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 菲佣在中国:富豪趋之若鹜,黑市不择手段
2014/11/21 笨鸟文摘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文 | 佳琳

     菲佣可能是世界上最出色的保姆群体,无论服务技能还是服务态度,都近乎无可挑剔。因为本土保姆的整体水准难以满足需求,近年来,中国大陆的高收入家庭开始将目标锁定菲佣,但是,因为菲佣的劳务资格不被政府认可,其市场始终是一个混乱的黑市,管理者与黑中介牟取暴利,而菲佣、雇主则成为乱象下的苦不堪言的受害者。

     下文选自南方人物周刊《菲佣在中国的隐秘人生》:

     按目前的市场行情,一个菲佣的中介费在人民币18000至20000元之间。雇主通过家政公司提供的资料(有时还要网络视频面试),觉得满意了,立即付给家政公司10000元左右的定金;等到菲佣到岗,雇主不仅要把全部中介费付清,还要支付商务或旅游签证的签证费,其中半年期的费用为人民币18000至24000元,一年期的签证费需要28000元。同时,雇主要一次付清菲佣6至8个月的工资(一般月工资在5000至6000元之间)。

     在不透明的市场里,黑中介搞出许多霸王规则,比如菲佣在国内转运的交通、食宿成本,他们一方面要求雇主承担,一方面又蒙骗菲佣,在她们的工资中扣除远远超过实际成本的款项。因为都是有求于黑中介,无论雇主还是菲佣,即使明知道被盘剥和欺诈,一般也只好忍气吞声。

     与新加坡、马来西亚、台湾、香港等地不同,在中国大陆的菲佣无需经过培训即可“上岗”,即使这样,大陆的中介机构也会扣除菲佣6至8个月的工资,直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在大陆,因为客户都是高收入群体,加之供不应求,黑中介们习惯于狮子大开口。菲佣通关的所谓过关费只需几十元,他们敢向雇主要价几千元,由于都是地下交易,雇主无可奈何。

     把一个菲佣请回家,在一天都没工作的情况下,雇主至少要一次性掏出6-10万元。有一些家政公司胃口更大,实行了所谓的年薪制,即一个类似安娜那样成熟、有经验的菲佣,要求雇主支付年薪30-60万,他们从中可以坐收更丰厚的利益。

     前不久,深圳某家政公司为一个菲佣“标价”60万元,如此昂贵的一个原因是,她曾在台湾知名主持人胡瓜家里工作两年,算是“贴金”了。很快,深圳一位富豪支付了这笔高额年薪,但事实上,菲佣只是从家政公司拿到每月最多6000元的工资,其余款项都被家政公司占有。那家家政公司的员工事后感叹,中国大陆的“土豪”真是出手阔绰啊。

     由于竞争日益激烈,又没有最起码的监管可言,黑中介不择手段地去挖人、抢人,类似安娜那样的跑路现象多起来。为了避免菲佣跑路给自己带来麻烦,家政公司巴结她们还嫌来不及,管理条例于是形同虚设。摸清了中国家政公司和雇主的弱点,菲佣们也变得胆子越来越大,她们往往无视约束条款,一不高兴就离开雇主家,通过无孔不入的黑中介寻找新的雇主。

     广州的雇主刘珉告诉记者:今年3月,他通过中介找了个菲佣,人不但漂亮,且性情温顺。大学本科毕业,学计算机,很聪明,什么东西一教就会。因此没来几天,他的太太就多次表达了对她的喜欢,来他们家之前,这菲佣曾和中介公司的人表示,如果雇主好,就干上3年再回去。所以中介和她签了3年的合同。结果因为他太太毫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喜欢,这个菲佣半个月内两次提出加薪,第一次他们答应了,第二次被他们拒绝后,她便立即提着行李回了家政公司。

     家政公司的人问她是雇主不好吗?她说不是,她就不想在他们家呆了,没原因。刘先生找家政公司要人,家政公司的人说:他们不敢逼她,否则她就回去别的公司找工做了,现在菲佣到处乱跑,为了留住人,他们不敢难为。

