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尔滨,他们是生命最后一程的守护者…
2015/3/29 生活报

    

     你来自泥土,又必将回归泥土。

     4月5日清明节快到了,又将迎来新一轮的祭扫高峰。平日里寂静的墓园,人来人往、泥石和草木间烟火缭绕,数十万冰城市民前往墓地追忆逝者,寄托哀思。

     无论冷清还是热闹,墓园里一直默默站着这样一群人,他们是遗体整形师、墓碑排版工、墓碑刻字人、守墓人、骨灰盒看守员、墓园保洁员……也许平时你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或者对他们的职业心存忌讳,他们是一群心怀敬意,送生命最后一程的人……

    

    


     遗体整形师王慧刚:

     曾连续工作8小时

     为遇难者做整形

     电影《入殓师》的英文海报上,有这样一句话:The gift of the last memories.(最后回忆的礼物)。

     今年37岁的西华苑遗体整形师王慧刚,曾经看过这部著名的电影,他并没有像一般人那般感动,“我跟日本的那位入殓师工作内容有重叠,坦白讲,我觉得自己比他做得好”。

     王慧刚在西华苑的交通肇事法鉴中心工作,他的工作远比常人想象中要困难的多。他不但要帮逝者洗澡,清除指甲里的泥、头发里的杂草,帮他们化好妆,甚至还要补好残缺的骨头和破碎的皮肤。他的工作地点不只是在停尸间,有时还会跟随交警部门一起“出现场”,在事发地寻找逝者的遗骸。

     除了交通事故,他曾经接待过一个因搅拌机事故罹难的逝者,事故现场惨烈到让人不忍形容。当时,逝者家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王慧刚也比较理解,表示即使弄不好,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他连续工作了8个小时,从上午忙到晚上,为遇难者的遗体做整形,一心想要做到完美。“人虽然去世了,但我希望当他出现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时,能走得更体面一些,以最好的姿态完成人生的谢幕,这样也能让家属安心……”

     王慧刚告诉记者,每做完一次遗体整形,他都会怀着敬意,郑重地向逝者深深地鞠一躬。

     不同国家的殡葬风俗不一样。比如有俄罗斯人在哈尔滨离世,王慧刚会给逝者穿上西装,按照他们的风俗,将逝者的双手放在胸前,用白色的缎带牢牢系好。王慧刚曾为一位50多岁的俄罗斯男性做过遗体整形,他的专业精神,令俄罗斯驻华大使十分感动,并当面对他表达谢意。

     遗体整形师这份工作,想必很难让人理解,很多人因为承受不了各种压力选择改行。这些年,他身边的同事换了一批又一批,虽然他只有37岁,但已成了这行的“老人儿”。王慧刚坦言,“最初家人不理解我,但现在好多了,我每天都带一套衣服上班,回家前把带血迹的衣服换掉。时间长了,我们已经形成了默契,我从来不说工作上的事,他们也从来不问。”

     “这工作挺考验人的,一般人真做不了”,王慧刚说,他干这行已经15年了,以前不是没想过要换工作,但还是留下来了,“这行无论谁去干,心里都会觉得不好受,后来我想明白了,那还是我来做吧,另外就专业程度而言,别人我也信不过……”

    

     守墓人栾新富:

     工作18载

     劝阻过许多轻生者

     满头白发,手提一盏枯黄的油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独自行走在墓地中央,远处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嘶叫……在人们的印象中和小说里,守墓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形象。

     “没啥神秘的,习惯了,从年轻干到年老,天天和这些逝去的人为伴,内心倒是非常平静,很多事都能看得开……”在哈尔滨皇山公墓,“小栾子”是一个响亮的名字。清明节前夕,在墓园最忙碌的时节,记者在公墓边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找到了他,作为守墓人,他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另类”。

     “小栾子”大名叫栾新富,今年44岁,是皇山公墓3万多座墓碑的守护者。白天他在墓地洒扫、修剪庭院,晚上巡视墓碑的安全。栾新富说,自己26岁时从佳木斯来哈市打工,当时岁数小,就想多挣钱有口饭吃。那时公墓里的墓碑没有现在多,晚上巡夜的工作人员也少,一个人拿着手电筒挨个墓碑检查,有的墓前香烛还没有熄灭,有的照片清晰可见,突然觉得一个人就这样走了,亲人难过,他们也一定很不舍,自己的工作就是照顾好他们,让逝者在这里好好安息。时间长了,想通了,心里就不害怕了,就像守护一群老朋友一样。

