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好文】所谓的冷漠医生，年轻时大多都曾热情高涨
2016/8/16 医学生
想给大家分享的这篇文有点长，请答应我，一定耐心地把它看完，希望对大家有启发，能有一点思考，有一点点的改变，也许，世界就会变的不一样!
作者：林冯华，来源微信号：医脉通
本文转载已获得授权
壹
每次和非医疗行业的朋友聊天时他们大都会问我为什么现在的医务人员越来越冷漠，有的时候连个笑容都没有。相比较于以前，医务人员的整体学历是高了很多，但是感觉素质却下去了。
我对他们说：当很多人在指责医务人员冷漠，无情的时候，其实很少会有人去思考为什么他们会变得冷漠以及无情。我们的教育以及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经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习惯去看表面而逐渐失去了求知探索内在的能力。而我们也逐渐默认的事实就是在医疗这个行业里面包容和理解已经变得更加稀缺甚至是没有。电视和报纸上面的和谐在现实的人与人之间已经变得越来少。
他们表示听不太懂，让我说详细一点。我说，行，我给你说几个真实的例子。
马医生毕业一年，她的上级医生收了一个大便隐血试验强阳性的病人。具体原因未知，考虑是十二指肠溃疡伴出血。入院时候血压86/52mmhg，考虑有失血性休克。
住院之后立马给予补液，止血、升压等对症治疗。一天之后病情稳定，血压上升到了110/82mmhg，但是大便OB试验仍然是阳性。
鉴于患者无痔疮史，大便带血史，还是倾向于考虑为溃疡伴有出血。但是溃疡确诊的话需要通过胃镜，活动性出血又是禁止行胃镜检查。所以想着等病情稳定，大便OB试验阴性之后再做。
但是病人本人和家属一开始就拒绝做胃镜，说了一大堆话。大致意思就是这个小病还需要做胃镜么？你们医生诊断不出来么？当马医生告诉他们这种情况可能导致死亡的时候病人家属就害怕了。赶忙让马医生制定治疗方案。
还好，用药三天之后，病人整体看上去比入院之前好多了。入院第五天的时候一个病人的朋友过来问马医生，病人诊断是什么。马医生说不知道，目前考虑是十二指肠溃疡伴出血，但是确诊需要通过胃镜。
马医生说完，病人的朋友就有点不开心了，说，你们没有确诊出来就给病人用药了？马医生说，我们是按照溃疡的原则来治疗的，而且按照这个原则治疗之后病人血压恢复了，整体病情是稳定的，证明诊断方向基本是明确的，但是还不能确诊。
马医生说完，那个带着金项链的朋友就怒了，指着马医生说，住院五天了你们还不能够确诊？你们是医生么？你们用了那么多的药竟然还不能确诊？我告诉你们，这边的医生我都认识，你们的院长我都吃过饭，整个市的医院我都有认识的人，我自己也是一个医生，全市就没有一家像你们医院这样的，也没有一个医生像你这样的。
马医生是个女医生，站在那里被自称为是医生的朋友骂。他骂完了，马医生就说，那你也是医生，你肯定知道溃疡是需要通过胃镜来确诊的。那个朋友一听，声音更大，指着马医生骂，骂完之后要办理出院。
马医生给病人办理了出院，病人的朋友还在护士站大吵大闹，大致意思就是医生无能，病人委屈之类的。马医生一句话都没说，主任不在，她说多了反而麻烦。
事后我们谈论这件事，我问今年刚来科里的一个小陈医生，问他信不信刚刚那个男人说他自己是个医生。他摇摇头笑着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带着金项链的医生的。
他之所以说自己是一个医生无所谓就想要说明他懂我们这行，让我们感到压力，不敢乱写吧。
而这又让我想到了实习的时候一个也是自诩自己是医生的病人家人指着一个主治医师骂得场景。
不过还好，那个主治医师经验丰富，人高马大，当时就对着那个病人家人说：你说你是医生？好，你给我说小儿腹泻最常见的原因是什么？肝性脑病怎么治疗？胃癌手术有几种？脑出血的诊断标准是什么？医学本科需要几年？规培需要几年？消化道大出血的首要治疗是什么？高血压分级标准是什么？
你说你是医生，那你把那你的名字告诉我，把你的执业医师证拿出来，我去卫计委的官网上查查有没有你这个人？
你说你是一个医生，那你告诉我，这个病人怎么治疗。如此几句话之后让那个病人家属一头的冷汗。然后夹着尾巴就走了。事后主治医师对我说，现在一些病人家属不逼医生造反都不满意。
贰
经历过那件事之后马医生的性子是变了一点。我想其实很多医生的改变都是从日常工作里的每一件令人不悦的事情堆积而成的。这些不悦的事情肯定会随着时间和工作的增加越来越多，然后积聚起来可以逐渐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和内在。
