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教育应该听听孩子的声音
2015/1/28 教子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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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一项大工程，其中充斥着各方的声音，有老师、家长、学校、孩子等等，但是，真正的教育到底应该回归到谁的声音上呢？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理事长朱永新说，教育应该听孩子的声音!他在分享叶圣陶老先生的书和话的基础上，真诚的呼吁各位家长、老师，听听孩子的声音，和孩子成为平等的伙伴吧。
教育确实应该听听孩子的声音
今年是叶圣陶先生诞辰120周年，他一生致力于教育，对很多教育问题有着精彩论述。我最近一直在读叶圣陶先生的书，为了纪念他的120周年诞辰，我把他的24卷文集通读了一遍，编了三本书：《大师教你做父母——对话叶圣陶》《叶圣陶名篇选》《叶圣陶教育箴言》。读他的书时得到很多启示。他说教育要听听孩子的声音，所以我想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下他的一些话，然后对这些话做一些我的解读。
第一段话叫“忠诚地叫声小朋友”，叶圣陶先生在书中写到：
“如果我当小学教师绝不将小学生当作讨厌小家伙，无论他们是聪明的、愚蠢的、干净的、肮脏的，都要叫他们小朋友。绝不仅仅在嘴边油腔滑调地喊一声，而是真心地做他们的朋友。小朋友的成长和进步声是我的欢快，有了欢快我将永远保持，有了忧虑我将设法消除。对朋友的忠诚本该如此，不然我就够不上做他们的朋友，我只好辞职。”
事实上叶圣陶先生是这么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我相信这也是父母、老师对孩子们应有的态度，实际上父母和老师同样是要把孩子当作朋友，所以无论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是聪明还是笨拙，是干净还是肮脏，你都应该接纳他、欢喜他，既然是朋友就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互帮互学，实际上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都值得我们用整个生命去呵护他。每位父母只有努力使自己好好的成长，才能有资格成为孩子们的朋友。我觉得这是教育的一个很重要的出发点，父母首先在人格上跟孩子是平等的，这是叶圣陶先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
叶圣陶先生特别强调倾听孩子们的声音，他用自己女儿的口气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非常有意思，他说：“你们似乎都很爱我，你们成年人似乎把你们期待的东西交给我，我事实上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个体。”叶圣陶先生讲了几个儿童的心声。
儿童的心声之一：你们真的爱我吗？
我们所有的老师和父母都感觉自己爱孩子，孩子们不这样认为。他说：“你这么拍我，呜我，在你以为是爱我；如其不往深处想，我也可以承认你是爱我。但是，你终究是我的仇敌!你们试想，你们所谓爱我们的，有多少意义？不如确切一点说，这是你们自己的游戏和消遣。你们曾为我们的身体着想而寻求过适宜的保育方法吗？你们曾为我们的智慧着想而给过有价值的玩具吗？你们曾为我们特设过一种好的环境吗？你们曾为我们讲说过一些好的话语吗？你们曾针对我们的需要而付与过吗？你们曾觉察我们的危害而预防过吗？总之一句话，你们曾真的为我们尽过一点心吗？”
当时他的女儿出生了，晚上看着妻子因为女儿的哭泣而无法入眠，自己也思绪万千，仿佛看到了女儿代表着人间无数的子女和学童在啼哭，在诉说。他就写了一篇文章《啼声》。“她没有开口之前，举起小拳头向我作打击的姿势，眼睛张得很大，射出愤怒的光芒。语声从小嘴里发出，很有威严，使我凛然。”是的，如果细细想想，我们是真的爱我们的孩子吗？我们真的是为孩子们创造了良好的环境吗？我们真的是尽力为孩子的身心发展提供了最好的方法吗？
事实上，很多情况下，我们成人，父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我们不过是打着爱的旗号，满足自己的需要，而不是真正站在孩子的长远发展角度思考问题。我们希望孩子有好的发展是为了让孩子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让孩子实现我们未曾实现的梦想。所以作为父母，我们需要真正地要走进孩子的内心深处，关注孩子的真正的成长，帮助孩子满足他们的成长需要，这才是真正的爱。
儿童的心声之二：我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对孩子们来说，我们事实上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是叶圣陶先生在文章里面写的一段话，他模仿他的女儿口气来说：
“不管是什么食品，你们高兴的时候，便是粘韧难以消化，也同喂猫狗一般给我们吃了，我们所需要的营养料你们反而不给，你们觉得没有意思。不管是衣物还是你们觉得可以装饰小孩儿的时候都是笨重累赘的，我们所需要的是轻暖舒适的服饰你们不给，你们不喜欢。你们中间穷苦的，给我们吃，有一顿没一顿，给我们穿掩下身掩不了上身。黑暗的积满灰尘的屋角里，我们被仍在那里蜷缩着，这是你们方法，有一些人看惯了某些画做，让我们读着、背着、看着，你们喜欢赌博，就给我们一副纸牌，叫我们照样下去，这就是你们所给予的玩具。”
