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女人的20岁:陪古龙散步、伺候李敖写稿
2016/5/21 凤凰读书

    

     文 | 文茜大姐大

     图 | 来自网络

     讲到台湾的文学大家,你可能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古龙、想到李敖、想到柏杨和夏元瑜。他们赫赫有名家喻户晓却又如此遥不可及。而你大概很难想象,曾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能够跟他们称兄道弟般亲近,一起吃烤鸭聊美食,一起去海边散步,一起煲电话粥聊家常……这个人就是陈文茜。 文茜与康永曾经有过一次关于阅读的有趣对谈,这里节选了部分,或可一窥文茜的阅读人生。读书日我们一起来进入阅读的世界。

     看书是不知不觉的选择

     蔡康永:你在看书的时候会怀抱着某一种目的吗?还是说你都是兴之所至随便看?

     陈文茜:我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做选择,就好像很多爱情是不知不觉的,我觉得阅读也是这样。譬如你走进一个书店,觉得这本我想要,那本我也想要,好像有很多选择,但其实年纪大了会受到限制,因为你买的书有很多是重复的。像文史类的书我买的特别多,翻译小说就越买越少,因为我觉得它的重复性太高。

     我还特别爱买那种介绍villa、luxury hotel、温泉的书,大概任何台湾书店的这种书我都有一本,看到一本新的就要买。

     蔡康永:然后真的需要去那个饭店吗?

     陈文茜:不需要。它会有很多关于漂亮房子的设计,我觉得看过就好了。

    

     有看过好看的设计就好,不一定非要去这些地方!

     蔡康永:你有多高的频率会发生那种看一本书,看一看发现不喜欢就放下不看了的情况?

     陈文茜:你买书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选择。如果当时没有察觉,回到家看一看才发现不喜欢,那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就会把它扔了,不要了。

     蔡康永:也不会过一年再拿出来看一下吗?

     陈文茜:不可能,一个事情一旦放弃了,哪怕错了也就错了,有什么稀奇。

     蔡康永:如果那个作者是你闻名已久的,或者真的是很大牌的作者呢?

     陈文茜:So what(那又怎么样),他不会比孔子拥有的庙更多。

     蔡康永:那你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有过那种很偏少女的阅读吗?像琼瑶或者罗曼史这些。

     陈文茜:小学。

     蔡康永:后来会开始厌倦,刻意躲开这些东西吗?

     陈文茜:也不是躲开,像我有一次去一个地方做物理治疗,看到琼瑶的书,好像是《庭院深深》,我觉得那个小说让我非常感动,不到一个钟头,我就把它阅读完了,看得非常快。

    

     庭院深深曾成为无数少女追逐的故事

     为什么后来不再碰这一类型的小说呢?因为现在一些比较著名的作家,他们对爱情和人生的讨论方式是很接近的,你会觉得太薄了。我的人生就像沥青,一层接一层覆盖,像台北市的大马路,不断地被挖洞,然后又再铺。而太薄的柏油路,一踩上去,它就软掉了。所以这些作品跟你之间的关系就远了。

     蔡康永:我看到你在引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话,引用多一点的是米兰·昆德拉。有你真正会誓死效忠的那种小说家吗?

     陈文茜:有的,米兰·昆德拉每一本我都会买,还有卡尔维诺。必须这样说,因为我的性别,跟对这个性别过去的历史背景的了解,有很多女性作家,像波伏娃、维吉尼亚·伍尔夫、苏珊·桑塔格,她们有的是评论文字特别好,有的是能给我一些特别的启发,但是她们的小说我真的都不喜欢。

    

     米兰·昆德拉

     我不喜欢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我来说,她们都活得太沉重了,想象太少,所以她们的文字有一种意境,用同一个框架就缠绕着那个主角,从头到尾。所以那些小说本身其实并不是很好的文学作品。

     但是作为女性,她一开始的那个框架是一般的男性作家没有的,所以我觉得她们的文学地位在于补足了原来文学的不足,你可以通过阅读她们的作品去挖掘平常读不到的角度。可是作为一个文学作品来说,你不觉得它真的那么精彩,很难真的去爱她们。

     回过头来看,很可能我欠缺她们生命里所讲的——我今天活不过去。我从来不觉得人有什么活不过去的。换言之,我欠缺一般的女性在人世之间生存的沉重,所以很难体会她的小说里所不断强调的沉重,觉得她的沉重太重,重到没有必要了。

     就像去坐摩天轮,一个美腿的女人,比如林志玲,刚坐上去是一双美腿;摩天轮转到一半,她两条腿就变成竹竿;到顶端,你就只看得到鞋尖了。人生本来就是一个摩天轮,一直在转,常常在一直重复。可是她们的作品想象空间太少了。我虽然会特别地去阅读女性的作品,可是没那么偏爱。

     这些书每年都要再读一次

     蔡康永:有没有哪种书是你每年都会拿出来翻一遍的?

     陈文茜:有。

     蔡康永:是哪一类的?

     陈文茜:像Hobsbawn的书这一类型的书,我觉得很棒。或者米兰·昆德拉的书,每次读你总会有一种新的感受。还有《玉卿嫂》,白先勇的作品,我在一年前读过,一个月前又重读了这本书。

     然后像张爱玲的小说,我从很小的年纪开始看,我发现不同的年龄去读会有不同的感受。最近我重读她的《半生缘》、《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我发现真的每次看都不一样。

     张爱玲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写出那些作品,特别有才气。你用跟她在同一个年龄的生活经验去看她写的东西的时候,你会被这个故事主导。到了四十几岁再看,你会觉得,这个女人超越不了命运,所以她书中的角色也都超越不了命运。

    

     每个时期阅读的张爱玲作品,韵味都不相同

     那些书里的人都是懦弱的,那些男主角、女主角,每一个都是处在一个懦弱的中国,懦弱的时代,不得不对时代屈从的人。在战乱中,任何人都太渺小,在时代崩塌的过程中,每一个个体都显得懦弱无比,无论他是什么性别,什么处境。

     文茜和她的“大神”朋友们

     蔡康永:我上文茜在凤凰卫视台的节目时,她问另外一个来宾平路,写没落贵族,是张爱玲写得好,还是白先勇?平路就说,当然是白先勇。中文小说家当中,张爱玲跟白先勇是你最爱读的吗?

