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疾莫宽纵，于己莫苛责——写给我身边的医学生
2016/5/26 医学生
每次发生让人难过的“事情”，总是感叹，只有学医的在一起惺惺相惜，互相取暖，今天，让我们来看一位医学生“家属”的心声，让我们相信，一定会有一个人出现，悲伤着你的悲伤，快乐着你的快乐，我们并不孤单!
我男朋友是个医学生。昨天实验课他们组手术失败，兔子死掉了。
他特别难过。主要是因为兔子死了，作为主刀大夫的他觉得伤害了一条生命，心有不忍；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兔子死了他们的实验就要多扣两分，结果只得了第二，他心有不甘。
听了他说他的难过，我也很难过。我难过却不是因为一只素不相识的兔子的死
亡，也不是因为我男朋友没拿到第一，甚至不是因为他难过而难过。
第一，我难过的是：一场百分制满分的实验，你们把兔子治死了，才tm扣两分!老师还给了你们A+!难道你们当了医生之后，万一哪天自己的病人下不来手术台，你们就从收入里扣掉百分之二以示惩戒么!
第二，我难过的是：如果昨天死在我男朋友的手术台上的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个病人，不巧的是这个病人的亲朋好友心里又没有那么多正能量，那么今天，我还有男朋友吗？
对我而言，这两种难过根本无从调适。也许从我选择了一个医学生做我男朋友的那天起，这些难过就存在了。因为从那天起，我拥有了两个有些矛盾身份：
一个随时可能成为某一科室的患者的普通人
一个随时可能被个别医闹伤害的医生“家属”
我同情被黑心医生坑害的患者，我惋惜被患者恩将仇报的医生。
我更心疼身边那一票或不谙世事只懂内外妇儿，或惴惴不安满脸医患矛盾的医学生——学校能够教给他们的太少，社会打算考验他们的太多。
所以，我决定用自己矛盾的身份和心情写下这篇文章，送给我身边所有医学生，作为来自一个朋友的勉励。
首先我想说，你们现在的成绩排名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考得好不等于学得好，甚至学得好也不等于治得好。我们社科人可以说“道理我都懂，只是一个数据录错了，等我重做一遍统计”；他们程序猿可以说“道理我都懂，只是一个代码写错了，等我重新编一套程序”；你们医学生难道要说“道理我都懂，只是一刀切错了，等你二十年之后变成一条好汉，老子重给你切一次”？
像话么？!
也许在你们的实验室里，有98分的第一名，有96分的第二名，有59分不及格的最后一名。但是在患者眼里，根本就没有98分的手术，不是一百分的手术，都是不及格。因为患者不知道你那2分是扣在哪里——是缝合的时候少缝了两针，还是把纱布落在了病人肚子里，还是，病人随着兔子，去了。
患者不懂医理，患者不动手术。患者也许可以给一个医生的医德打分、给护士的身材打分、给医院的环境打分、给对床病友的午餐打分……但是他的手术结果、他的康复程度、他的生命质量……对他来说，永远只能是判断题：非是即否。在这个问题上，你们怨不得患者刻薄。因为任何人来医院都是指望着半死不活地进来，活蹦乱跳地出去；没人指望着半死不活地进了医院，八成活地出去。更何况，“八成活”与“十成活”，人家都得给你一份治疗的价钱。
当然，不是所有的病都有的治，很多时候结果和金钱投入也没有办法成正比——你到西餐厅点一份牛排也不能说八分熟就八折，五分熟就五折不是。那么这个时候得到患者理解的唯一途径就是你们的专业与真诚。
这个学期初，我惧怕潮湿的体质在这个多雨的南方小城又开始作怪，甚至每天早上起来，我的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于是我还是来到了这个城市传说很不错的一家医院并经历了如下对话：
“怎么了？”“浮肿。”“多久了？”“大半年吧。回到南方来就会肿，在东北老家就还好。”“哦……可能……水土不服吧？”“啥？!”“水土不服。”“那西医上怎么治水土不服？”“额……这个……你做过@*#$%检查么？”“啊？没有啊……”“那从西医的角度不好说啊，给你开几个检查，你做做看看呗？”
我哦了一声，然后一路骂娘，冲出了医院。
看着医院里的人山人海，我很理解等待两小时看病五分钟的就医体验；根据对我自身症状的了解，我很理解西医让我做检查的决定。为什么我还是很生气呢？因为这个大夫从头到尾没给我一点可靠的感觉：我真心不知道西医的专业表达里面还有“水土不服”这么一说，问题是说我“水土不服”就算了，还跟我这儿“可能”？您这是打算全程商量着来啊……我找您看病、您邀我会诊，这算什么鬼？!
