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学生,我知道死亡有多近
2016/5/18 医学生

    

     这是一篇关于医学生第一次见到“大体老师”的感受、第一次考虑捐赠器官问题时的想法。

    

     一“在你们二十年的生命中一定收到过不计其数的礼物,一定都还记得最喜欢的礼物,也有许多被遗忘的礼物。今天,有这样一位老师,用勇气与爱把自己的身体送给你们当礼物,成为你们手术刀下的第一位病人,为你们开启医学之路。无论将来你们在医学生涯中处于何种高度,这份礼物都应该是你们终生铭记和珍重的。 ”

     这是我在上大学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句教诲。

     每位医学院校的学生都有两位老师,一位是在讲台上传播知识的医学老师,另一位他们被尊称为“大体老师”。“大体老师”他们安静地躺着,虽然不说话,却用他们自己的身躯教会我们人体的结构血管的走形,他们教会我们怎样去尊敬生命 、善待生命,怎样去承担医学生的责任。(“大体老师”是对医学遗体捐赠者的尊称)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为了谁,你更让我们知道以后要为了谁。”

     第一次去解剖实验室,是在刚来南医大不久的时候,学校有组织提前“参观”解剖实验室的活动。因为不熟悉校园的路,那天我去迟了些。当我穿着白大褂匆匆赶到实验室的时候,一位师姐已经带着大家在宣誓,我在门外看着大家庄严肃穆的表情,原本的紧张、恐惧亦或是兴奋、好奇全部归于平静,不敢打破这种氛围,我站在门口和大家一起念着誓词。

     “您的赤诚之心让我们为之动容,您的默默奉献让我们潸然泪下,您是无语良师,为我们的成才奠定基础。为此,我们在此宣誓,我会给予大体老师足够多的尊重,我会以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一堂课,我不会做与学习知识无关的事情,我不会拍摄以娱乐为目的的照片,以医学生的名义,言出必行。”

     宣誓完毕后,我轻轻地推开门进去,最先的感受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太刺激了,眼泪都快出来了。稍微适应后,我才开始仔细看这个解剖实验室。最先看到的是一堆骨头,安静地躺在桌上。周围的柜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标本,有大脑,有心脏,当时的第一想法是,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故作镇定地捧起一块头骨,它很轻,却让我的手颤抖。

     当我看到那具完整的尸体时,我的心脏似乎提到了喉咙。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他几岁?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是什么原因让他想要捐赠遗体的?他家人同意的吗?我没有听清师兄对器官的介绍,我在想象他的一生。我让自己把目光移开,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乱想。最后我在一个标本面前停下,那是一个婴儿的标本。心情很复杂,所以我离开了。

     走的时候师姐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福尔马林熏得眼睛疼。

     回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甚至到现在我都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以后会捐赠遗体吗?

     我不知道,或者说现在的我还不敢。

    

     二所以我换了一个问题问自己,也问了别人。

     “如果你爱的人,你的亲人在事故中意外死亡,而这个时候决定权在你手上,你会不会捐献亲人的遗体或器官?”

     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如果当我们爱的人在事故中意外离世,有人来问我们愿不愿意捐献器官遗体。我们表示不知道。那一刻我们被巨大的悲痛撞击着,我们无法思考,我们真的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我们处于震惊中,就很难做出决定。但我们需要立刻下决定,因为器官和遗体,都太脆弱了。

     人体器官大多无比脆弱,一点点保存不当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功能损伤。比如肾移植,一般肾源保存不超过24小时。这短短的一天,医生们要使尽浑身解数,尝试各种不同的保存液和灌注频率,才能小心翼翼地支撑它到配完型找到人,还要送到适配患者的所在地去,稍有不慎就会损伤器官。

     医学上对死亡的诊断是很难非常精确的,如何快速判断脑死亡,怎么保证诊断脑死亡后能在有效时间内采集到器官。在死亡这个临界点,医生没有喊停的权力,一定要等着患者家属做出选择,这段时间又有多少等待移植的病人在苦苦挣扎。这个世界对器官的需求很大,只有少数人能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器官,而成千上万人则在等待中死亡。

    

     三我在想,愿意捐赠器官和遗体的人是不是都没有宗教信仰呢?

     以前清明去扫墓时,汽车在公路飞驰,两边的田野或大山里时不时隐现墓碑群,他们的后人把往生者的墓碑修建得很漂亮。到清明时,大家都会去祭奠,还会给他们烧用纸扎好的房屋和家畜、家禽、奴仆、美眷……

     因为他们相信轮回,相信一切往生者都应该被妥善安置才能够重生。所以墓碑才这样多,捐献者才这样少。

     我们也许有很多时间去探讨生命的可贵和意义,却很少提到死亡,可死亡是包含在生存里面的。

     爷爷和奶奶的墓早早就修好了,还是爷爷自己看的地方,那时因为风水的原因说爷爷和奶奶的墓不能修在一起,要修到另一个地方,在河的对面。可爷爷第一个反应是,“修到那里以后你们去扫墓还要坐船过去太麻烦了,在这就行。”

     当时我在想,人要活到多高的境界,才可以对生与死表现的如此豁达呢?

    

     四你问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托尔斯泰笔下的伊凡伊里奇,品性卑劣的他在痛苦中面临死亡,最后才意识到,他的死亡是多么糟糕,正是因为他的生活得如此糟糕。这给我们很大的启示,学会很好地生活,就是学会如何能够很好地死去。

     有时候我会庆幸自己是个医学生,医学的学习思维,特别是面对生死时,似乎加速了我领悟人生的过程,对于处理各类事物有了更多的视角,似乎再没有另一个专业或职业可以像医学这样直接和生命打交道。

     这是一条荆棘路,需要付出辛劳和汗水,需要承受委屈和非难,需要付出比其他行业十倍百倍的努力。但没有别的哪个行业,别人会这样把命交到你手上;也没有别的哪个行业,更容易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现在医生承受着不该属于他们的压力,但只属于他们的荣耀还在。相信社会发展到最后,医生始终会为人尊敬。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疾病,不是彼此。

     当我走在这条荆棘路上,我发现我并不只是因为热爱医学,是我热爱这个世界呀,所以想救那些不应该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谢谢你们,坚持下去”

     此文献给所有将青春奉献给医学的人

    

    来源微信号:杂乱无章

    

    

    http://www.duyihua.cn
返回 医学生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