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是被忽视的智慧生命吗?
2014/9/2 果壳网

     电影《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讲述了一个命运更令人惋惜的类人猿——凯撒的故事。凯撒本是一个老年痴呆症药物研究计划中的实验动物,因为药物的原因而获得了超凡的智力。它自小由人类抚养长大,与研究药物的生物学家罗德曼和他患有阿兹海默氏症的父亲住在一起。因为兽性大发,它被放入一个动物收容所,在那里受到了无尽的凌辱。后来它揭竿而起,成为猩猩反对人类的领袖,偷出了可以迅速增长智力的药物,展开了一场与人类的斗争,在金门大桥上演了一场人兽之战。

     凯撒的故事让人悲伤,同时又感到恐惧。人类对于类人猿的态度可谓既喜爱又害怕:它们儿时憨态可掬的样子让它们成为电视节目上最耀眼的明星,在动物园里也是最受欢迎的动物。然而猿类与生俱来的野性,和它们潜在的智力能力让人类一次次将它们视为假想敌。从《金刚》到《猩球大战》这些科幻恐怖系列在几十年内一次次被翻拍和续拍,就可见抓住人类这种恐惧的心理有多大的市场。

     真实的凯撒

     然而人们所忽视的是,真实的猿类如果和人类一起生活一辈子,到底是对人类的威胁还是对它们自身是一种悲剧呢?和《猩球崛起》同时上映的BBC纪录片《尼姆计划》相比而言就低调很多。它有一个和《猩球崛起》类似的开头,可是我们都猜不到它的结尾。20世纪70年代,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家郝博?特雷萨斯(Herb Terraces)为了研究黑猩猩能否学习用手势表示的“符号语言”,将一只名为尼姆?乔姆斯基(由心理学家诺曼?乔姆斯基的名字命名)寄养到了他的学生斯丹芬尼?拉法基(Stephanie LaFarge)在纽约的家中,和斯丹芬尼年幼的孩子被一样对待,每天和孩子们一起嬉戏玩耍。

     由于斯丹芬尼丈夫的反对,特雷萨斯将尼姆带到了哥伦比亚大学进行研究。在那里,它的词汇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直达数千个单词,这个数字远超出了人们对猩猩智力的想象。有关尼姆的研究获得了媒体广泛的关注,它也得以被安置到纽约布朗克斯区的一片空地上度过更开阔自由的生活。在记录片中,尼姆和伙伴在草地上玩耍,调皮地用手势开着玩笑,那样子和《猩球崛起》中凯撒年轻时的样子一样惹人喜爱。

     随着尼姆年龄的增长,尼姆的“兽性”逐渐显露,甚至咬了2位饲养员。这时,尼姆获得了和凯撒类似的命运。特雷萨斯不得不把它送到一个私人的动物园。在这里,尼姆生平第一次住进了笼子。虽然没有遭受凯撒一般的虐待(但纪录片中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高压水管),尼姆更多地受到的是心灵上的折磨。作为一个从小被当作人类养大的猩猩来说,再没有人和它用手势交流,陪它玩耍,是多么的孤独。看到这里,观众都难免心酸,因为我们已经很难把尼姆当作一个动物,更会想把它当作一个孩子。尤其是尼姆被送到了研究所被当作药物实验动物的录像更让人神伤。最后它被人救了出来,一个人在笼子里呆了整整7年的时间。纪录片的结尾,尼姆之前最要好的饲养员在它7年孤独生涯之后,终于出现在笼子前面。他们还用着当年的手势问着:“尼姆,你好吗?”

     黑猩猩有语言能力吗?