对于一些性格外向的医生来说，可能经历过了就经历过了，还可以继续对病人像家人亲属一样。可是对于一些内向的医生来说，总会多想，多思，然后在工作里面越来越谨慎，越来越不敢多说话，苟于言笑。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后来的病人和家属感到医生的冷漠和无情。但是他们可能不知道的是，其实之前很多医生都是热情的，因为经历过太多冷漠和无情的事，所以自己也慢慢变得冷漠无情起来。
而在当时经历过那些事的时候没有一个病人和家属愿意站出来为自己的主治医师发言说话，仍由其他病人家属的指责和辱骂，有的病人家属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在旁边看他们主治医师的玩笑，还唯恐天下不乱，如此心寒几次之后医务人员们也会逐渐明白，其实大家也都是救治和被救治的关系，离开了这层关系，两个人谁都不认识谁。
当年在骨科轮转的时候，我的带教老师是一个副主任。那天他收了一个胫骨粉碎性骨折的病人。入院当天病人家属就对我的带教老师说，他们家很穷，希望主任能够给他们省一点医药费。
主任心软，确确实实给他们省了一些。要做手术的那天，病人家属还特地从家里面带了一些特产给主任。因为病人是胫骨骨折，所以需要实行内固定。选择内固定就要选择钢板。
当时有两种，一种是进口的，一种是国产的。进口的比国产的贵了八千多块。在当时，医院普遍的做法都是放进口的，因为效果确确实实比国产的好。主任考虑到病人的家庭就给病人放了国产的钢板。这本来是一件好心的事却为事后埋下了伏笔。
事后病人出现了一些并发症，因为时间久远我记不太清了。再后来，我出科的时候听说病人家属已经将主任告到了法院，说，谁让主任给病人放国产钢板的。
主任解释道，我考虑到你们家里面的情况，所以给你们放了国产的钢板。病人家属说，谁说我们家穷了，我们家穷也能放得起进口的……等等等等。
事后得知主任被判要赔四十三万。而且一周之内必须凑齐这些钱。医院出了百分之六十，主任出了百分之三十，科室出了百分之十。再后来，科室规定，所有病人如无特殊情况，全都放进口的钢板。如有特殊情况，去其他医院放国产的钢板。
对于很多医生来说，在工作上本来其实是想做一件好事，但是有的时候事与愿违，事后反而害了自己，而且有的甚至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像复旦大学肿瘤医院张世林副主任医师，他作为二军大的博士生，又是泌尿外科的专家，他本来有着光明的前途和美好的家庭，因为收治了一个被多家医院拒收、走投无路的病人而搭上了自己所有的前途，甚至是自己热忱的生命。
张世林医生曾经对他的妹妹说过：我来自农村，我深知老百姓来城里看病是多么不容易。我要尽全力帮助他们。张世林医生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可也是因为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所以让他再也不能够去帮助其他人。
张世林医生从复旦大学肿瘤医院住院部八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我想很多同行的感受是，在中国想要做一个心善的医生真的是越来越难了。
而今距离那年已经过了两年，其实我们每一个医生都没有放弃去追求善，追求一个医生应该拥有的菩萨心肠。只是我们也越来越感觉到其实越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很多病人和家属越是觉得你是应该的。
如此进入到一个恶性循环之后最终受伤的仍然是那些敢于付出不求回报的医务人员。
这样，谁还敢付出？
这样，谁还敢热心？
这样，谁还敢做一个好医生？
不敢，所以，对于那些已经冷漠的医生们来说，他们现在有多冷漠，曾经就有多热心。他们现在有多不苟言笑，他们曾经就有多难过。
叁
很多人都以为指责打骂医生是应该的，大家都以为这个社会的趋势是这样的。去饭店吃饭等久了要打骂服务员；飞机延迟了要打骂乘务员；排队排久了要打骂收银员等。
所有这些行为其实都是把发泄的对象转接到了服务这个行业上面来。而且很多人也都习惯性的以为医疗行业也是服务业，所以可以把在其他行业上面放肆的手法用在医疗行业上面来。
而且他们还殷切地希望对医务人员辱骂指责之后医务人员们还能够把所有的事情当做没发生一样，还可以继续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虽然大多数医务人员确实会如此，可是他们中我想内心里面其实也是在骂，只不过因为职业特殊没有说出来。
