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浩:“《易》之失贼”辨
2016/5/3 经学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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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浩,复旦大学2015级研究生。

    

     《礼记·经解》首云: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也;絜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

     此可视为孔子对六经的“判教”,允为精当。对《诗》《书》《礼》《春秋》诸语之解,多无歧义,唯“《易》之失,贼”,笔者惑焉,诸家注解含混,自觉未得其解。此问题涉及对《易》整体之理解,其教化作用之理解。笔者不揣浅陋,搜寻诸说,考诸前贤,冀对之有所发明。

     先看诸家注解。

     《礼记正义》郑玄注:失谓不能节其教者也。《诗》敦厚近愚,《书》知远近诬,《易》精微,爱恶相攻,远近相取,则不能容人,近于伤害。孔颖达疏:絜静精微《易》教也者,易之于人,正则获吉,邪则获凶,不为淫滥,是絜静,穷理尽性,言入秋毫,是精微……《易》之失贼者,《易》主絜静严正,远近相取,爱恶相攻,若不节制,则失在于贼害 ……《易》精微者,《易》理微密,相责褊切,不能含容。云“爱恶相攻”者,谓《易》卦六爻,或阴爻乘阳,或阳爻据阴,近而不得,是爱恶相攻也。云“远近相取”者,谓彼此有应,是远近相取也。或远而无应,近而不相得,是远近不相取也。云“则不能容人,近于伤害”者,若意合则虽远必相爱,若意离虽近必相恶,是不能容人不与己同,浪被伤害,是失于贼害也。

     此处“贼”做伤害解,云:“若不节制,则失在于贼害”,亦泛泛而论也,后解释纯从《易》本身解,觉其未妥,因此处之文脉、语气,均从《易》教化作用讲,非论《易》本身也,末言“浪被伤害”,虽落脚于于人,终觉牵强不类。焦循《礼记补疏》即云:“郑氏以爻辰说易,未知易教所在。”而后云:“论语云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正可与此经相证。……故贼。贼者,害也,害则不利,故信必近于义,义则絜静精微而不失之贼矣”,此说则亦过含混,不足取也。

     再看其他诸家。

     孙希旦《礼记集解》卷四十八:温柔以辞气言,敦厚以性情言,疏通谓通达于政事,知远言能远知帝王之事也,广博言其理之无不包,易良言其情之无不顺,洗心藏密故絜静,探赜索隐故精微……失谓不善学者之失也,蔽于温柔敦厚而不知通变,故至于愚;蔽于疏通知远而不知阙疑,故至于诬;蔽于广博易良而不知所反,故至于奢;蔽于絜静精微而入于隐怪,故失之贼。贼,害也,谓害于正理也。此解贼为“害于正理”,因“蔽于絜静精微而入于隐怪”,与《汉书?艺文志》中孔子言“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相合,可作一解。

     《论语》:子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此处“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与“蔽于絜静精微而入于隐怪,故失之贼”二处句法、思路皆同,过则为害,可言《易》之蔽也贼。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详《论语》此处“贼”作何解,何以言贼,对理解“《易》之失也贼”,不无裨益。

     杭世骏在《续礼记集说》释贼:如论语其蔽也贼之贼,易言吉凶消长,其道变化无方,执之则反害矣。《论语注疏》释贼:……若但好信,而不学以裁之,其蔽在于贼害。此二处均泛言害也,未详知所指。

     刘寳楠《论语正义》卷十八:盖好信不好学则执一而不知变通,遂至于贼道。君子贞而不谅,正恐其执一而蔽于贼也。此处贼特指害道。

     胡炳文《四书通?论语通》卷九朱子集注:贼谓伤坏于物。饶氏曰信而不明理,则不度事理之可否而欲必践其言,如此者必至于害事。如尾生之信是自贼其身者也。黎靖德《朱子语类》卷第四十七:问“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曰:“只为不择是,我要恁地便恁地,终是害事”。此二处均解贼为“害事”。

