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只是为了钱而努力
2016/8/24 笨鸟文摘
来源：周小北(ID：zhouxiaobei888)
- 01 -
刚结婚的时候，老公有一家开了好几年的实体店，工作之余做点生意赚赚外快，这是当时许多人觉得很“努力上进”的生活方式。
我最初也勤快地帮忙打理，经常晚上工作到十一点以后才能回家，比从前上班辛苦多了。但因为是夫家的店，颇有种神圣的使命感。
每天睡眠不足，眼睛熬的红红的，但是心甘情愿。给力的是，由于我的入伙，店里营业额成倍增长。
那段时期，我每天晚上的形象就是露着金牙叼着烟斗坐在床上数钱，一边数一边笑到脸快烂了。
每天，他忙完工作就马不停蹄来店里照看生意，下班也顾不上回家，要抓紧时间进货、整理库存、与客户沟通交流……
我开始意识到这种生活的异样，是在他一次剧烈的胃痛之后。
有一次因为忙生意，晚饭一直没顾上吃，他突然就开始胃痛发作，整个人痛苦地蹲在地上蜷缩起来，许久才缓过劲儿。
我吓了一跳，细细盘问，才知道他长期不按时吃饭，胃经常习惯性发作，他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他每日奔波往返，在家停留的时间极少，脾气很大，性情很急。我们之间除了匆匆交代几句日常对白，并没什么坐下来聊聊天的空当。
后来我怀孕了，身边没人照顾，也不想再下馆子随便对付自己，只好亲自动手来做一日三餐和料理家事。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我去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我独自感受着宝宝在肚子里的动静和变化，那些喜悦、担忧并无人分享。
- 02 -
他逐渐变成了每天只打个照面的陌生人，店里有忙不完的事牵扯他的时间和精力。我试着问他，生活暂时没有问题，钱也够花，能否把生意稍微放一放？
他说，从没想过休息，哪怕一天也不行。从小，父母就教育他，人活着就得不断挣钱、攒钱，钱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省钱，哪怕吃最差的、用最差的、住最差的，都无关紧要。
每次回乡探亲，父母都会让他从家乡背几十斤的苹果上火车。他每次都很反感，但又无法拒绝。
沉甸甸的爱意背后还有一个来自家庭的深重观念：家乡的苹果每斤要便宜两块多钱，多背点就相当于省钱了。
很多年来，他不敢打车，行李再多、人再累、时间再赶，也只能硬着头皮挤公车。
他去菜场买菜，要挑最烂的菜叶，这样会比较便宜。也会为买到一条快死的鱼雀跃半天，因为老板给打了半折。
这样的观念熏陶下，人也难免养成爱贪小便宜的习惯，经常为了一点小利益放弃大的方向和原则。只不过，他一直以为这是优良品质，会得到父母的赞赏和认可。
- 03 -
我们结婚时住单位宿舍，狭小拥挤的房间没有厨房，只好在楼梯过道里做饭，跟电视剧里六七十年代的场景差不多。
没有地方洗衣服，我就常常溜到公共男厕所去洗，然而那里只有凉水，一整个冬天下来，手上全是冻疮。
当时完全有条件换更好的居住环境，但对他而言，多花一分钱都是罪过。他说：“我一个单身汉住惯了这里，十年也没有换房子的必要。”
怀孕生子这件事对他来说几乎如空气般没有分量，我又是一个神经大条、皮实不娇气的革命妇女，并不了解什么“孕妇特权”，就这么在单身宿舍一直住到了生产。
那年春天，就像现在一样，天气变得温暖柔和起来。我挺着快要生产的大肚子走出门，看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蓝花，嗅着空气中莫名传来的淡淡花香，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
我打电话给他：“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我忙着呢，回去再说吧。”
他的状态永远匆忙，我问他：“你有没有注意到，路边的树都开花了，草地上也有好多小花。”
“开什么花，我哪有时间看!”