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孩子，这是我们许多父母经常无意识中会犯的错。我们认为好吃的东西，不管孩子喜欢不喜欢，硬塞给他们吃；我们认为好看的衣服，不管孩子舒服不舒服，硬让他们穿；我们认为有价值的图书，不管是否适合孩子的阅读能力，硬逼着他们阅看；甚至我们喜欢喝酒，也让孩子尝试喝几口；我们喜欢赌博，也让孩子玩牌。这些行为，其实都是把孩子作为自己的附庸，作为自己的私财，作为圆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的工具。孩子本身，之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我希望父母能真正站在孩子的立场上看看吧!孩子都是唯一的存在，他们只有成为自己，才能够贡献社会，也才能够真正实现父母的梦想。
儿童的心声之三：你们对我们的欢叫和怒骂
“你们对我们的欢笑和怒骂。你们又何尝同我们谈过话!你们坚信小玩偶不是你们谈话的对手，你们自有你们的高尚而有意义的思想，不是我们所能懂得的。你们中间操劳的，自己当机器还来不及，自然也不同我们谈话。只有你们快活的时候，才‘小宝贝’‘小心肝’地叫一阵；不爽快的时候，就‘讨厌的东西!’‘我要打了!’‘快给我滚开’地骂一回。这使我们不能想清楚一个念头，说完全一句话，因为想念头和说话都靠谈话做钥匙，而你们对我们只有欢叫和怒骂!”
我说事实上儿童是独立的人格，他有独立的人格，他需要平等的对话和交流。刚刚卢勤老师发布了孩子们的声音，他们虽然是孩子，但是他们渴望平等，渴望对话，渴望交流，这是孩子们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最基本的需求。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少有父母真正的跟孩子去交流，去对话，去沟通，所有的父母都是用欢叫和怒骂的方式出场的，做了让父母开心的事，无论正确与否，他们都会用欢叫表示肯定，做了让父母不开心的事，无论正确与否他们都会用怒骂去否定，快活的时候心肝宝贝叫个不停，不爽的时候讨厌混蛋骂个不休，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把孩子当平等的人来看，当独立的人来看，我们很少真正去倾听孩子们的声音和他们进行心灵的交流。
所以我说，父母应该把孩子作为朋友，学会跟他们平等的对话，这样你才能重新发现并且再次感受孩童世界的美丽!
儿童的心声之四：你们真的在教育我们吗？
这是叶圣陶先生模仿他的女儿说的第四句话，“感谢你们，特地标出极重大的题目，像煞有介事地，教育我们了。你们保存着古昔传下来的记忆，相信这些完全是好的，因为合着你们的脾胃；你们就将全部传授给我们，还希望我们也照样传授下去。我们曾否向你们索要这些，曾否感激你们的传授，你们却完全不问。你们自有你们的模型，我们是烂泥，要制造只供玩耍的泥人儿，将烂泥往模型里按就是了。这就是你们的教育!”
我说在生活上很多父母是自我为中心的，在教育上其实也是如此，我们经常按照我们自己的喜好，把自己认为是好的东西强加给孩子，不管他需要不需要，适合不适合。
其实每个孩子都是有独特的世界，教育的最高使命是帮助每个孩子成为他自己。除了共同基础性的内容之外，适合自己孩子的，未必适合另外一个孩子。
孩子们并不是消极的逆来顺受地接受各种教育，可以认我们捏造，可以让我们随心所欲地培养。这往往与我们并不了解孩子的需要，并不注重孩子们的独特性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你一定要记住，每一个孩子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精灵，他们的独特性，他们的个性，他们的创造性，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他们每一次呼唤都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和重视。
儿童的心声之五：爱我们是你们的责任
这是他女儿说的第五句话，他说：“爱我们是你们的责任。我们是要不停地前进，向将来走去的。这将来虽然尚在前方，但我们可以预测，多一半是残酷的遭遇。我们固然要奋发自己的能力，和那些残酷的遭遇斗争。可是我们已经做了你们的玩物，你们的消遣品，我们已经被损害了。斗争的结果怎么样，真难说呢!我们不曾请求你们做父母做教师!你们既然做了，爱我们就是你们的责任。我们不愿有虚幻的奢侈的希望——希求你们的爱，只欲抗拒你们将我们作游戏和消遣，就是你们自以为爱我们的那一套。”
实际上叶先生用孩子的口气来控诉我们的教育，来控诉我们的父母，来表达孩子们的内心的反抗，来表达像今天这些孩子们说出来的话。很多父母亲可能都觉得很冤枉，我那么爱你们，那么把好吃好喝的好看的给你们，你们还怀疑我们的爱？难道我们爱的还不够吗？物质的给予是一种爱，但是我们的爱和其他动物的爱没有什么本质不同，鲁迅先生曾说爱孩子连母鸡都会做的，真正的爱应该是理性的、智慧的，应该是从孩子出发，而不是自己出发，真正的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我们新教育提出的爱叫智慧爱，智慧爱才是真正的爱。
叶圣陶另外还有一篇文章，他讲到对儿子的期待，期望儿女胜似我，他说对待儿女我的希望只是一句话：“希望他们胜似我。”我想这也是很多父母亲共同的愿望。但是他所说的“胜似我”，并不是强加给孩子的，这是他内心的一种期待。
