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从喝咖啡开始 | 翟永明专栏
2016/5/30 凤凰读书

     凤凰读书翟永明专栏清水混凝

    

     喝咖啡,读古诗,十三不靠,却也混搭有趣。比起一定要茗茶伺候,焚香净手,搞得古色古香,却也不必。

     专栏翟永明

     一天从喝咖啡开始

     这个坏毛病已很多年了:无咖啡不欢。虽然坏毛病影响睡眠,我亦自知。但依然如故:一日无咖啡,全天不快乐。

     喝咖啡时,总是与阅读连在一起的。小时候,有糖吃,奢侈。有书读,也奢侈。所以,我总把两件事,并作一处,享受双倍快乐。一边唇舌回甜,一边触手生香,赏心悦目呵。现在,不敢吃糖了,各种害处,不一一枚举。改为咖啡伴读,咖啡也有害,但有利有弊:提神、醒脑,制造快乐因子。听说,亦利心脏。所以,要说一天,则从咖啡开始:一边唇舌生香,一边纸墨蕴情。

     今天,读的是别人送的《镇江诗词一百首》。今年,三月烟花下镇江,与几位诗人朋友一同游金、焦二山,登北固山、亭,访昭明太子读书处,寻《梦溪笔谈》诞生地,过《文心雕龙》作者家,上句曲茅君骑虎处。盘桓数天,意犹未尽。今天,再往纸上做一神游。“何处望神洲?满眼风光北固楼”,历代文人墨客,万余吟咏诗句,读来,真是满口余香,中饱肚肠。

     喝咖啡,读古诗,十三不靠,却也混搭有趣。比起一定要茗茶伺候,焚香净手,搞得古色古香,却也不必。门外即高楼,窗外有噪音。今月虽曾照古人,古月却无论如何也照不到今人身上,——因镇日里雾霾重锁,浊气生烟。古诗的意境,今人也只能在书中、纸上,作浸入式体验了。所以,咖啡无妨。

     读过几遍,兴之所致,不由得手痒痒,很想来一首仿古诗。日前,曾与西川聊过旧体诗,因他,也从镇江去来,并才思敏捷地撰过三首“吊昭明太子”的旧体诗。居然妥帖稳当,对仗工整,平仄讲究,让我大为赞叹。记得小时候学古诗词时,也依样画葫芦写过一些,但终不得要领。今天,竟又受西川感染,决计要戏作一首旧诗。游戏嘻戏,噫乎是哉。

     今人写古体诗,很难得其精髓。故因时空已变,情景迥异,也因心境。想古人定是一上午枯坐,饮茶赏梅,观察良久,思绪杳杳;或又登高眺远,行至水尽,细思冥想,才阔笔写出江山之美,时序之迁,节物之变,人事离合。这与农耕社会的闲淡、无事、心静,是有关联的。如今,我们都气浮心躁,一天起床来,便有无数事情在等待:微信、电话、应酬、活动。观花若得十秒,便已足够;品茶能得半时,已属不易。这种心境,与古诗需有的意境、情趣、神韵均不匹配。

     末了,我开始由手边此书写起,题目唤作《京口怀古读镇江诗词一百篇》。镇江古迹甚多,可怀古的,大有所在。可巧,我正在纸上,神游至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那是我少年时,便颇为喜爱的一首词。其沉郁豪壮,淋漓顿挫的雄厚笔力,一向为我倾倒。我当然不敢攀比此书的压卷之作,只是取其:“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之意,回顾千古英雄无觅处——后生晚矣,膜拜顶礼。再末了,以后人,女性之视角,追忆前人历史奇勋,抒怀近日登临之意。

     一上午摩拳擦掌,吟哦良久,既想追古人精神之余韵,又欲顾新诗之开放视野;笔锋摇曳,敷色飘然,好不累人也。最后,总算从自身最关注的问题和思考出发,习作了一首仿七律诗。诗中末联云:

