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后，我的世界开始下雪「有故事的人」
2016/5/28 凤凰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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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258个故事
(选自李自健油画《祖母》)
这个冬天还是下雪了
王闷闷
"唉，人活得要是和草一样，那就好了，冬天死了，春天又活过来。"在小时候就听奶奶这般说，长大了依旧如此。
1
春上的晌午，奶奶端着一碗和菜饭，坐在门道的石床上吃，看院子里韭菜的嫩芽又破土而出。
一个用碎石头插垒围圈起来的院子，村里人的说法是塌墙烂院，也许这么说才是最准确最有味道的。院里有三孔窑洞，边上的两孔都空着，放些不用的东西。窑面子上的泥皮掉落的一块一块，露出了不光彩的面貌，丑陋的石头。夏上，不大的院子里，长着各种蔬菜，有西红柿、黄瓜、豆角、辣子、韭菜、茄子……应有尽有。来串门的看着这些，在羡慕之余耍笑着说："我说老婶子，种这么多你能吃的完？"奶奶满是幸福，乐呵呵地说："憨人啊，我能吃多少呀，主要是给娃娃们营务的。我吃不了，还敢是有娃娃们了么。"是啊，她种的这些，她能吃多少，大部分给儿孙们吃了。儿孙们吃了，比她吃了都高兴。是年年营务，院里每年夏上都是绿油油的，且能开出样样数数的花。
奶奶，你是这样的。
没有檐头的那孔窑洞，在中间。一个老人，个子矮矮，身体瘦小。我不敢去触碰，脆弱到好像只要我触摸上就会倒下。老就是穿那么一身衣服，卡机色的老布裤子和布衫。头发花白，从没到理发店剪过，最喜欢姐姐给剪。姐姐不是理发师，更不会理发，仅可以剪整齐罢了。隔一段时间，头发长了，就会给妈妈带话让姐姐来给剪。
姐姐说："奶奶，我也不怎么会剪，我剪的不好看，我带你到理发馆去剪。"在脚地下走动的你，走的很慢，这里揩揩那里擦擦，说："憨娃，奶奶都老成这样了，不图什么好看，你给剪的清快点就好。"说完话，在锅里舀半脸盆热水，掺兑上凉水，把脸盆放在不高的凳子上，弯腰来洗即将要剪掉的头发。从没用过洗发液，一直都是洗衣粉。姐姐给拿出她的，让用，你却说什么也不用，说就洗衣粉也挺好的，都用一辈子了。
2
常年有病的你，让到医院去看，你说什么都不去，甚至都生气了，说："我老了，还能活三十年呀？就这么活一天是一天，凑合活着，娃们日月过的也不容易，不要拖累娃们，只要娃们过得好就行了。"我还记得，那天家里来了亲戚，晚上家里住不下，妈妈让我到你家住。我很高兴，你也高兴的不得了，说："来么，奶奶家这里宽敞的很。
"九点多了，你还在忙，摇摇晃晃的身体在窑里的脚地下前前后后走着，嘴里哼哼着，哼哼是你对常年来疼痛的一种缓解。我在凳子上坐着，你说："震娃，你瞌睡就上炕去，奶奶给你都铺好了，怕你住不习惯，给你铺了床被子，这样就应该很棉软很舒服了。"奶奶家的炕上平时就铺一张席子，席子上面铺块薄薄的床单。
我说："没事，奶奶，我不瞌睡，看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帮你做。"
你笑着说："没什么要做的，你上炕去，就是晚上老鼠太多，我把应安盖的都给安盖住。不然一晚上就让老鼠给糟践坏了。"
"买点老鼠药放在脚地下，这样过不了几天，老鼠就少了。"我说。
"不行啊，憨娃，那样要是咱们家鸡或人家其他牲灵不小心吃了怎么办，这样安盖住也没事，只是每晚要忙上一会。"
"你快上炕去，瞌睡就先去睡吧!"
在没有电视的情况下，刚过十点我还真就瞌睡的撑不住了，于是我就先去睡了。一觉醒来，我也不晓得是几点，惺忪的睡眼中，我看到你坐在我旁边。
我就迷迷糊糊的问："奶奶，你怎么还不睡啊？"
你把手伸过来，把我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地放进被子里。接着长长舒口气，像是放下了身上的一切重负，说："奶奶是难活的睡不着，你小娃娃家好好睡。"然后继续哼哼，唱起一首不完整且永远唱不完的歌，就那么几句过来过去的哼唱。其实这是摇篮曲，也是奶奶最喜欢哼唱的，更是奶奶用来缓解疼痛的药。
许是天快亮了，我醒来。没一会窗户上就有了灰白的光，奶奶还是坐着。我问："奶奶，你一夜没睡吗？"
在黑乎乎的窑里，你摇摆着身子，看着亮起来的窗户，说："睡了会，后半夜又醒来，醒来再就睡不着了，难活的睡不着，躺下气也难出了。"
"睡了会"，是多久？我不清楚，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也许三个小时。七岁的我，琢磨了一会，也没懂得一会到底是多久，也就淡忘了。
3
小时候的我很调皮，不喜欢上学，妈妈让我去学校念书，一个是人家的娃娃都去了，再一个是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个人学校管的特别严，我受不了，就逃课，到奶奶家玩耍。
在那个不大的院子里，我一个人耍的好开心，当然奶奶也晓得我是逃课过来的。每天等放学了，我就离开奶奶家回家。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就肯定要露馅。妈妈很生气，来到奶奶家，我还沉浸在玩耍的乐趣中，根本想不到妈妈这样的突袭。
"谁让你逃课的，一天不说学点好的，学这不好的倒是快的不行。别玩了，快回学校去。"妈妈一脚就把我半天垒好的成果给踢翻。
我大喊："我不去，我不想上学。"我知道奶奶会过来帮我。
"不去，不行，非去不可。"
"我就不去。"
"走，到学校走，今就是拉也要把你拉去。"
…………
撕扯起来，妈妈要强行拖拽我去，我沉着身体，死活不去。最后还是奶奶替我解的围，把妈妈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害气地说："娃娃不想去，那就不去，现在娃不是还小么，就是明年上学也不迟的。"
"妈，你就宠惯娃娃，他爸就让你给宠惯坏的。"
"我说能行就能行，今年念书还早了，让娃明年开始念。"
"唉，妈，给你也说不下个什么。"
妈妈无奈，对奶奶也说不出什么。奶奶的帮助，加上我坚决的态度，十几分钟后我就取得了胜利。
后来就光明正大的去奶奶家玩，奶奶准准时时给我备好饭，到了饭点就把饭从锅里端出来喊我吃。我是彻底玩疯了，也是我永远最美好的回忆。有奶奶在，我觉得安心。
初中，我得去县城上学。在假期里，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离别。到开学跟前，妈妈送我去县城的学校，要走了，车在路边等着。等给我把学校里的一切安顿好，她也就回了。
要路过奶奶家，我对妈妈说："妈妈，我想去看看奶奶，要走了，我想给奶奶说一声。"
"好的，快去快回。"因为是坐四姨夫家的三轮车，可以停下等会。
——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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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闷闷：1993年出生于陕西子洲县，陕西省作协会员，中短篇小说散见于《延河》《延安文学》《伊犁河》《作品》《山东文学》等一些刊物，出版长篇小说《咸的人》《米粒》，即将有新长篇出版，现居西安。
本文责编：丁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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