     抛开两个故事的情感因素,我们头脑中的第一个疑问可能是:猩猩真的可以学习人类的语言吗?人们对这个问题最早的思考可以追溯到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起的作用》中的思考:“即使是最智能的动物,需要彼此沟通时也不需要像人类一样说话 。”被人类驯服的动物则完全不同。狗和马等与人有联系的动物,很容易学习并理解在一定概念范畴内的人类语言。此外,它们还会获得诸如感激等情感。但由于动物自身的生理局限,它们很难发出人类的声音。有些动物,例如鹦鹉的发声器官允许动物学会说话。尽管它们大部分时间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出于好玩儿而喋喋不休。但在其概念理解的范围内,它们也可以从中领悟到它是说什么。

     对于动物,特别是灵长类能否获得人类的语言功能,在学术界一直被争论不休。虽然领导尼姆计划的心理学家特雷萨斯证明尼姆可以学习很多单词,但他却对尼姆真正的语言能力存在怀疑。甚至在尼姆计划的后期,他一度放弃承认尼姆学习过一千多个单词的有效性,并试图用控制实验证明尼姆并没有真正学会人类的语言。他认为尼姆的行为可能和巴甫洛夫的狗没什么两样,都是条件反射的结果:尼姆会在很多地方都会用“香蕉”这个手势,但只有当他饿的时候使用这个手势才能得到奖赏,从而强化了他在特定情况下的反应。这样的结果虽然看上去很有吸引力,但实际只是骗人罢了。

     值得讽刺的是,尼姆名字的来源,语言学家乔姆斯基也对灵长类动物有语言能力的说法不屑一顾。在他给美国记者马修?库吉亚罗(Mattew Cucchiaro)的信中他写道:“这种(对黑猩猩有没有语言能力的研究)完全没有意义,所以我从不参与这类辩论。举个例子来说,人类可以很好地模仿蜜蜂复杂的沟通系统,但研究蜜蜂的科学家,那些具有理性和科学素养的人,从来不会通过观察人类肤浅模仿的方式来研究蜜蜂的构造。你也不可能通过让研究生模仿蜜蜂的方式获得蜜蜂研究的基金支持。所以一到研究人类自身,我们就开始不理性了。尽管很多灵长类都可以肤浅地模仿人类的语言,但就像不能用研究生来研究蜜蜂一样,研究灵长类动物的手势模仿,不能让我们了解灵长类动物的任何认知能力有任何帮助。”

     当今的学界也认可这种看法。科学家们普遍认同,灵长类动物具有词汇学习的能力,但有几乎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了解语法是怎么一会事。也就是说,它们虽然可以学习使用句子,却无法掌握灵活使用句子的能力。虽然最近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心理学家多萝西?切尼(Dorothy Cheney)和罗伯特?赛法思(Robert Seyfarth)证明,狒狒能够理解和社会地位有关的语法结构,但他们无法将这种对语法的理解迁移到其他情景。语法,或许是人类最为独特的语言能力。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灵长类动物是否能够学习“符号语言”在动物认知研究领域已经是一个有些过时的理论。现在科学家们更主要关心类人猿能够拥有产生语言的心理潜力,而非简单地探讨它们是否有语言的问题。

     黑猩猩能到底有多聪明?

     将黑猩猩和人类进行智力上的比较,本身可能就是一场误会。我们已经清楚地知道,人类是由类人猿慢慢进化而来,而不是“突然”就变成人类的。因此,我们和类人猿有许多相像之处:黑猩猩也拥有和我们类似的认知能力,也会帮助他人,也有心理理论(注:理解他人想法的能力),甚至和人类一样富有耐心。

     人类对类人猿最普遍的一个误解是:类人猿是原始的(因此也是更愚笨的),而人类是“先进”的。这种误解也是对“进化”本身的一种误解。进化=变化,但进化≠进步。就好像我们很难比较菲尔普斯和乔丹谁是更伟大的运动员一样,我们很难简单地比较类人猿和人类谁更“聪明”。这是因为,每一个物种都依赖进化来解决他们自身遇到的独特问题。人类由于合作的需要,能够比黑猩猩拥有更好的心理理论能力。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断定黑猩猩不如人类智慧,这只是因为在黑猩猩的生活环境中,这样的能力并非必需。

