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推细读丨一个产科医生的亲身经历(完整版),读后想哭
2016/1/25 中国医学论坛报

    

     我们常感慨世间缺良医,但是扪心自问,我们是否参与创建和营造了这样一个孕育良医的制度与环境?1月11日,一名高知孕妇在北医三院经抢救无效死亡,这起事件迅速在网上发酵,掐架、声明、内幕、视频、真相...谁最受伤?

     产妇不易、产科医生也不易,这几天,一篇“一个产科医生的亲身经历,读后想哭!”的微信文章在朋友圈转疯了,这是张羽《只有医生知道》系列作品中一个让无数读者落泪的故事(小编特整理了完整版),读了心疼,更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让我们想到很多,诸如剖宫产真相、医学常识的匮乏、医生的尊严、医学的传承,社会的浮躁,以及最终人与人之间应该是怎样一种关系。

     文字:《只有医生知道!1》

     作者: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专家 张羽

     图片:来自网络

     转载已获授权

     最奇葩剖宫产指征:孕妇要求!

    

     痛如芈月就可以剖宫产吗?

     白天的时候,有一个孕妇坚决要求剖宫产,却没有任何手术指征。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就6斤,骨盆也正常,年纪轻轻,还不到30岁,没有任何心肝脾肺肾方面的毛病。

     许教授说:“目前还没到必须做手术的地步,先试着生吧。”孕妇的爱人堵在病房门口大喊:“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们剖腹产?要是生不出来不是还得剖吗?我们不愿意试,谁要是让我老婆受二茬罪,我跟她没完。”

     那段时间,许教授虽然负责管理病房,但是已经不承担夜班值班任务了,听着家属在外面的叫嚷,她眉头轻皱,似乎有些担心,转头对我说:“这个孕妇可能会有点麻烦,生的时候顺利就罢了,要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们脑袋灵光些,多注意观察,有事儿一定给我打电话。”

     当天下午,那个孕妇真的临产了,产程进展还不错。但是,在我们例行的胎心监测过程中突然出现频发的胎心减速。减速就是胎儿心率的减慢,有病理意义的减速意味着孩子在子宫内存在缺氧,也叫宫内窘迫。

     我们一边积极准备手术,一边打电话通知许教授,一边和家属谈话签字。

     家属一脸气愤,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们一帮大夫护士都是吃屎的,我早晨就让你们给我老婆剖腹产,你们都说她能生,让她试着生,现在又说胎心不好不能生了,你们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吗?”

     我说:“生孩子这事儿就是边走边看,碰到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这种胎心的突然变化是很难预料的,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对策,为了大人和孩子的健康,您还是尽快签字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气哼哼地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然后拿签字笔指着我的鼻子说:“要是我们家大人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走着瞧,谁都别想消停。

     这是人生第一次,我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弱小女子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陌生男人指着鼻子辱骂和威胁,就差拿那支让他签字的笔直接戳瞎我两个眼珠子了。

     分娩险境:子宫不再是温柔乡

     自然分娩有着无法替代和无可比拟的好处

     没有时间想太多,时间就是生命,尽快剖宫产捞出孩子最重要。

     尽快让孩子脱离险境,只要孩子没事就好办,事后再解释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产房里医生护士一群人都在为他老婆孩子一路小跑马不停蹄,他又不是看不见。

     许教授赶到手术室后,看了胎心监护图,也同意我们的处理意见,尽快剖宫产,帮助孩子脱离险境。

     何谓险境?此刻,子宫不再是温柔乡,孕育他的他妈妈的肚子就是险境。

     每一次子宫收缩都是在挤压和推动胎儿,将他推挤向产道以外,推送的同时也在充分地挤压胎儿。挤压帮助胎儿排出双肺的水分,让每一个肺泡在出生后都能随着新生儿第一口吸气瞬时张开,建立呼吸,再发出人生的第一声啼哭。挤压还能帮助新生儿的皮肤建立触觉和感受,建立空间和平衡感。

     产道的挤压是阴道分娩无法替代和无可比拟的好处,但是,这种挤压同时也在考验胎儿的耐受力。

     每次子宫收缩,子宫的肌层都会发生极度的挛缩和收紧,像一个压扁的席梦思床垫,此时其内部的所有螺旋状子宫动脉都是受压和干瘪的,不再有血液流过,也无法提供氧气供应。

     也就是说每一次子宫收缩,每一次挤压,胎儿都处于暂时的相对缺氧状态,只有等子宫放松了,肌层的动脉不再受压,新鲜血液重新灌注到这些螺旋状的子宫动脉,胎儿才能重新获得血液和氧气。

