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风云会实录】马克思和你想的不一样
2016/5/2 侠客岛
主讲嘉宾：北京大学韩毓海
主持人：公子无忌
文字整理：燕歌雅行
【侠客岛按】
4月29日晚“侠客风云会”第三期，岛叔们造访北京大学中文系，请韩毓海教授与众多岛友进行了视频交流，题目是：马克思跟你想的不一样。
这里，特别要向岛友们表达歉意：由于我们对新视频播放平台的不熟悉，以至于在直播之前，评论区和弹幕中有人发布非法信息，而技术原因，我们又无法在原有视频直播窗口下及时清除这些非法信息。情非得已，只好重开窗口。侠客岛各群的岛友们及时得到了新的直播地址，更多岛友可能感觉被“放了鸽子”。这里再次道歉，并奉上昨天对话的部分文字整理。同时也感谢下趣看视频云提供的云服务、移动直播台和移动导播台等产品和服务。
现场视频，可以长摁下图识别二维码观看。
公子无忌：侠客岛本期请到的北大韩毓海教授，与我岛渊源颇深。我们在这个春天的夜晚重返北大，也是感慨良多。我们知道，马克思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熟悉、有时候又很遥远的人物。从小学到大学，我们习以为常的马克思，是个“虬髯客”的画风。但是，历史上的马克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做过什么事情？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究竟是什么关系？韩老师最近刚刚出版了新书《伟大也要有人懂——一起来读马克思》，所以，今天我们就一起来谈谈马克思这个话题。
韩毓海教授：侠客岛的各位岛友，大家好。很高兴在这暮春的时节，和大家一起谈谈马克思。习近平总书记在许多场合都讲过，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指导中国事情，是我们的看家本领。马克思主义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真经”。我想，首先，我们要了解的就是马克思这个人，特别是他的作品，通过原著来了解马克思。
在我们一般的印象中，马克思是个大胡子，像圣诞老人一样。其实，马克思、恩格斯在写《共产党宣言》的时候，都很年轻。马克思只有29岁，恩格斯27岁。他们两个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创立了自己的学说。
马克思的生日很好记，1818年5月5号，“两巴掌打得呜呜哭”。他出生在莱茵河畔的特利尔，河那边是东欧，这边是西欧，马克思的家乡就在东西欧的交界处。马克思是犹太人。他的父系有五代是犹太教拉比，母亲那边的祖宗，更是出了不知多少个欧洲大拉比(岛案：拉比是犹太人中的特别阶层，负责宗教经典和律法的解释和传达，宗教地位和社会地位都很高)。也就是说，马克思有深刻的犹太背景。
这对他有两个影响：一是马克思是个出身犹太家庭的“高富帅”。比如，著名的飞利浦公司，就是马克思的姨父姨妈家的产业。二是马克思的著作中也受到了犹太教的影响，他的学说包含着求解放的信仰力量，要全世界受苦的人为真理而斗争。我们的国歌和《国际歌》，有相通的部分，像“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们在强调马克思主义科学性的同时，也要强调它是一种信仰。
特里尔处在新教和天主教的冲突线上。但马克思对宗教并不是那么热心，但对古希腊罗马的思想文化更热心。马克思的中学作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明显受到了希腊罗马思想文化的影响。文中提到：“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说明当时他就具有了远大的抱负。
23岁的时候，马克思得到了博士学位，非常年轻的博士，他的专业是法哲学。他博士论文的题目非常绕口，叫《德谟克里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之区别》，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最初的思想源头中，一是犹太教的思想，一是古希腊的哲学，都很重要。我们要研究马克思，就要了解这些源头。
25岁的时候，马克思结婚，娶了燕妮，“高富帅娶了白富美”。燕妮的出身非常高贵，阿尔盖郡伯爵小姐。马克思在当地工商业巨子的支持下办了《莱茵报》，也被当地的上层寄予厚望，1848年，当时《莱茵报》的一个支持者当了普鲁士总理，并希望马克思来当普鲁士银行的行长。可以说，当时马克思有非常光明的“政治前途”。
可是，马克思关键性的转变也是在这个时候。这之后马克思开始了一生的流亡，一生的奋斗，一生的劳累和一贫如洗。他母亲一辈子也想不通，是什么影响了马克思呢？康德说人类很怪，每个人都很理性，觉得自己是为自己活着的，但又情不自禁为别人活着，自己却感觉不到。马克思说，这种群体性或者社会性，是人的“类本质”，可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变化，人的“类本质”消失了。这是他思考的一个重要变化。
马克思写《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在批评的同时，马克思汲取了黑格尔关于“异化”的思想。异化是什么呢？简而言之，人的精神生活是由两方面构成的，一是知识和理智，二是情感和意志，异化就是这两部分分裂了。比如你所学的非你所爱的，这就是违背你的意志，是纯粹凭理智在干事。马克思说人是什么？人就是他的生命活动、生产活动，劳动本来是人发挥自己思想能力的一个方式，这就是人的“类本质”。但在工人阶级那里，劳动完全违背了他的情感和自由意志，这就是“异化”。
之后马克思去了法国，写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在法国，马克思学习到了新的东西，这就是英国古典经济学。我们今天说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源头：英国古典经济学、法国空想社会主义、德国古典哲学，这是恩格斯总结的。事实上，在这之前，犹太教的宗教情怀以及古希腊的思想对马克思的影响也很大，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有相当一段探讨交换关系。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和市民社会的到来，把爱情的根挖没了。我们应该以爱来交换爱，以思想交换思想，能用金钱来交换爱情吗？所以马克思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爱情吗？