     就这样,刘珉忍气吞声地等了一个月,才等来新的菲佣。

     这家家政公司的老板告诉记者:“菲佣现在越来越可恨了,也开始像中国阿姨一样不高兴就闹辞职,因为她们知道我们没办法约束他们。常常他们闹着从这个雇主家离开后,发现新雇主还不如老雇主好,因此后悔不迭。可当时怎么和她们说都不听。害得我们和雇主之间经常为此发生纷争。”

     于是,付出昂贵代价的雇主们,要面对人财两空的境地。家政公司不会随便把揣进腰包的钱返还客户,他们会百般推诿,这种纷争无法获得法律保护,谁都不敢搬到明面上,所以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吃了哑巴亏的大多是雇主。至于雇主和家政公司,都对雇用菲佣的性质心知肚明,他们也没有办法追究黑中介及菲佣的法律责任。假如雇主或家政公司亲自去抓逃跑的菲佣,菲佣们情急之下会集体跑到大使馆去告状,大使馆联系所在地派出所,派出所就会根据规定处罚雇主和家政公司,没有谁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在家政公司工作的于女士说,这几年菲佣从雇主家逃走的情况司空见惯,跑掉的菲佣有的就在公司附近租房,逛街时遇到,会若无其事地走过,“谁想抓她们回去,她们就闹,她们也常常拿这个威胁家政公司和雇主。”

     一位从美国回来就一直做菲佣中介的从业者,面对巨额收益,却决定洗手不干了。她说,做了十几年了,目前菲佣在中国的问题越来越多,包括吸毒、卖淫的情况也出现了,远远不如前些年单纯。其实大陆菲佣现象之乱,责任在于大陆人自身,“为什么在香港和台湾,她们就能安分守己?就能不逃跑,不偷东西?因为有法律规范和约束。”

     “本来一个菲佣可以是干全部家务的,结果很多‘土豪’一次请3个,一个做饭一个看孩子一个做卫生,同样的钱,工作量却不一样,造成了菲佣现在在大陆开始挑雇主、挑工作的状况。现在菲佣在大陆的状况,也是我们自己造成的,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破坏规矩。”做中介的刘女士说。

     “如果有一天菲佣不让进来了,我们会很痛苦,现在工作节奏这么累、这么快,太需要她们这样职业的管家了。最主要的是,用她们会提高生活质量,而用中国保姆,反倒会更累。在如此需求下,政府应该寻求一个合理方式,让她们存在下来。”家里请了菲佣的王女士说。

     卢云霞告诉笔者,她半年前请安娜回来的时候,一次性向家政公司交了6万多费用,还不包括给安娜的工资,结果安娜干了5个月就跑了。中介费又不给退,只能认了。

    

     一位菲佣在女佣中介里练习使用筷子,图郭浩忠

     明天依旧是黑市?

     中国大陆的新兴富裕阶层已经体会到菲佣的好处,虽然政府严令禁止菲佣入境,但是巨大的需求仍然使地下菲佣市场十分活跃。受访的中介机构介绍说,如今菲佣的雇主中,主体是中国人,某家政公司介绍,每10个菲佣雇主中有9个是中国人。

     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陆续出现了一些菲佣中介机构。这些中介公司一般都拥有自己的网站,雇主可以上网了解到菲佣的详细资料,甚至可以通过视频挑选菲佣。由于需求旺盛而市场无序,菲佣的黑市价格不断攀升,在境外人士看来已近乎天价,即使这样,并未妨碍中国的富豪们对菲佣趋之若鹜。

     一位东北籍的富豪毫不隐讳地说:生活是为了快乐,挣钱也是为了快乐地花,中国阿姨就是一个土鳖,还不听话,天天把我气得半死,我宁愿多花点钱找个舒心快乐!他觉得用过菲佣之后,中国的阿姨没法再用了,“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菲佣,我不会的她还会呢,不用管。很多衣服我老婆都不知道怎么洗,以前总送干洗店,现在菲佣洗的比干洗店还好,谁不高兴啊!”