     分娩过程中的胎儿,就像一个羊水中的马拉松运动员,胜利到达彼岸之前,需要不停地忍受子宫收缩时的“憋气”,在子宫舒张时才得以“喘息”。

     生孩子的三大要素:产力、产道、胎儿。胎儿先天禀实,有很好的贮备和耐受,个头不大也不小,产道宽裕或者起码够用,子宫有张有弛并且张弛有道,以上这些共同促成一场平顺的分娩。

     可事实上,总会有一小部分孕妇,在临产到分娩这十几个小时的生产过程中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例如,原发性的子宫收缩乏力,没有明确的病因,她的子宫就是不好好干活,收缩的频率慢,收缩的力度小,产程进展缓慢,孩子耐受缺氧的时间就长,可能就会宫内窘迫,生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窒息。

     或者,有的宝宝在精卵结合受孕之初,染色体或者某个位点的基因就决定了他是个孱弱的宝宝,他的大脑细胞、肝细胞、肾细胞的数目可能都比正常的孩子少,他的出生体重小,胎盘也小,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先天不足,这种胎儿耐受缺氧的能力也会很差。这部分孕妇如果试产,受二茬罪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就是肚子又痛了,又挨了一刀。

     顺转剖,为何要受“二茬罪”?

    

     产科医生,能让所有的孕妇都剖宫产吗?

     如何判断、发现、找出这一小部分孕妇,不让她们受二茬罪,保护略微孱弱的宝宝平安来到人间呢?答案是,没有办法。以目前的检查技术和手段,医生无从得知。

     但是作为产科医生,能让所有的孕妇都剖宫产吗?答案肯定是不能,况且,手术也有手术的风险。

     我们只能让没有剖宫产手术指征的孕妇都试着生,一边生,一边看,多数能自己生,任何一个时间点上出了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任何一个时间点上出现了不能再生下去的问题,再助产,再剖宫产。

     当一个产前检查一切正常的孕妇,幸福地抚摸着她的大肚子,脸上挂着笑容站在你面前问:“张大夫,我能自己生吗?”医生要怎么回答她呢?

     应该说,绝大多数人,只要是能顺利怀孕,说明参与生殖这套零件基本合格,孩子这东西,大多是能怀上就能生出来,过去在旧社会的炕头上能生,在新社会的产床上,还有医生的帮助,应该说一定能生得更好。

     协和哪个知名的产科大腕也不敢给一个还没有临产的孕妇打包票,说她一定能自己生出来。虽然,大多数时候,产科医生是需要用“能生,没问题,你产检一切正常,试着自己生最好”之类的话语来鼓励孕妇。

     因为良好宫缩的产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不光依赖子宫肌肉纤维良好的先天发育,母亲和胎儿共同分泌的分娩激素,更重要的一条就是精神因素。

     只有孕妇有了能生的信心和决心,她的大脑才会调动她的整个身体,成为一个和谐的、轰轰向前的机车,经历阵痛,让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这是一个正反馈,越有信心自己生的,顺产的可能性越大,越是胆子小,怕疼,天天念叨着不行就剖腹产的,越是可能发生难产。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孕妇的信念是绝对起作用的。

     新生儿窒息复苏:秒秒必争

    

     对于窒息的孩子,除了保暖,最重要的就是清理呼吸道

     举着两只胳膊,进了手术间。助手已经完成了消毒和铺巾,我用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巾擦干消毒过的双手,穿手术衣,戴无菌手套,站在手术台上,用有齿镊夹起切口部位的一处皮肤,问手术单下方的孕妇:“疼不疼?”

     她说:“知道你在掐我,但是不疼。”

     我说:“好,手术马上开始。整个手术过程中你都是意识清醒的,知道我们在拉扯和切割,但是不会痛的,好好配合,不舒服就说话,千万不能乱动。”