     吟满噙香一百篇,

     并无雌音入苍狼。

     末联,也许算是一上午读诗咀嚼的结果:读完《镇江诗词一百首》,没有看到一首女人写的关于镇江的诗。那沦浪之间,回荡的,都是男性的音律。在女性缺席的年代,“雌音”含有另一重意义。“婉约派”也许就成为男性代替女性声音的一种表达,或者说:由男性发出的“雌声”,充满了男性的自恋和对女性的想象。

     不过,诗成之后,发现一个小小的错误:书中收有一首杜秋娘的诗。然者,虽《唐诗三百首》将一首《金缕曲》收至末首,并注为杜秋娘所作。实则《全唐诗》仅注其为无名氏撰。杜秋娘生为镇江人,被收入其中,叨陪末座,并无不妥。而我末联的这一感慨,也属合理。想到古时女子,多数时候“长在深闺人未识”。出门就少,更遑论“行万里路”,及至登高访幽,遍游胜山,更难作到。再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影响着她们。即使无聊之中,也曾有人“读万卷书”,也曾有人涂写过一些诗句;但,若无易安居士的幸运,有文人丈夫唱和支持;纵有稀世文采,也只能付诸一炬,或任之东流。一想到此,便有“异代不同时”的情形和感慨,庆幸后生晚矣。斟上咖啡,饮一大杯。

     平常时光,上午阅读,下午写作,是我的习惯。近日,因起床较早,今天,便两件事一并作了。也是因为下午,有一艺术家朋友的个展,我要去观展和参加他的作品研讨会。

     元典美术馆在一僻静小街,若无导航,实难找到。朱金石是我在德国认识的朋友,他是无名画派的老前卫艺术家,几十年过去了,他仍走在艺术最前沿,在德国期间,他常作大型装置。如今,他的作品是大型绘画与大型装置的结合。

     进门处,是三张巨大的空白画框立在墙边。同去的朋友陈思安和我,就猜测朱金石在上面画过没有?若画过,画了几笔?随后赶来与我们汇合的广东诗人郑小琼和塞壬,在旁边嘀咕:“这是作品吗?”我说:是作品呵。然后,我把她们一搂,站在空白画板前拍了一张照,我说:现在变成另外一张作品了。

     我们嘻嘻哈哈地走进展厅,展厅不大,但空间不错,大约有十几张新作品。金石现在的作品称为“厚绘画”,顾名思义,这些绘画,都是用很厚的颜料堆出来的,与一般人理解的绘画,有很大出入。站在画前,仔细研究,发现每幅画里的颜料都很丰富,富有层次,甚至可以说:很有难度。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只是颜料堆上去的效果。小琼和塞壬又开始嘀咕了,说看不懂。其实,抽象绘画和现代诗歌,是颇有相通之处的,并都是普遍被认为看不懂。二者一样,都是需要长时间关注这个领域的风格、流派变化、对具体作品揣摩、体会,才能渐渐解其精妙之处。何况,朱金石现在的绘画,已经超越了一般人对抽象绘画的认识。他的作品,结合了雕塑、装置、绘画、观念,可以说,他的境界,已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晚宴时,见到元典美术馆馆长金秀花,从她口里听说:八月,将在元典举办北岛的首次绘画个展。挺期待的。

     9点回家,不早不晚,想看一部电影,再睡觉。于是选了早听说过的美国电影《特朗勃》。《特朗勃》讲述两获奥斯卡最佳编剧的达尔顿·特朗勃的故事,着重于揭露50年代好莱坞黑名单事件。特朗勃曾经因为信仰共产主义而入狱,并上了好莱坞黑名单;为了生活,只好化名当编剧。最后,他的作品《罗马假日》和《勇收的人》两获编剧奖,但在当时,都只能由别人领取。这是一个好莱坞反思黑暗历史的电影。让人感动。同时,不免又想到:这样的电影,能够在中国出现吗?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开放到也反思自已的黑暗时期?

     上床睡觉前,回顾这一天,想起小时候写课堂作文,最常用的那句结尾: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呵。

     2016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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