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现场|第一天,让我们彻底怀个旧
2016/9/1 三联生活周刊

     衰落的音乐歌舞片是否也需要像片中衰落的爵士乐一样,被“现代化”,被拍得更热闹?开幕片《爱乐之城》导演达米安·沙泽勒说,你错了。

    

     《爱乐之城》剧照

     经济、恐袭、美国大选,虽然大师云集,还是没能救得了威尼斯的人气。与柏林的科恩兄弟和戛纳的伍迪·艾伦相比,威尼斯的开幕片《爱乐之城》上座率有些低。但是片头、片尾两次掌声(原因看下文),记者会上的喝彩,都是威尼斯开幕片完胜的明证。所以相比于门口苦等的粉丝和赵薇在评委记者会上怪异的装束,谈谈电影本身或许更有意义。

     达米安·沙泽勒(Damien Chazelle)是今年欧洲三大电影节开幕导演中最年轻的,但《爱乐之城》的主题却一点儿都不新鲜:一个想当演员的女子和一个落魄乐师的罗曼史。看剧情梗概的时候真是为威尼斯捏了把汗。然而影片从第一秒起就告诉所有对它有预设偏见的人(包括笔者在内):你们错了。

     片头字幕骄傲地宣布用Cinema Scope拍摄。这是一种盛行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用于宽银幕的摄影和放映技术,在Dolby Stereo大行其道的今天,它已经不知“过时”多少代了。这是《爱乐之城》的第一个关键词“怀旧”,这旧怀得彻底,贯彻在剧本、结构和技术的每一个角落。

    

     《爱乐之城》剧照

     没有名宿的光环,沙泽勒深谙年轻导演需要从开头就摄住观众。《爱乐之城》头几分钟的一场歌舞可说精彩之极:一群被堵在高速路上的年轻人,焦躁不堪的他们忽然窜出车窗载歌载舞,生活的焦虑和梦想的力量以暗喻的形式喷涌而出,这是影片的第二条线索。更难得的是,这一幕几乎是一镜到底,歌舞、表演、布景、灯光,一气呵成,导演的场面调度令人叫绝。我不确定摄像机是否用了手摇,但即使用了稳定器,肯定没有好莱坞惯用的推轨,从形式到内容上都打破了创作和欣赏的双重定势。

     记者会上,沙泽勒说,他喜欢经典歌舞片中连贯的镜头,不像九十年代后靠剪刀剪出来的节奏。歌舞片是在调度、镜头上超越歌舞剧,而不是靠把舞台传统的表演、布景剪辑得鸡零狗碎。这段揭幕歌舞结束后稍微静了几秒,银幕上出现片名,媒体场内掌声雷动:开场十分钟内就有掌声,也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电影能随便做到的。

    

     《爱乐之城》剧照

     爱情故事难免有些惯用路数要走,要出新可以整体破坏浪漫和套路,也可以在细节上不落俗套。沙泽勒选择了后者,而且其效果是完美级的,当然两位演员的出色表演功不可没。如果高速上男女主角相遇不爽的剧情有些俗,镜头救了场;如果循音遇人的梗也无甚新意,男主的侧身一撞救了场。之后是高斯林由冷到热而不过火的表演,艾玛·斯通则把一个现代女性的敢爱敢做巧妙地镶嵌进浪漫喜剧的氛围中。

     梦想的主线与爱情有机地交织在一起。一边在咖啡馆打工一边梦想演电影的米亚(艾玛·斯通饰)试镜屡战屡败,在塞巴斯蒂安(瑞恩·高斯林)的鼓励下重拾写作之笔,为自己创作剧本。塞巴斯蒂安自己的梦想是建立一个纯粹的爵士酒吧,拯救衰落的爵士乐,但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重新加入了一支旨在“现代化”爵士乐的乐队,并取得了商业成功。追梦途中的弯路让他们产生了分歧,而梦想火花的重新迸发又让他们重聚在一起。剧情的处理和结局体现了影片在怀旧同时绝对的现代性。在这个时代的爱情中,我们全力支持对方实现梦想;如果为了圆梦必须暂时分开,那就潇洒地走,努力地干,要对得起舍弃的一切。唯有如此,才能在重逢的时候,互相坦然面对。影片收官之前,导演用梦幻的手法展示给我们剧情的另一种可能性,一种生活轨迹完美的可能性,一种没有任何遗憾和叹息的可能性。但那不是生活,也不是艺术,那是肥皂剧。

    

    《爱乐之城》剧照

     导演达米安·沙泽勒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法国人,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这位三十出头的电影人本来想成为音乐家,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他从小醉心于音乐歌舞片之王、法国导演雅克·德米,所以他的第一部长片就是这一类型,但那部片子失败得非常彻底,以至于拍第二部长片《爆裂鼓手》(2014)的时候,为了说服资方,他先拍了个同名短片来自证。《爆裂鼓手》拿下圣丹斯头奖,给J·K·西蒙斯(他在《爱》片中也有客串)带来一个奥斯卡最佳男配角,也让年轻的导演一炮而红。然而很多影评人,包括笔者在内,都对《爆裂鼓手》颇有微辞,认为他实际上只是用精湛的电影语言讲了一个好莱坞的烂俗故事,又把艺术家的修炼拍成了运动员的训练。现在想来,这或许也不失为一种类型颠覆。但无论如何,《爱乐之城》这部让好莱坞音乐歌舞片起死回生的天才之作,都足以让任何人与导演和解。

     记者会上有人问沙泽勒,衰落的音乐歌舞片是否也需要像片中衰落的爵士乐一样,被“现代化”,被拍得更热闹?沙泽勒说,你错了,你看到的是我用了现代电影技术,做了一些飞起来的特效,做了一些以前做不到的编舞,但你没有看到我的剧情也是现代的,男女主人公的困境是现代的。沙泽勒所维护的传统,在于音乐歌舞运用的克制,他说:“唱段不能硬塞进去,要顺应剧情,在情感达到的地方顺势而出、引吭高歌。”这正是德米歌舞片的精髓。

    

     《爱乐之城》剧照

     游移在法国“新浪潮”边缘的德米身前是阿涅斯·瓦尔达的丈夫,这样的组合怎么看着都别扭,因为瓦尔达就算在“新浪潮”导演中都属于顶顶艰涩、严肃的。德米问鼎戛纳之作《瑟堡的雨伞》(1964),如果放在今天,也绝没有可能摘下金棕榈。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歌影合一的最高境界,还有美丽音画之下对社会进程的观察。就前一点而言,沙泽勒略显笨拙地把歌曲在背景音乐和剧情音乐间切换,手法还是输了大师一程;但就后一点而言,他也是我们时代里用音乐歌舞片观察社会的最佳代表。

     记得有一年在巴黎,一家独立艺术影院放《瑟堡的雨伞》,我顺便去凑了一把。观众中有好几个穿戴整齐的老人,女的红唇雅装,男的西装革履,活脱脱像是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那样的场景就像沙泽勒对音乐片的解读:这个片种真正“打开了梦与现实的边界”。

     片中不断复现的歌曲《星光之城》暗指浮华毁人的洛杉矶,却也是梦如星河般灿烂的美与不可限量。导演说《爱乐之城》是献给所有梦想者的,是献给情感的,因为情感可以超越陈规,梦想能够拯救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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