     每年清明节,都是栾新富最忙的时候。白天人声鼎沸,可一到晚上,墓地里就是死一般的沉寂。18年来,栾新富都生活在陵园内,与墓碑为伍,从黑发变成白发,每个夜间都要在公墓巡逻转上几圈,放假休息的时间很少。“虽说每天工作都是一样的,但也有不平静的时候。”据栾新富讲,半夜墓地发生过这样的事:大约是后半夜4点钟的时候,他巡逻到一片碑林中时,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哭声,他走近一看,只见一位30多岁的年轻人坐在母亲墓碑前低声抽泣,他手里拿着安眠药,念叨着要随母亲而去,经了解得知,小伙子因工作和家庭琐事,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他上前轻轻扶起小伙子,拍拍他的肩膀,一番劝慰后告诉他为了母亲也要好好活着,等小伙子离开后,栾新富吹灭了烛火,继续自己的巡逻,消失在深邃的黑夜中。

     “这样的场景,每年都会遇到一些,人们活着的时候,争执争吵怨恨,真等到了阴阳相隔,很多人也只能对着墓碑倾诉,发泄自己的悲伤,但哭泣过后,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我很同情深夜里到墓碑前哭泣的那些人。”在墓地呆久了,栾新富有个习惯,没事时总爱望望天,然后摇摇头,再走到下一个墓地。

     采访结束时,夕阳西下,栾新富的巡夜工作又要开始了,“在这里待久了,看惯了生死离别,就越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好好活着吧,人一辈子生老病死熬过来不容易。”

    

     碑文排版员吴晓兰:

     21年零差错

     寒冬戴露指手套粘碑文

     今年52岁的吴晓兰是乾坤园唯一的碑文排版工,已经在这里工作21年了。她不化妆、衣着也十分朴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淳朴劲儿。

     吴晓兰的日常工作,主要是仔细核对碑文后,将胶纸粘贴到墓碑上。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没想象中那么轻松。夏天气温非常高,石碑在太阳的暴晒下最高能达到60-70℃,摸着直烫手,而且胶纸容易变软,这让吴晓兰犯了难,往往她还没有贴好下半部分,上半部分就已经变得皱皱巴巴,无法再雕刻了。

     因此,吴晓兰的工作必须起早贪黑才能完成。为了不耽误工作,她长期住在单位宿舍里,夏天经常是早上三点多,天刚亮便去墓区干活了,一般到了七八点钟太阳当空时,她已经把碑文单贴好了。晚上五点之后,当墓碑温度渐渐冷却下来,她又必须赶往其他墓区,借着夕阳的余晖,独自把余下的碑文粘贴好。

     烈日能避则避,但严寒却无处可躲。零下20多度的低温,足以把墓碑变成刺骨的“冰块”。让人惊讶的是, 吴晓兰的工作手套从来都是露手指的。很多同事常常心疼地劝她:“你赶快换一副手套吧”!她却一本正经地说:“换了手套粘东西就不方便了,那样手指头会不灵活,碑文排版这活儿一丝一毫都不能歪,否则对不起这些逝者!”冬天的寒风吹裂了吴晓兰的双手,现在她的手指上都是裂口,特别是每年开春的时候,一见风,双手就痒得厉害。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工作环境很艰苦,但从业21年来,吴晓兰粘贴过的碑文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公墓保洁员郎喜娟:

     带着虔诚和敬意

     每天擦3000多块墓碑

     33岁的郎喜娟是公墓保洁队的队长。她的家就住在离墓园不远的小村子里,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干净勤快。2013年,她最初到公墓应聘时,身边的人都不理解,“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干点儿啥不好,非要去那种地方上班?”她的回答很简单:“我这人爱干净,就想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工作。”

     “说实话,第一次走进墓园时,心里其实挺紧张的。”郎喜娟说,现在工作一年多了,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这边花多、鸟多、树多,空气也好,这里虽然是墓地,但在我看来,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安静的花园。”

     郎喜娟每天推着小车,手里拿着喷壶和小毛巾擦3000多块墓碑,她的脸被晒黑了,手也变粗了,但手边的墓碑却越来越亮。工作之余,她还不断地学习石材维护、保养、及民风民俗等知识。擦墓碑其实是个良心活儿,逝者家属通常每年来祭扫两三次,而她坚持每天把每块墓碑擦得锃亮,碑体、底座、碑后身、地面卫生,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墓园对每天要擦多少碑没有具体要求,但我总觉得,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让逝者有个整洁的环境。”另外,她总觉得,“一旦有家属来扫墓,看到洁净的墓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每天在这个最接近死亡的地方工作,郎喜娟对生命也有了新的认识,“虽然我对死亡不再感到恐惧,但每一天,下班后回到家里,看看身边的老人、孩子,都健健康康地笑着、跑着,觉得生活真美好,想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墓碑刻字师刘彦国:

