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真的只是“好色”而“不淫”吗?
2016/5/19 凤凰读书

    

     所谓《诗经》好色不淫实在是孔子一个人的意淫而已,按照闻一多先生的考证,《诗经》实在是好色又淫,闻先生说我们应 该奇怪的是它为何不是更过分而不是苛求。朋友也友情提供了几 个案例,“野有死麇。野有蔓草”,“丘中有麻。桑中。狂童之 狂也且”,“未见君子,如调饥”等等,其内涵大家自己琢磨吧。

     爱在西元前

     夫子有云,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 那么,为了避免陷入艾略特所谓名词之争,我们是否该先对爱情下个定义呢?中国是公认诗歌的国度,《诗经》是开百代之 先的始祖;有黄金应铸相思,根据柏拉图的观点当一个人恋爱时 他必然成为诗人。既然 100 个人就有 100 个爱情观,那么让我们 直接走进爱在西元前先民的爱情世界吧。“郑卫多淫声”,多“男 悦女,女惑男”,谈《诗经》中的爱情,自然要从《郑风》谈起。

     《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蔓(音万):茂盛。(音团):形容露水多。清扬:目以清 明为美,扬亦明也。婉:美好。邂逅(音谢后):不期而遇。(音 瓤):形容露水多。臧(音脏):好,善。

     “野有蔓草,零露兮”,是标准的起兴,清媚动人的女子, 就像滴着点点露珠的绿草一样清新可爱。既暗示了偶遇女子的美 丽又表明男子的欣喜,程度与《唐风?绸缪》中的“今宵何幸, 见此良人”类似。“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位美丽的女子, 眼睛大而神采飞扬,辞章流丽而婉转,不怪金庸的人名要从此出 典。有字在古言多为虚词,“有女如玉”亦然。“邂逅相遇,适 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更多表明该男子快乐的心态。 这种欣欣然的自得与陶然不是那些只会苦吟“得成比目何辞死,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后人体会得到的。

     邂逅 = 偶然 + 一见钟情,还有比这两个因素更天然具有浪漫 气质的意向吗?所以,邂逅是所有浪漫爱情的母题之一。波兰诗人辛波丝卡就如此定义一见钟情,

     “他们彼此都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莎士比亚也说过两个相爱的人谁不是一见钟情呢?爱情在公元前的草原上,是如此自然而热烈。邂逅,相悦,接着就是“与 子偕臧”。

     有人说野蛮与文明的差别在于文明要伪装,那么,野蛮就是 真诚而野蛮着,文明就是虚伪而文明着,这是事实也是悖论。想 到孕育人类生命的自然是本能,所以《诗经》中的爱情表达方式 与产生,特别是女子的大胆与热切男子的直率与本真,都不是强 调诗贵含蓄的中国后代诗家暧昧的相思诗与矫情的悼亡诗加上猎 艳的青楼诗的爱情诗可比。

     张爱玲曾经自称为奥涅尔《大神勃朗》一剧中的地母娘娘而 获得信仰,“我也是很愿意相信宗教而不能够相信,如果有这么 一天我获得了信仰,大约信的就是奥涅尔《大神勃朗》一剧中的 地母娘娘”。地母,她粗鄙而热诚,健康而懒散,才够得上她心 中的女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不过是个古装美女,世俗所供的观音不过是古装美女赤了脚,半裸的高大肥硕的希腊石像不过是女运动家,金发的圣母不过是个俏奶妈,当众喂了 一千余年的奶”。而这点,对于强调“存天理,灭人伦”的东方 是何等弥足珍贵,最可悲的是想培养君子的东方在教条下压制正 常人性,最后只有产生更为可恶的虚伪道德家。康有为在做《礼 记》注时亦云“夫天生人庇佑情欲。圣人只有顺之而不绝之”, 即使基督教的禁欲也是在新约中的加入,《旧约?雅歌》也是一 种欣赏的态度。这就是生命力的力量与人性的担当之处。《诗经》 中的爱情自然有一种生命力,泼辣而鲜活,动人而自然,是一种 更为自然健康的人性。这是最为珍贵的。