     蔡清《四书蒙引》卷八:好智不好学,则为索隠之智,而有穷其所不当穷者矣,其蔽也荡用心于虚无之地也。谓穷高极广而无所底止,穷高直说,极广横说,语意自有着落。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大凡言必信行必果,则不顾义理,只要我信,而于人之利害有不恤者矣。贼谓伤害于物,不可只作害事说,害事不唤做贼,贼者害人之名。此处不同,辨害事不唤做贼,释贼为害人。

     总之,“贼”或泛言害也,或做害事解,或作害人解,或作害道解。贼做害道解与“害于正理”可通。《易》之失也贼,前四义均于此均通。然于理解《易》本身及《易》之教化作用,何益?由此或可知戴震《孟子子义证疏》之失,盖义理之学始于训诂而非止于训诂也。

     《淮南子》晚于《礼记》,亦言《易》,二者可相参。《淮南鸿烈解泰族训》云:故《易》之失也,卦;《书》之失也,敷;乐之失也,淫;《诗》之失也,辟;礼之失也,责;《春秋》之失也,刺。……《易》之失鬼,《乐》之失淫,《诗》之失愚,《书》之失拘,礼之失枝,春秋之失訾。六艺异科而皆同道。温惠柔良者,《诗》之风也;淳庞敦厚者,《书》之教也;清明条达者,《易》之义也;恭俭尊让者,礼之为也;宽裕简易者,乐之化也;刺几辩义者,《春秋》之靡也。故《易》之失,鬼;乐之失,淫;《诗》之失,愚;《书》之失,拘;礼之失,忮;《春秋》之失,訾。

     鬼,注云:易以气定吉凶故鬼,或注为:迷信鬼神。

     《易》初为卜筮之书,云迷信鬼神、卜筮,说亦通也。迷信鬼神、卜筮而偏废人事,入于隐怪,儒家所戒,亦为通人所不取,亦可云贼也,亦可为害道也。《左传?庄公三十二年》史嚚语:“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又云:“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此皆儒家重人事之观念也。《易》之失贼,解贼为迷信鬼神、卜筮,颇为允当。

     然《易》道广大,初本卜筮,“极数知来之谓占”,为后世一切术数之渊薮,术者偏于一曲而暗于大理,儒者岂无说乎。郝敬《礼记通解》云:易之教也,学易不得其义,涉于隐怪,则挟术任数而失之贼。丁晏《礼记释注》:学易者信术数而违正道,有害于理,是贼之失也。《汉书?艺文志》亦屡屡斥之:阴阳家者流,……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历谱者……道之乱也,患出于小人而强欲知天道者,坏大以为小,削远以为近,是以道术破碎而难知也;五行者……而小数家因此以为吉凶,而行于世,浸以相乱;蓍龟者……及至衰世,解于齐戒,而娄烦卜筮,神明不应;杂占者……然惑者不稽诸躬,而忌訞之见,是以诗刺“召彼故老,讯之占梦”,伤其舍本而忧末,不能胜凶咎也。

     近世徐梵澄先生对流于术者亦斥之。《老子臆解》释德经首章“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云:“‘前识’者,今世东、西方人多趋之若鹜,非“先知’之谓也。理之必然,事所必至,见其微,知其着,意之而中,此颜阖见东郭稷之马将败也……所谓“前识”者,所谓“无缘而妄意度也”。古之巫者、日者能之。以其流毒于生民者大,故制刑有曰:“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杀”……老氏谓此用“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殆犹有宽大之意存乎其言。就今之情论之,则当云“道之贼而奸伪之首也”。今世犹炽盛于印度。一一虽然,巫者、日者言之或信,百得其一、二,诚可以惊世骇俗矣,果何由而致也?《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已。程子谓心静而后能照,然圣人绝不为(程氏遗言卷十八)。程子并邵子之衍敷亦非之。王阳明习静,亦尝得先知先见同于此所谓“前识”者,旋亦决然弃去,盖偶尔知觉性得其照明,以为无谓也。弃其华而务实,知其偶然得之而不可求。世人专求其华而不返其本者众矣。习静也,修定也,求神通也,终日营营,迷不知返。皆若宋人之守株待兔也,愚哉!”。