我看过你们的本科教材和课程目录，几十本教材里面只有一本《医患沟通》还算是跟我上面讲的故事有点关系，我们学校院选课里也只有一门《医学伦理学》还有些人文关怀。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医患沟通》你们是划了重点考的，背几道没有逻辑的简答题期末就能得A；至于《医学伦理学》……我只想替任课老师问一句……你们选过这个课么……选过课的，听过课么……
所以对你们来说，第一第二除了能在保研的时候给你们点优势，根本没什么大用。考试的题目有范围，患者的疾病没重点；老师的偏好容易琢磨，患者的情绪很难照顾。你们选择了医学，你们选择的不仅仅是那满满一柜子的蓝皮教材，也仅仅漫漫十几年的求学路程，而是一门最需要人文关怀的自然科学学科，一个容错率最低的艰难职业。
可爱的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其次我想说，你们的学制让我很尴尬。
身为大三社科狗，我一周六节课；身为大三医学狗，我男朋友一周六节，没课……
我跟同学说，我放假之后去他那里玩，同学问我男朋友来不来，我说他要留在学校，同学问我俩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们一个学期18周，后面有5周用来毕业实习的小学期；他一个学期23周，要不然课程内容讲不完……
不过不着急，毕竟医学生有一年的时间都用来毕业实习……于是，刚交往的时候，我俩是一个年级；明年我大学一毕业，丫立马变学弟；过几年我硕士毕业，丫还是低年级硕士；等我就业了，还要养他读书咯？想想也是画面太美……
作为一个二十一岁的女朋友，我当然会抱怨，抱怨凭什么金融系和计算机系的那对情侣都能在电影院约会，我只能在医学院自习室等待一会儿在图书馆自习室的约会……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看到医学生们的不容易——大家看到的是微信朋友圈手术结束后医生们横七竖八躺在手术室里面的图片，我看到的是他们从手术室冰凉的地板上爬起来之后的无尽的腰疼。
很多人觉得对于医生来说，治病救人是天职，病人过世了、医生就罪恶了。可是在我眼里，治病救人只是他们的工作。谁的工作没出现过失误呢？好学生可能不及格、好会计也会算错数、老司机还没准跑错路呢……从概率上说，医生的工作出现失误当然是可能的。只是医生的职业性质决定，他们一旦出错，终生抱憾。因为他们的错误会比任何职业的错误都难以挽回。
但是，为此他们经历了比大多数专业都久的专业培养、他们承受了比大多数职业都强的工作压力、他们面对了比大多数惩戒都严苛的补偿机制。他们该经受的历练，教育已经做了；教育做不到的，制度已经做了；制度做不到的，伦理已经做了；伦理做不到的，良心已经做了。
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再接受任何人的抹黑甚至人身伤害!他们没有必要浪费自己在其他病人身上的时间、在家人朋友身上的时间，去治疗无良媒体与无德医闹强加在他们身心上的创伤!
没有任何人的付出是理所应当，更没有任何人应该受到理所应当的刻薄。所以医学生们，请宽容自己，请善待自己，你们的路还很长，你们还能挽救很多值得你们挽救的人。
在文章的最后，我不呼吁宽容、甚至不呼吁和谐，我只奢望一点理解和尊重。
做不到上述两点的人，就是得了病也别去治了。
第一作者：厦门大学思源计划二期学员 吕姝凝
第二作者：中山大学思源计划二期学员 卜熙
来源微信号：卜桐阁
http://www.duyihu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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