     毋庸多加解释,也不需怎么样考证,这篇小诗多半是一篇叙 述野合的文章。“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 感情者,谓之有境界。”真情炽热如此,怎么能说它没境界,不 是一种原始而动人的美呢?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古时候的青年 男女可以这样,现代版的邂逅确实暌违——比如《向左走,向右 走》。也许,文明使我们更加看重过程,远离土地。突然想起《2046》中的台词:虽然有很多只是雾水情缘,不过没关系啦,哪来那么多一生一世。这是回归还是解放?抑或是……

     补记:

     其实,根据笔者原先的机心,因为很懒于写这样无意义的文 字,是想恶搞下概念后证明《诗经》中没爱情。但是发现这样因 一己之念对不住几千年前的祖先的片刻存念。

     所谓《诗经》好色不淫实在是孔子一个人的意淫而已,按照闻一多先生的考证,《诗经》实在是好色又淫,闻先生说我们应 该奇怪的是它为何不是更过分而不是苛求。朋友也友情提供了几 个案例,“野有死麇。野有蔓草”,“丘中有麻。桑中。狂童之 狂也且”,“未见君子,如调饥”等等,其内涵大家自己琢磨吧。

     瓦西列夫在《情爱论》中把“爱情”定义为:“在传宗接代 的本能基础上产生与男女之间的,使人能获得特别强烈的肉体和 精神享受的这种综合的(既是生物的,又是社会的)互相倾慕和 交往之情。”这点也肯定了爱情的基础在于本能,和叔本华等人见解接近。何况对于文明不高的阶段,自然本能的张力会更为有力。

     换个角度,《诗经》仍旧可以思无邪,就像柏拉图爱情的原 意可以指同性之爱一样,这就是先民的坦荡态度,而文明某种程 度上只是雕饰。正如《左传》的露骨描写也被李敖等指出,闻一 多表示:“认清了《左传》是一部秽史,《诗经》是一部淫诗, 我们才能看到春秋时代的真面目。……我们应该惊讶的,倒是《诗 经》怎么没有更淫一点!”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更多是关于人类学意义上的,根据考证 与类比,有专家觉得《诗经》上的情诗多为情咒,其实很多提到 植物的地方是巫术的表现形式。所谓最得风人深致的《蒹葭》首 当其冲。不过,对于这种观点,静候其更多发展证据方是上策。

     还有一篇也很有趣。

     《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口吻极类女子,但是采葛者亦必女子,难道这可能是我国最 早记录的女同性恋者?!也未必完全不可能,先秦礼法最为不羁, 对性也最为坦荡,看看《左传》《战国策》等即知。李敖讲的也不少。

     不过,貌似中国对同性恋一向比较宽容,所以记载屡现。现 录一段博诸君一哂。齐景公面姣,有一个负责征集羽翮的小臣竟 敢向着他注视,面带倾慕。“公怒,将欲杀之。”相国晏婴劝道:“拒 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景公觉着有理, 便表示:“恶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最后一句似可 译为:讨厌!如果他洗过澡,我将让他抱我。

     类比柏拉图写过一首两行的短诗:

     你看着星么,

     我的星星?

     我愿为天空,

     得以无数的眼看你。

     这诗亦为送同性恋爱人的,所谓柏拉图的爱情指的是成年男 子爱男童的精神胜于肉体。

     又附记:

     这篇文章(包括补记)是多年前的游戏之作,供大 家一乐。强调一下,闻一多比较受弗洛伊德影响,以前提到关于《诗 经》解读也有一些人类学意义上的解读,比如情诗多为情咒,其 实很多提到植物的地方是巫术的表现形式;现在《经济人》觉得《诗 经》在祭祀方面的意义更多,很可能祭歌的意义更大,不过目前 研究挖掘也不够,推荐关注黄奇逸。

    

     选自《有时》

     作者:徐瑾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6月

     本书是一本随笔集,文中涉及了全球炙手可热的作家和电影人,比如太宰治、村上春树、菲茨杰拉德、马尔克斯、王尔德以及徐皓峰、塔可夫斯基、小津安二郎等,作者通过对文学作品和电影的深度剖析,结合自身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独特视角,延伸出来一系列哲思美文。全书分为爱、衰老和救赎三部分,是本年度文艺青年值得期待的文艺大餐。

     徐瑾,专栏作家,《读品》创办人之一。其文笔优美而深刻,其视角宽广而独到,其文章被称赞为:有经济学者的功架,有律师的细致入微,有淘金者的热切和好奇,还有文人的质朴和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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