     术者,道之贼而奸伪之首也,深重其病,明白深切,发人深思。

     释《德经十七章》又曰:“祸福,凡人所迷信也。曰:‘民之迷也,其日固久矣?’谓深中于人心也,迄今二千数百年亦未灭——古之士君子立身行道,循理尽分而已,祸福非所计者也。倚伏之数,盖不可量。往往小人之祸,为君子之福。今日之福,成他日之祸。父祖之祸,贻为子孙之福。财富之福,转为国家之祸。纷纭徼绕,何可胜言。自求福避祸之心生,凡民之邪说谬论皆起。委巷之日者也,卜筮也、星命也,风水也,繁多猥琐,不可究诘。凡此皆正道之反,善德之妖也。”

     凡此种种,皆可谓贼。学《易》而流于术数,迷而不返,贼也。

     尚有贬斥象数为解者。任启运《礼记章句》:穷幽极眇而惑于术数则贼,李寻京房之说《易》,刘歆之传洪范五行,穿凿破碎,不免贼。郭嵩焘《礼记质疑》亦曰:《易》之失为贼。焦赣、京房及凡爻辰卦气之说,以小术害道,是之谓贼。王夫之《张子正蒙注》云:洁静者,不以私渎乱而洁清其志,静以待吉凶之至也;精微者,察其屈伸消长之理而研于义之所宜也,不累其迹者,因子而知象,数为象立不泥于数,因象而穷理,象为理设不执于象也。知足不贼者,止于义之所可而不谋利计功,徼幸于吉之先见以害正命也。如此以学《易》则可以寡过,以占筮则知惧而无咎矣。彼执象数而役志于吉凶者,固不足以与于《易》也。

     船山于此对“执象数而役志于吉凶”者均斥之,甚为精彩。以流于象数说贼,此为《易》内部义理、象数之争,亦可通。

     亦有他说。胡广《礼记大全》:沈潜思索,多自耗蠧,且或害道,故失之贼。刘沅《礼记恒解》卷二十六:学《易》而无变通,则必过求深刻,失之贼害。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葢《易》之为道,微显阐幽,知来藏往,大无不包,细无不入,故系辞曰: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后之作者举其一废其百,得于此失于。彼凡夫用智,自私穿凿,傅会而不轨于大中至正者,皆贼道害义,而得罪于圣人者也,故记曰《易》之失贼。《礼记章句》:贼,害也,言性命而不得其实,则反以贼害人心也。以穿凿傅会、贼害人心解贼,说亦可通也

     然“絜静精微”,《易》之教也,与其失于贼不可谓无关,如《诗》温柔敦厚,其失便愚,可互参也,此处亦当同。知何谓絜静精微,则何谓贼,虽不中亦不远矣。

     《礼记正义》:《易》之于人,正则获吉,邪则获凶,不为淫滥,是絜静;穷理尽性,言入秋毫,是精微。通也。《礼记集解》:洗心藏密故絜静,探赜索隐故精微。亦通。王夫之《张子正蒙注》:洁静者,不以私渎乱而洁清其志,静以待吉凶之至也;精微者,察其屈伸消长之理而研于义之所宜也。亦颇允当。依笔者之见,寂而不动,感而遂通,可谓洁静;极深研几,可谓精微。

     而朱子说又不同,乃从《易》整体言之。

     《朱子语类》:看《易》须是看它未画卦爻以前是怎生模样,却就这裏看他许多卦爻象数,非是杜撰,都是自然如此,未画之前,在《易》只是浑然一理,在人只是湛然一心,都未有一物,在便是寂然不动,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忽然在这至虚至静之中,有个象,方发出许多象数吉凶道理来,所以灵,所以说洁静精微之谓《易》,《易》只是个洁静微。微若似如今人说得恁地拖泥带水,有甚理会处。沈僴録。

     所谓洁静精微之谓《易》,自是悬空说。一个物事在这裏,初不惹着物事。熹尝谓说《易》如水上打球子相似,是这头打来那头又打去,都不惹着水方得。而今见人说都打入水裏去了。吕辉録。