     现在,中国大陆的很多大中城市都有规模不等的菲佣市场,滋生了一个暴利产业。在政策与市场的扭曲状态下,很多“有关系的人”和相关执法部门的人,腰包迅速鼓起来了。

     熟悉内情的人士透露,从2005年起,菲佣们在黑中介和出入境管理人员的联合运作下,源源不断地从各个口岸入境,她们的主要通道最初是深圳、广州,此后延伸到海口、厦门、北京、海南和内蒙古,其中以北京和深圳为甚。

     北京一个从事了3年黑中介的老板告诉记者,目前他旗下有两百多个菲佣,分布在全国各地,北京有一百多人。据他介绍:北京这样的中介公司起码20家,有的干了十多年的,旗下的菲佣至少上万人。

     面对笔者暗访的时候,深圳某家政公司的一个工作人员表示:“你去网上查查,我们公司还被报道过呢,当然对外我们说只做中国阿姨。我们从2005年开始做, 到目前菲佣至少几万人了。我们没事经常会去公安分局坐坐,每年都要给他们‘上供’,他们才不会查我们。你以为呢,如果他们查我们,就要交罚款、关门,不和他们搞好关系怎么行啊。”

     她告诉笔者,目前他们手上有七八个可以选择的菲佣,她还强调自己的老板是海归,素质很高,菲佣的质量绝对有保证,此外,他们与管理部门的关系比较好,不会有任何麻烦。

     3年前,笔者以找菲佣的名义认识了菲律宾人任恩。任恩早在2004年就开始往中国“倒运”菲佣,身份类似于“蛇头”。瘦弱精明的他无疑是最早尝到甜头的人,此后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他长期和北京、深圳的五六家黑中介保持联系,家政公司负责在国内找客户,他从菲律宾找菲佣。

     与任恩的角色不同,无数个“魏国”把持着签证这一关,他们在这个地下市场浸淫多年,早已打通了诸多的关口和出入境管理局,大把献金之后,带给自己的也是非常丰厚的收益。

     在记者截稿的前几天,一个在出入境管理局工作的人士透露,从去年开始,有关部门已经开始查处这些受贿人员,3月份某出入境机构还被抓走了几个,受贿金额都在上千万。

     近两年,随着中菲之间偶有摩擦,菲律宾政府也明令禁止菲佣来中国打工。据任恩介绍,菲律宾政府这两年在出入境方面进行了严格的把控。因此,来中国的菲佣越来越少了,不是她们不想来,是没办法轻易来了。

     从去年开始,黑市的签证费也越来越贵,很多中国雇主不愿再给菲佣办签证了。所有这些,都阻止不了为了淘金梦而不惜铤而走险的菲律宾女人,她们千辛万苦来到中国大陆,为了不断上涨的薪水(今年的平均水平比去年涨了10%-20%),她们认为即使“黑”下来也是值得的。

     “3月份的时候,警察突击行动,我姐姐就被遣送回去了。”玛瑞的眼角有了泪光。但是,她不会被这样的震慑吓跑,“干上三五年后,钱也挣够了,再彻底离开。即便是被遣送回去,坐十几天的牢,有吃有住的,还能省个机票钱呢。出来打工什么苦没吃过?不在乎了。”

     据了解,随着菲佣入境困难的加剧,很多精明的黑中介近来做起了印尼和缅甸保姆的生意。不过,印尼和缅甸的保姆大多不会英语,在京沪广深等大城市几乎没有客源,她们大多分布在二三线城市。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一位法律专家指出,对菲佣的需求,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必然,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政府要给她们一个合理合法存在的方式,同时加强对国内保姆市场的管理和规范,那么多大中专的毕业生都在待业,如果中国本土保姆也具备了相应的职业素养和操守,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和标准,谁愿意花高价、不合法地找一个外国保姆呢?

     从目前的趋势看,中国大陆对菲佣的限制越来越严,与巨大需求之间的矛盾也在加剧,“黑市”如若继续,乱象也难有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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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鸟文摘(bnwz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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