我在医院生产的时候，他经常要回店里忙活，到医院只能脚不沾地地看我两眼，没有时间停留。
- 04 -
孩子七八个月的时候，我终于认真找他谈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清楚所谓赚钱的意义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赚来的钱去了哪儿，为何我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钱大多用来支付员工工资，以及请兄弟们吃饭、玩乐，也热衷于借款。他潇洒地对我说：“我的钱都存在某某哥们身上呢，放心。”
由于不规律的作息、晚睡晚起的特性，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习惯性的胃痛，加上经常极度疲乏又无法入睡，整个人虚弱得厉害，完全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然而这些，他都顾不上。
就连赚钱本身，也是我并不看好的。那种原始的倒买倒卖方式，没有技术的提升和营销的跟进，只能维持基本存活，做大的可能性微弱。
由于他整个重心扑在店铺上，多年来在工作上也只是表现平平，并没什么有效的积累。
终日重复劳作和持续透支，赚来的钱无法用于享受生活和提升个人价值，这种小钱赚来何用？
我提议把店关了，腾出精力钻研工作技能，去学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只是去过一种放松、健康和简单的生活。
还可以把花在这种日日奔波的小生意上的时间，用来仔细打磨和充实自己，将来才可能具备执行大项目的能力。
这个过程磨合得异常曲折，持续时间也很长，当然最终仍是关了。
我本以为他会失落和痛苦一阵子，没想到店门一关，他整个人忽然雀跃了起来，散发出愉悦欢快的气息，似乎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击中。
原来，他一直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无法替自己做这个决断罢了。
- 05 -
此后他开始拥有了自由支配的“休息时间”，他说，这些年来从未体验过“无所事事”的感觉。
他给自己搜罗了一大摞的书来看，软件技术、历史文化等许多方面，都是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时间看的书。
他每天跑步锻炼，说自己小时候曾经是练武术的好苗子，开店以后就完全被拴死，放弃了运动健身。
他报名学吉他，说大学时也是女生们暗恋的“校草”，一直想要把吉他练好。
他每天晚上练习毛笔字，一天比一天写的好，一天比一天更凝神静气。
他研究中医，调理自己的身体和作息。花时间陪孩子玩耍，有空就在家给女儿做美味的点心。也开始有精力去发掘自己的专长，找寻真正的事业兴趣点。
有一次，他去理发店把头发剪得非常短，几乎成了光头，他自己很得意。告诉我，从小到大，他一直不敢突破妈妈规定的界限。妈妈说，头发要长一点看起来才乖，于是这么多年，他连发型都不敢轻易改变。
这个硬朗倔强的新发型就像潘多拉魔盒上的按钮，一经启动，便引发了后续连绵不绝的异象。
那是一种对旧有自我的粉碎，也是与真实自我的相遇。
他不再惟命是从，盲目沿袭父母制定的生活路线。遇事从自己的内心出发，懂得拒绝不喜欢的人与不合适的安排，也能顶住压力坚持自己的方向。
跟过去那种过度紧张的生活告别以后，他渐渐舒缓下来，身体状况、情绪状态、心灵能量都慢慢变得丰沛。
一个显著的现象是，遇到喜欢的东西，他不再花很长时间迟疑和自我设限，而是果断地买下来去享用它，潜意识从“我不配”向“我值得”在转化。
总之，见到种种，我很开心，虽然真正的变化总是一点一滴甚至迟缓反复的，也并没有文章中看起来神转折的样子。
然而，时间是有效力的，有些变化一旦发生，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头了。
- 06 -
他时常想起过去那些年的状态，感慨自己竟然曾经有过那样仓促不堪的生活。记忆里不曾有过什么珍贵片段，只记得无休止的混乱的奔忙，和一颗不得安宁的疲惫的心。
也许从一开始，那就不是他喜欢的状态。只不过惯性的力量如此强大，让人对自我的真实感受一再忽略，沉浸于洗脑式“奋斗”和“拼搏”的幻象里。
我欣赏每一个努力的人，也期待自己越来越努力。但我更希望这份努力是喜悦的，自我滋养的，也能顾及到身边人的感受和需求。
努力，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把自己透支光。它是整体生命质量的提升，不是牺牲掉很多重要的部分来换取眼前一时获利。
如果你身边有这样辛苦搏命的人，请记得提醒和关爱TA，尝试从高速旋转的惯性陀螺里抽身出来，为自己松绑，然后重新锚定和校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节奏。
不管怎样，我们要记得常常赞赏和拥抱自己，然后元气满满地出发，不疾不徐，气定神闲。
前方路还长，愿你身心俱安，富足喜乐。
作者介绍：周小北，被娃搞残的黄脸婆，社会学专业学渣，悲催的80后，失控的绝望主妇，知食分子，八卦砖家。微博@生活家周小北。微信公众号：周小北(ID：zhouxiaobei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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