     经解说:洁静精微,《易》之教也。不知是谁做,伊川却不以为然。据某看此语自说得好,盖《易》之书诚然是洁静精微,它那句语都是悬空说,在这裏都不犯手,而今如伊川说得都犯手势。引舜来做乾卦,乾又那里有个舜来!当初圣人作《易》又何尝说乾是舜,他只是悬空说,在这里都被人说得来事,多失了他那洁静精微之意,《易》只是说个象是如此,何尝有实事。如《春秋》便句句是实事,如言公即位便睦个有个公即位,如言子弑父臣杀君便真个是有此事。《易》何尝如此,不过只是因画以明象,因象以推数,因这象数便推个古凶以示人而己,都无后来许多劳攘说话。沈僴録。

     洁静精微之谓《易》,自是不惹着事,只悬空说一样道理,不比似他书各着事上说。所以后来道家取之,与老子为类,便是老子说话也不就事上说。洁静精微是不犯手……洁静精微是各自开去不相占……洁静精微是不滞着一个物事。

     洁静精微之教为何失之于贼?朱子言中可注意者,在“所以后来道家取之,与老子为类,便是老子说话也不就事上说”。盖儒道二家皆本《易》立说,《汉书艺文志》言《易》为六艺之源,儒家取其乾卦,主阳刚,道家取坤卦,主阴柔,而老庄观变尤深,庄子谓《易》道阴阳,太史公谓《易》长于变。儒道二家,自汉已相绌,自儒者观之,习《易》流于道家,可谓贼矣。

     姚鼐《惜抱轩九经说》:《易》之失贼说。……务乎仪文度数之繁而遗礼乐之本者,其失也内荒;究乎心性精?之域而遗人事之宜者,其失也外悖。……今夫《易》天下之至精也,冥通乎阴阳之合,而藏乎神明之妙,圣人得之则体用合为一,而动容周旋中礼者胥是也。然而不善学之则其失于他经为尤甚。彼入其中,澹乎其神漠乎其思乎其?,以谓是天下之精而其外皆粗末也,万物为一体而有无死生为一涂,于是耳目百体可以遗,而父子兄弟人伦之接可以泛然而适遭,傥然而不知所事也。制义疎而恩情薄,防检弛,而人事废,是不为贼乎?魏之间是已,士大夫以老《易》并言,而天下为之大乱……失于诗书礼乐者其失犹轻,失于春秋《易》者为失滋重……及至孔子亡,而?言絶,数传之后,庄周滑稽之徒兴,所谓《易》之失贼。虽孔氏之徒有之,而况他国之为学者哉。“澹乎其神漠乎其思乎其?,以谓是天下之精而其外皆粗末也,万物为一体而有无死生为一涂”,显指道家也,即此也。

     屈大均《翁山文外》卷二:《易》尚阳而老氏贵阴,《易》贵刚健而老氏致柔,老氏于《易》甚不类。所谓《易》之失贼,老氏有焉。晋人以老言《易》,不惟非《易》之用,且非《易》之体,此三圣之罪人也。而吾今者乃以《易》言老,以《易》之正救老之偏,以《易》之公救老之私,以《易》之源救老之流,闲之于《易》之中,收之于《易》之外,使庄列之洸洋自恣与申韩之惨皦少恩其弊皆可以少止,其亦差有功于吾儒否乎。

     以儒视之,老庄为害道,贼也。

     攻老庄者,明末王船山先生尤著。徐梵澄《老子臆解》道三十四:近古知老氏学最深者,无过于王船山,而攻击之最力者,亦无过于王船山。延及今世,马一浮以宋学大师,亦谆谆教人以摒除老氏之学。此皆有所偏蔽者也。—一王氏之言曰:……故救多欲之失者,惟仁义之行,而黄老之道,以灭裂仁义,砒糠尧舜,偷休息于守雌之不扰,是欲救火者不以水,而豫撤其屋,宿旷野以自诧无灾也。……充黄老之道,“泛兮可左右”,亦何所不至哉《读通鉴论汉武帝》。梵澄就此论曰:道家就亦“灭裂仁义”,灭裂仁义之虚名,非灭裂仁义之实事也。“秕糠尧舜”,时异事异,不泥古以取法于先王,此所谓“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者也。学术不同,而其主旨不异,奚必相非哉!此为两存之说也。