     事实上,灵长类动物在某些方面的智力甚至超过人类。2007年,日本京都大学的灵长类动物学家松泽哲郎就进行了一个实验。他让黑猩猩和人类同时参加一个记忆力的测验,任务是记住数字和空间位置的匹配。这个测验考察了“工作记忆”能力,而这种能力是评定智力的主要指标之一。令人惊奇的是,5岁的黑猩猩在这个测验中的成绩超过了人类。也就是说,灵长类动物在某些短时记忆方面的能力很可能优于骄傲的人类。科学家认为,这可能是我们基于语言的记忆系统使得我们在此类任务上逊于灵长类动物。当然我们也不必为此妄自菲薄,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人类应当重新调整对我们“近亲”的看法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想让黑猩猩像在《猩球崛起》中所描述的那样,服用了可以提高智力的药物就马上变成和人类一样的“天才黑猩猩”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在进化过程中,有很多限制机体进化可能的因素,我们称之为“约束”。例如,机体表面和体积的物理关系,使得动画片《驯龙记》(How to Train Your Dragon)里面那种巨龙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而在《猩球崛起》中,即使黑猩猩变得越来越聪明,他们手部的肌肉也会限制他们进行精细的运动,从而不可能使用复杂的工具。此外,和恩格斯的设想一致,灵长类动物的声带也会限制它们无法像人类一样开口说话。

     黑猩猩的悲剧是否重演

     除了黑猩猩的智力问题,恐怕大家更关心的是,尼姆和凯撒的悲剧是否会在现实生活中重现。两只黑猩猩都是在人类环境中抚养,又经过了语言的“启蒙”,却最终被抛弃在野生的环境中或是被孤立起来。如果以智力和情感能力的角度划分,我们已经很难将他们同普通的黑猩猩划上等号,甚至心理的天平会偏向将它们归为人类一边。

     让人欣慰的是,现今大部分的灵长类动物学研究已经停止在人类环境中训练或者抚养类人猿的做法。由于它们价格昂贵,导致样本量太小,从而很难给出科学上可靠的数据。最重要的是,人们已经意识到这样做不符合研究伦理。以杜克大学为例,研究者们已经离开实验室,转而亲自到非洲对野生环境中的灵长类动物进行研究。不过仍有研究者执着于此类有争议的研究,灵长类动物学家休-萨瓦戈-鲁姆(Sue Savage-Rumbagh)就是其中之一。她训练的倭黑猩猩“坎济”可以掌握300多个英文单词,她最近还开始训练倭黑猩猩的下一代使用iPad。

     此外,圈养黑猩猩仍然广泛地被电影/广告/生物医学研究等领域所使用,这是由于美国法律仍然将“圈养黑猩猩”划分为“脆弱”而非“濒危灭绝”的动物。不过,一场运动正在展开,呼吁人们停止在这些领域使用黑猩猩。杜克大学的灵长类克拉?施科洛普夫(Kara Schroepfer)和布莱恩?海尔(Brian Hare)认为,人们在电视、广告中经常看到黑猩猩会降低人们对黑猩猩这个物种稀缺性的意识,非常不利于对黑猩猩物种的保护。因此,他们提倡在动物园而非在实验室对灵长类动物进行认知能力的测试和其他研究。

     两个故事有着类似的开头,却有着迥然不同的结局。尼姆的结局是人类造成的无可逆转的悲剧,《人猿星球》则是具有善意的科幻小说家给人类敲响的警钟。现实生活中,越来越多研究者因为尼姆等灵长类动物的悲惨经历,开始反思应当如何正确地对待我们人类的这些富有智慧的“近亲”,让他们能够和人类一样有尊严地活着。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著名灵长类动物学家弗朗斯?德?瓦尔(Frans de Waal)认为,这场灵长类动物领域的变革源于道德上的考虑,“正因为灵长类和我们一样有着共情的能力——而我们绝不会为老鼠请命”。无论我们是人,还是类人猿,重要的是我们具有怎样一颗心,能否共情彼此的悲喜,能否尊重对方的感情。

     扩展阅读:

     为什么地球上只有人类一种智慧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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