     几分钟后,孩子出来了,肤色发紫,还有点软,幸亏及时剖了,再生下去说不定就会死了。对于窒息的孩子,除了保暖,最重要的就是清理呼吸道,及时帮助他建立呼吸。

     许教授和新生儿科医生早已准备好开放式暖箱和新生儿复苏的各种设备,她嘴里叼着吸痰管,戴好手套,密切注意着手术台上的动静,等我捞出孩子后尽快进行复苏。

     断脐后,我将孩子放到暖箱预先烤热的大毛巾上,回到手术台继续完成手术。

     许教授迅速擦干孩子的身体,然后用吸痰管清理孩子的口咽和呼吸道。

     “心跳至少100次,不用太担心,先清理一下呼吸道。”儿科医生在向许教授汇报。孩子吸入的羊水特别多,吸痰管的缓冲小壶很快就满了,再吸,一定会把羊水和胎粪吸到嘴里的。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分秒必争,而是秒秒必争,她没有更换新的吸痰管,而是把吸到嘴里的羊水吐出去,继续吸痰。然后,她左手搬下颌,让孩子的头后仰,充分开放呼吸道,将氧气面罩扣在孩子的口鼻处,开始加压给氧。1,2,3,4,我一边用血管钳钳夹最后附着在子宫上的一点胎膜,将胎盘胎膜完整地娩出子宫,一边听那熟悉的加压气囊的节奏。5,6,7,8?一共12下,拿走面罩的一刻,哇的一声,孩子哭了,身体红润了。

     没有电影中的欢呼雀跃,小护士也没欢蹦起来,我们每个人都戴着无菌手套,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摊活,没人会像电影中一样击掌庆贺,谁都不能停下来,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许教授再次结扎脐带,同时问我:“台上的情况怎么样,子宫收缩好不好?”

     我彻底娩出胎盘和胎膜后,用干纱布清理宫腔,说:“还好,胎盘出来了,出血不多,马上缝合肌层。”

     痛心:手术室外莫测的人心

    

     理解是和谐医患关系的前提

     新生儿出生后因为有过窒息,许教授说:“最好送到儿科观察两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将来不耽误考北大清华。”话尾,我似乎听到她轻轻的、呵呵的、被自己的幽默逗乐的笑声。

     她说:“小张,你慢慢缝,我去和家属交代一下病情。”

     所有人如释重负,竟然没有人意识到手术室外的危险。

     后来,听说在手术室门口,那个五大三粗的家属听说孩子窒息了,还要送儿科住院,一拳就把老太太(许教授)的左侧锁骨打折了,我绣完肚皮上的最后一针,老太太已经被送到外科病房。

     我让助手送病人回病房,根本没换手术衣,一把扯下口罩,匆匆赶到病房,远远的,宽大的白色病床上,许老太瘦小的身躯窝在里面,像一片树叶,又像风雨中的独木舟。她的眼神依然明亮,表情依然镇定,看到我的时候,甚至依然有往日的微笑和矜持,有往日的冷静和拒绝。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疼不疼啊?”

     她说:“刚打了止痛针,早不疼了,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很快会好的。”

     老太太出院了,因为没有爱人,也没有儿女,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子,还住在良乡,不能每天来看她,我们病房的大夫轮流排班,每天派一个人去照顾她,人手不够的时候,实习大夫和进修大夫也都参加进来。

     我最愿意在夏日的午后,不说话,就那么陪着她。阳光照进她的房间,斑驳的影子落在那些书和书架上,落在那些老式家具上。她仍然穿一件棉布衬衫,不说话,总是在看书,她的很多大猫围在她身边,或者睡懒觉,或者要鱼片吃,或者绕着她的老藤椅追着咬自己的尾巴。

     我问:“您恨吗?”

     她说:“不恨。”

     我说:“那天要是我出去交代病情,就打不着您了,我年轻,骨头结实,估计不会骨折,最多皮肉红肿,过两天就好了。您这伤筋动骨的,怎么也要100天啊。”

     她说:“打了我,就打了,要是打了你,即使不骨折,你的心也会淌血,你可能就不干了。我们老了,很快干不动了,你们小的又都不干了,那些孕妇怎么办?”

     伤愈后,老太太彻底不再管病房的事了,只看门诊,后来,就去了港澳中心楼上那家高级私人诊所。

     我问:“那里工作开心吗?”

     她说:“挺好的,有钱的病人总的来说素质还是高一些,不会动不动就揪医生的脖领子,吵吵嚷嚷的。还有就是老外多,她们都听医生的话,从来不跟大夫讨价还价。最重要的是,还有车接送我上下班,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走路了。”

     “还有啊,”她故意低下声来,“你可不要告诉别人,那里给的钱还是蛮多的,看两个病人就够在协和看一上午的专家号了,可以去买进口猫粮和金枪鱼罐头喂我那些大猫了,让它们也开开洋荤。”第一次,我看到她孩子一样天真又狡黠的笑。

     END

    

    

    http://www.duyihua.cn
返回 中国医学论坛报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