     二十年

     刻两万多块墓碑

     已经在墓园工作了20年的刘彦国,是一位墓碑刻字师,曾雕刻过两万多块墓碑。这个40岁的男人话不多,跟记者聊天时甚至有些羞涩。

     “铛,铛,铛!”先从“出生年月日”开始,依次是“姓名”、“墓志铭”,为了让逝者有个体面的墓碑,保证所有文字零误差,完成整个雕刻过程,经常要耗掉他2-3 个小时的时间,“刻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始终怀着一种敬意,毕竟一个人只有这一辈子,身体化成灰了,只剩这座碑立在这里……”

     “这份工作比较单调,每天听到的声音也很枯燥,不知啥时候眼睛里就会迸进碎石屑,因为长时间蹲着刻字,我得了颈椎病、肩周炎、腰也总疼。” 刘彦国告诉记者,20年前,他刚刚来到墓园工作时,一点激情都没有,还惹来一身病痛,甚至曾怀疑过自己是否选错了职业。但现在,他有时会跟同事开玩笑地说:“我希望能一直刻下去,直到在最后一块碑上,刻下我自己的名字。”

     从怀疑到热爱,刘彦国的改变源于一段感人的经历。1996年的夏天,有一天快要下班时,天空下起了小雨,墓区里只剩他一个人在刻加急的碑文。雨点模糊了视线,他低头专注地刻着。突然,他感觉雨停了,抬头竟发现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为他撑起了一把伞。刘彦国很惊讶:“您是?”男子眼睛发红,似乎刚哭过:“您现在刻的是我父亲的墓碑!”

     他在墓园工作一年多,第一次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您”,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打伞的男子告诉他:“我父亲是昨天早上突发心梗过世的,殡仪馆那边我刚安排妥当,就来这儿了,本来想着这种雨天,碑文肯定赶不出来了,没想到您会冒雨为我父亲刻碑。谢谢您,谢谢您帮我们完成了全家人的心愿……”

     听完这番话,刘彦国说:“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今天一定能完成。”那位男子坚持不走:“没事,您刻着,我给您撑伞!”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两个大男人一个撑伞、一个刻字,谁也没说一句话,直至为病逝的老人完成生命的最后一“笔”……

    

     骨灰盒看守员那文秀:

     让家属抱着自己肩膀哭泣

     青灯、香烛、骨灰盒,还有那死一般的寂静……谁能相信一位42岁的女子每天都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在哈市向阳山革命公墓,那文秀就是这么与众不同的一位女子。“不打算找另一半了,我的后半生就与这9000位‘朋友’一起过了。”那文秀说,独自享受这份安静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没见到那文秀时,感觉她一定是一位长相老诚、性格木讷或忧郁的女子,但见面后发现她很爽快,说起话来快人快语。“朋友们都不敢来,穿梭在骨灰盒中间,挺瘆人的,或许是这个原因,没人敢找我过日子吧。”那文秀说得很直白,她说公墓有3层楼16个房间存放着9000多个骨灰盒,光“领导”就是上万个,自己看守的任务很重,每天都要擦拭、检查它们,看看有没有灰尘,是否破损、香烛摆放是否整齐等。

     文秀是三年前来到向阳山革命公墓干骨灰盒看守员的工作,之前是制作骨灰盒的,家里父亲和哥哥也都干这活,可以说是“殡葬世家”。文秀说,起初对看骨灰盒有点“敬畏”,特别是下雨刮风的天气,窗外风声呼呼作响,屋里黑乎乎一片,让人不免害怕。但恐惧归恐惧,时间长了胆就练出来了,每天游走在上万个骨灰盒中间,盒子有中国风格的,有小洋楼的,也有坛子的,像一件件艺术品,再看上面一张张的相片,年老的安详,年小的心伤。曾有一位医生去世了,她年轻的妻子一个月里来了15次,每次都抱着她的肩膀哭,“我很理解她,就让她痛快地哭吧。”文秀说,这份工作很压抑,很少有笑的时候,也从来不敢开玩笑,怕让人伤心。

     虽然文秀外表看起来像女汉子,但她说有一间房自己是很少去的,因为那里供奉着父母的牌位。“当我亲自给他们擦骨灰盒,就会回想起当年的往事,让人无法不流泪……”文秀说,以前做骨灰盒时体会不到这种生死离别的感情,父母去世后,现在一碰到家属来送别亲人,自己也偷偷抹眼泪,尤其是一些女家属常抱着自己痛哭,向自己倾诉思念亲人的心情,自己也分外难过。

     “看惯了生死离别,我现在对人生很释然,我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还能不能嫁人了,但过一天就要快乐地过,好好地过,不给自己留下遗憾。”文秀很直爽地说。

     (本报记者 于海霞 周际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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