     儒道之相非,久矣。近世理学大师马一浮先生,亦屡论《易》、老,言其贼道。《论六艺该摄一切学术》篇云:道家体大,观变最深。故老子得于《易》为多,而流为阴谋,其失亦多。《易》之失贼也。有得于精微,流于阴谋,贼也。

     《论老子流失》云:周秦诸子,以道家为最高。道家之中,又以老子最高。而其流失,亦以老子为最大。吾谓老子出于《易》,何以言之?因为《易》以道阴阳,故长于变,爱恶相攻而吉凶生,远近相取而悔吝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这个道理,老子观之最熟,故常欲以静制动,以弱胜强。其言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此其宗旨,在退处无为,自立于无过之地,以徐待物之自变,绝不肯伤锋犯手,真是全身远害第一法门。任何运动,他决不参加。然汝任何伎俩,他无不明白。他只燕处超然,看汝颠扑,安然不动,令汝捉不到他的败阙,不奈他何。以佛语判之,便是有智而无悲,儒者便谓之不仁。又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明道若昧,夷道若颣。此皆言反者道之动也。此其于《易》象消息盈虚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之理,所得甚深。然亦为一切权谋术数之所从出。法家如商鞅韩非李斯之流,窃取其义,抬出一个法来压倒群众,尽法,不管无民。彼方自托于道,亦以众人太愚而可欺了,故至惨刻寡恩,丝毫没有恻隐。法家之不仁,不能不说老子有以启之。合阴谋家与法家之弊观之,不是其失也贼么?看来老子病根所在,只是外物,他真是个纯客观太客观的哲学,自己常立在万物之表若孔子之道则不然,物我一体,乃是将万物摄归到自己性分内,成物即是成己。有智无悲,流于不仁,贼也;流于权谋术数,贼也;由道家而流于申韩,惨刻寡恩,亦贼也。

     《观象卮言》:“学《易》非洁静精微,亦不能究其义。直饶于经义能通晓无滞,而于日用中全不与道相应,即非其人。徒逞知解,增长我慢,即名为贼。不唯不足以弘道,而反以害道,则何益矣。更安望其能体《易》用《易》哉!”知行分离,增我慢,害道,贼也。

     “洁静精微,《易》教也。洁净精微而不贼,何谓也?洁者,无垢义,杂染尽不受诸祸,斯名洁。精者,不迁义,散乱心息,无诸攀援杂虑,常住正念,斯名静。精者,真实义。观一切法一相,是谓精(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到此见地,方得稳密)。微者,深密义,见诸相非相,是谓微(离名绝相,唯一真际。诸相即器,凡夫见之,唯是器相。圣人于器,唯见是道,即是见诸相非相也)。如此方能深入《易》教(洁静是止,精微是观。止用《艮》,动亦定,静亦定也。观用《巽》,见万物之洁齐也。一切行门用《震》,一切言教用《兑》。建化利物用《离》,万物相见,显诸仁,大悲也。会已归寂用《坎》,万物所归,藏诸用,大智也。此即顺乾坤性命之理,得乎《易》简之德者也。如此方可立人之道)。然有纤毫人见、法见即名为贼,此见若不剿绝,为人即祸生矣。是故日“惧以终始,其要无咎”也。末后之教于此揭尽,可以息言矣”。此则以佛、《易》互参,以佛释《易》,亦圆融无碍也。

     古人语多浑圆,故可发明者甚多。贼,泛言害也;若分说可释为狡猾,言人精微有之,而失于机巧也;鬼鬼祟祟,贼头贼脑,即术者窥测天机之行象也;同鬼,盖尚占者而暗于大理也;穿凿傅会、贼害人心,贼也。就大处言之,习《易》流于老庄(流荡不知所归)、申韩、术数、象数(程子讥尧夫遇事析为八片),皆害道也,贼也。

     庄子: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陶渊明:纵浪大化中,喜亦不惧。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张载:物来而顺应,廓然而大公。存,吾顺事;殁,吾宁也。此三子不可谓不深知《易》理也,不可谓不善用义理也。习《易》者其慎之。

     参考文献:

     所引古籍均依中国基本古籍库数据库,不单列。

     1、《老子臆解》,徐梵澄.中华书局,1988年3月;

     2、《马一浮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8月。

     本期排版:小高

    http://www.duyihu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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