他说：“所谓人间所谓社会虽然很广漠，总直觉地希望它有进步。而胜似我是社会进步的一个表现，所以一代胜过一代，这是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的趋势，我希望他们和我不一样，至少要能够站在人前宣告凭我们劳力产生其实应用的东西，其实这个就是。”
所以叶圣陶的孩子都是在普通的中学念书的，大部分没有念过大学，但是他们都很优秀，所以叶圣陶的胜似和超过是站在整个社会的趋势上来说的，是希望“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希望子女成为社会有用的人，他希望孩子最重要的是有强壮的身体和明澈的心理，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劳动者和创造者，这是他的期待。
叶圣陶先生让我想起来纪伯伦的一首诗《孩子》，这首诗和叶圣陶一些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爱，却不可以给他们思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蔽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在梦中也不能想见的。
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象你们。
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儿童世界是一个特殊的世界。儿童有他们自己的善恶和荣辱观念及人的尊严观念；他们有自己的审美标准，甚至有自己的时间尺度：童年时代，一天犹如一年，而一年则是无限长的。我一向认为，要进入童年这个神秘之宫，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一个孩子。只有这样，孩子们才不会把您当成一个偶然闯入他们那个童话世界之门的人，当成一个守卫这个世界的看守人，一个对这个世界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的看守人。”
大家看这句话和叶圣陶先生一开始的那句话，实际上完全讲的是同一回事，同一个道理。教育要听听孩子的声音，不仅仅是想听他的声音，而是你和他就是伙伴，你和他就是朋友，你只有真正的成为他，成为一个孩子，你才能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这就是叶圣陶先生给我们说的。
刚刚有朋友问我最新在写什么？我说，最近在读书，真的在读书，每天早晨我跟大家在微博里分享读书笔记。我每天早晨有两件事，第一个就是读一些书，今年我已经出了《大师教你做父母》四本，都是我的读书笔记，我觉得今天遇到所有问题，一百年前，几十年前，这些教育家都面临过，只不过是变了，玩具现在变成ipad，但是所有的本质都是相似的。所以我觉得认真的去读那些大师们曾经教导我们的东西，比我们盲目粗鲁地进行探索可能更有价值和意义。
所以我觉得孩子们的声音——概括起来就是两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新教育的实验，这几年来一直在探索的：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什么叫幸福完整？所谓幸福当你可以看看孩子的需求。他们希望教师幽默、亲切、不要骂人，就是一个幸福，教育本来应该是幸福的事情，你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比教育更幸福的吗？与孩子们在一起交流玩耍游戏，与那些伟大的思想，伟大的智慧去对话，这本来应该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但是现在搞成天底下最悲伤的事情，最紧张的事情，最痛苦的事情，这是不应该的。所以要把幸福还原给孩子，我们现在把幸福当成未来的梦想，今天苦一点没有关系，为了明天的幸福，当下的幸福对孩子很重要，所以新教育是追寻幸福，享受教育的幸福。
什么叫完整？完整并不是我们过去所理解孩子全面的超越别人叫完整，德智体美全面发展，那不叫完整。真正的完整是人成为他自己，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世界，最好的孩子就是他最好的自己，他与众不同，你不能用别人的标准来要求他，我们现在用统一的考试，统一的大纲，统一的教材，统一的评价，把本来具有无限发展可能性的都变成一个人，一个标准，一个标准就一个英雄，其他人都是失败。毫无疑问这样的教育是不对的，最好的教育让每一个孩子成为英雄，每一个孩子找到自己。
未来的社会就应该如此，未来的教育也应该如此，所以我们期待我们能够用心的去聆听这些大师们：陶行知先生，叶圣陶先生等等给我们曾经讲述的那些最深刻的道理，同时我们用心去聆听孩子们的声音，孩子们是我们的老师，他们的智慧，他们的世界，我们远远没有走进。我曾经说过：对我们来说，孩子们是一个“黑匣子”，孩子们是怎么认识这个世界，孩子的情感是怎么形成的，他的认知风格是怎么形成的，孩子们为什么有那么大差异，很多问题我们还处于盲区，所以更需要我们用心，更需要我们谨慎，更需要我们努力!
(文章来源：朱永新在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主办的“教育的未来--孩子期待的教育”2014年教育论坛上的主题演讲，中国教育报刊社新媒体实习编辑 韩春晓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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