处,如今我们仍能享受,的确是快乐事。究竟是在家吃还是下馆子?单纯从食物本身出发,选择并不难。冯家幸运地见证了一段食物体系的兴衰,我希望在文章中不但讲述出这个家族的丰富故事,也能把他们的眼光和技术传递给大家,有时我们并不是缺乏生活的热情和好奇心,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和引领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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