就像你拿着刀在你背后捅了你朋友一下，事后你还希望你的朋友当做没发生一样。你觉得可能么？我觉得不可能。
但是我们现行的医疗制度只允许我们做一个这样的人，被别人捅了，骂了，还得笑脸相迎，像是我们欠每一个病人几百万几条命似的，再差一点的话，就像我们一个两个都是病人的奴仆和丫鬟。奴仆丫鬟也没有过错，谁让我们从事了这个行业，但是奴仆丫鬟也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不是说你就能够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虽然我们没有工会，没有法律保护，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人格和尊严。人格和尊严大于一切。
为了解决一些病人的强词夺理和指桑骂槐，很多时候我觉得医生的强势反而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一味的退让和谦卑只会让病人觉得你的医术不精以及理亏，如此的话反而会更加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
但是对于很多年轻医生来说，因为专业知识掌握的并不是很够，临床经验又不足，再加上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设防，所以往往会让一些无理取闹的病人指着鼻子辱骂。
男孩子还好，很多女孩子就直接被骂哭了。一旦骂哭病人和家属就更加认为是你做的不对或者不好了，那这样的话他们更会进一步的造势，以此企图逼迫你就范或者按照他们想要的去做。
病人究竟是狼还是羊真的很难说，电视里面的很多蛇与农夫的故事在医院里面都可以看到。
医疗系统其实就是人性的一面照妖镜，丑的，美的，好看的，难看的，孝顺的，逆子的，在这里面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有的时候人性真的太过于丑陋和肮脏，令我们都难以直视。
只是对于作为要依这个行业生存并且还要活下去的我们来说，很多东西都是看看就好，过于较真和执着只会让自己在最后得到一波接着一波的伤害。
而对于那些曾经热情高涨而现在都已失去激情的医务人员们来说，他们现在所做的其实并没有失去真正的道德，他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来反抗这个社会，来告诉这个社会，我们也可以生气，也会发怒，只是以冷战的方式。
冷战是最可怕的，它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国家，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行业和一个社会。
所以，我们这个社会，和我们的执政者都不应该指责那些已经冷漠的人，因为毕竟他们曾经都热情过。
在他们受到伤害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他们发声，那么当他们决定沉默的时候我们的执政者们也不应该指责他们。
人间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因果报应，我们现在的执政者如果不能意识到这一点，报应并不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只是会转接到病人和医务人员身上而已。就像这个社会要把怒气转移到一些最无能为力的服务员身上一样。
而对于那些已经步入到这个行业还仍心存激情万丈的年轻医务人员来说，我希望他们能在以后的执业环境里面少受一点语言上的攻击和人身上的谩骂，他们能够将他们的热情继续在工作里面维持下去。
而我也希望我们这个社会能够对他们多一点仁慈，多一点谅解。不要再等到他们也变得逐渐冷漠的时候再回过头来说为什么现在的医生都成了这样。
谩骂和屠杀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像战争并不能够解决南海问题一样。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多包容，多交流，多理解。
http://www.duyihua.cn
返回 医学生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