     陈文茜:不是,可是我喜欢看没落的贵族。我觉得贵族不好玩,没落的贵族特别好玩。你同意吗?

     蔡康永:同意啊,人在兴头上都不好玩,要过了那个兴头才好玩。以前你也读高阳的作品吗?

     陈文茜:我觉得他写得好,我最近在看他的慈禧,写得真好。

     蔡康永:你跟高阳应该也认识吧。

     陈文茜:不认识。

     蔡康永:你在报社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在报社里?

     陈文茜:那时候我忙着伺候其他几个老头子,还来不及伺候他,他不够老。那时候我伺候的老头子现在全走了,夏元瑜、唐鲁孙等等。

    

     ▲这就是文茜的“老头子”们

     那时候我二十几岁,在《中国时报》做主编,每隔两天就要陪他们吃一次饭。我觉得我运气真好,我又贪吃,刚好碰到这种人。他会带你去吃中国餐馆,说这一家是哪个地方移来的;这个烤鸭,哪些地方出了问题,当时他们在北京是怎么吃的。他们自己也做菜。除了这几个,还有李敖跟柏杨。

     蔡康永:所以你那么早就伺候李敖写东西了。

     陈文茜:还有柏杨,他的《资治通鉴》是我跟他约稿的。我出的主意,问他要不要把《资治通鉴》写成白话文。我是因为懒惰,不想天天约稿。因为他可以一直写《资治通鉴》,写到我离开《中国时报》还在写,我就一直连载。

    

     柏杨的《资治通鉴》竟是文茜的约稿

     像夏元瑜,我请他写清朝的古玩,因为他是清宫里的旗人,唐鲁孙也是,写吃的。还有一个殷登国,写春话考。还有同样过世的唐文标。

     我的逻辑就是,这些人写的东西就够我的版面了。我也容不下别人,别人写的不会比他们更好。所以我只要伺候五六个中年人跟老头子,就可以每天吃喝玩乐。而且我的吃喝玩乐等于是工作,陪他们玩。

    

     夏元瑜对民国风俗浸润很深,而且少有地会写幽默

     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叫古龙,陪他去海边散步,礼拜天的时候。

     蔡康永:哇,真不可思议,跟这么多大作家。

     陈文茜:他常常今天有稿子,明天没稿子。可是那是连载的武侠小说,结果我们里面有一个朋友叫刘克襄,他有一个本事,可以把古龙前几天的情节重写一遍,省得开天窗。所以那时候我的地位很高,他每天都要求我。因为只有我打去,古龙不会挂电话。我就要陪他聊天,诱拐他,好言相劝,然后叫他把稿子赶快写下去,以免刘克襄每天要很痛苦地掰情节。

    

     古龙的武侠世界是与金庸不同的写意江湖

     蔡康永:你接触的那些文人,老派的中国文人气很重,琴棋书画或者喝酒。你不会反感他们的这种生活吗?

     陈文茜:我觉得我很像一个“刘小小”进了一个“大老观园”。他们有一个很丰富的,你不熟悉的世界。因为我是个来自本省人家庭的小孩。所以,我很不了解他们的世界。我好像进了一个历史隧道,特别好玩。他们喜欢跟我相处,是因为他们的人生有很多负担。突然看到有一个女孩,好像从幼稚园跑出来。对他们来说,像在念幼稚园,可是又已经长大了。

     生活里跟你相处,他没有压力,觉得很愉快。你对他说的很多事情充满了热切的盼望。听他讲吃的,看到你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他就很开心。

     蔡康永:这一种风格的文人应该算绝版了吧?

     陈文茜:唐鲁孙也没有,我觉得他们绝对是你说的“没落的贵族”。他们生活里有很多品味,可是到了台北,局促在一间小公寓,整个排场不在,可是记得那么多事。

     如果他们在中国大陆一直维持那种排场,他们的人生可能就不会这么好看。像现在看章诒和的文字,她写的是直到50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后,还有那么多贵族,活了那么久。这一群人,等到他们落魄了以后,回头来写他们当年的风华,看穿了那种风华背后的不安定,我觉得那种笔调特别好看。

    

     唐鲁孙携夫人,作品多为中国饮食

     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你跟他们相处,就像在看王家卫的电影,像在看戈达尔的电影,特别像是读托尔斯泰的小说。你觉得又大气,又好像是很亲近的卑微。很特别的一种感受。

     好看的史诗大概都是这种类型,这些人本人就是如此,何况还带你去吃东西。他们是活着的没落贵族,带你去吃鼎泰丰,告诉你说,这个馅儿当年他们做的可比这个更好吃。

     蔡康永:我觉得你的阅读可能受到了这一批人的影响。

     陈文茜:我想是有的,我最怀念的古老中国也是明清跟宋朝。到故宫去,就喜欢看宋代的东西。之前的鼎,看了跟没看一样。我对中国的宋明这两个朝代,所有的一切都喜欢,喜欢那些文物,喜欢他们的历史,喜欢他们的文人才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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