就是在去法国的这一年，马克思在巴黎的咖啡馆里遇见了恩格斯，这两人一见如故，开始共同工作。实际上，这两个人的气质是不一样的。恩格斯是个非常优秀的企业管理者，做事井井有条。而马克思某种意义上是个有些拖延症的人，他认为写书是为了自己写的，所以很多书都没有写完。他们俩一起写了《神圣家族》等，是马克思著作中比较比较闷的。但他俩合作写的《德意志形态》引起了轰动，一般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的起源。这时，马克思28岁，恩格斯26岁。在这里，他说我们研究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生产。他把生产活动分为三类：一个是物质生产；一个是人类社会再生产，也就是说，你只有把人的养老住房医疗等需求满足了，把工人伺候舒服了，才能给你生产；还有一个是意识形态生产。
1847年，在布鲁塞尔，恩格斯帮马克思找了一件事。英国的正义者同盟邀请恩格斯和马克思替它写一份纲领性的文件，要在该组织开会前完成。马克思就在一个租来的旅馆里写这个纲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共产党宣言》，这是发行仅次于《圣经》的文本，是全世界劳动者的“圣经”。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宣言的最后是具有宗教色彩的——
“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所以，我们讲《共产党宣言》没有过时。现在中国共产党强调“两学一做”，同时也强调要读马列经典原著。为什么要看原著？看原著你不可能不被马克思的信仰和热情所感动。
中国为啥选择了马克思主义？我自己的一个感觉：近代以来中国面临一个数千年来的大变局，中国人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沦为奴隶，无论从物质上、武力上还是文化上。什么能表达中国近代的处境呢？那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思想，就是国际歌的开头的那一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这是在现实中要求得到解放。你看我们近现代的历史，许多的叙述都是关于信仰的。一个政党、一个国家、一帮读书人，号称自己很有知识，但关键却在于有没有信仰？有没有意志？有没有热情？一个人只有知识，很聪明、不吃亏、算得很清楚，然而却没有信仰、没有精神、没有情感，马克思说这是异化啊。当年的红军战士，从知识上说，他能懂多少？但是他有血性，有信仰，有强烈的情感。这是他们的力量所在。
1848年对马克思是很关键的一年，一开始是生活不愁。这一年正好刚上欧洲革命，马克思的书销量太大了，虽然没有稿费，但当时很多人认为欧洲的革命和马克思有关，所以马克思在全欧洲都待不下去，只能跑到英国。后来，他在英国待了30几年。
从1850年开始马克思在经济上遇到了困难，他给美国纽约《先驱论坛报》写了一系列的稿子，其中有十几篇是关于中国的。他把黑格尔的两极相连定理做了丰富，说未来关系西方命运的不是俄国，而是中国。欧洲需要依赖中国这个市场。所以，他对中国投入很大精力研究，1858年手稿专门研究亚细亚生产方式。他讲，中国并不是封建社会，中国很早就统一了，是个很大的市场。中国商业资本太发达了，甚至影响了工业化。中国土地对水利依赖度太大，水利工程是公共的，所以中国是以共同体为主，而欧洲是以私有制为主。等等。
今天很多人问学习马克思主义对我们有啥用，那是因为没看马克思的书。你看了就觉得有用。当然，市面上也有很多关于马克思的书，用的都是好几手的材料，这也无助于我们理解马克思。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从马克思的原著出发，更好地理解马克思，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解它的时代意义。
提问环节：
问：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学术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韩教授：就今天来说，世界上的一流大学，比如哈佛、耶鲁，都开设有关于马克思的课程，而且讲的非常好。美国大学里有一个Great Books(伟大的书)，大概十四五本，从柏拉图开始，马克思是其中的核心纽带，在美国很多大学，《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的相当一部分，都是必读的。西方社会科学领域的那些大咖，从弗洛伊德开始，到马克斯·韦伯、让-保罗·萨特、哈贝马斯这些人，都是很懂马克思的。在西方大学里不懂马克思主义，是很难混下去的。
但我们也不用妄自菲薄。至少我们的第一代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的经典和原著是很熟的。他们其中的有些人其实不是不懂马克思主义，而是不懂中国的时势。毛主席创造的也不是马克思主义，而是通过运用马克思主义，不断创造中国中国的时势。
我们今天的问题。第一是大部分人根本没看过马克思的原著。第二是不知道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来为中国创造时势。理论和信仰的问题在今天变得非常重要。信仰并不是无用的，没有信仰的人只是片面的人。我们今天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不算高，但是我们的实践能力并不低，问题主要是要将这些实践上升为理论。
问：如何让马克思主义原理和普通人(如基层党员)联合起来？
韩教授：首先我觉得读原著还是必要的。马克思主义这个词，把主义先放下，先看看马克思干了什么，提出了什么。现在很多大厚本，人们根本看不下去。但要求我们的党员读一下《共产党宣言》，这不过分吧？为什么好像读了那么多书，都是老师的教材，结果依然云里雾里。为什么说马克思距离很远，因为就连原著我们都没读过。
你不能说让马克思离我们近一点，人家这么一个大师，实际时你应该离他近一点才对呀。这年头，你真正读了《共产党宣言》，你就算是个有学问的人。
至于马克思主义有啥用，这是实用主义的说法。当年金融危机，我在美国，看到大家都说马克思都说对了，可是金融危机过去了，大家就不提了。马克思主义当然有用，但首先你得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以后，它才能有用。我们说人类真正的经典是有限的，所以要读那么十几二十本书。我们应该把这些基本的读完，再说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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