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付出的，或许永远都无法得到回报
2016/4/3 医脉通
?导 读?
如果一个主治医生年收入没有这个数，别老是嚷嚷改革，搞得好像改革就能把待遇提上去似的。
来源：医脉通；作者：陈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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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查房的时候一个病人和主任吵起来了。吵起来的原因是因为，病人住院三天之后要求出院。主任说，再等几天吧。病人不愿意，说我症状都好了，今天就要出院。主任说，门诊的时候和你说好最少要住一个礼拜，达到一个疗程，你说好。现在症状一缓解，你就要出院。你把医院当宾馆和饭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知道你住进来我们要完成多少东西么，才住三天，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劳动？主任说完，病人估计有点心虚，但是还是据理力争，说，医院就是救人治病的地方，我要出院，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院。主任这下有点怒了，声音有点大，说，你以为我不想让你出院？你这种病人我不看也罢。但是你必须要对得起我们的劳动，陈医生(就是我)写了那么久的病例，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你们这些病人，病看不好说我们医术不行；病看好了，又说钱花的多了。好的慢，你说我们不给你们用好药；好的快，你说我们就知道给你们用好药；让你来当医生试试，现在你看谁还干医生，你们这些病人都是被政府给惯坏了。我当年去非洲进行医疗支援的时候，你知道人家病人是怎么对待医生的么，就和亲生父母差不多。我们的病人呢，都恨不得我们去死。
事后，主任和我聊天，说现在的医生难当，也不是医生难当，是在国内难当。而且不仅仅是难当，也很难当上医生了。说着，话锋一转，问我道，你还没有出去规培，再过过你就要考主治了，没有规培你连主治都不能考，你有什么打算。说实在的，被主任这么一问，我有点心虚。因为一来，我并不打算在医学路上一直走下去。虽然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对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说，以后我要当一个医生。时间久远，我想很多东西都已经忘记了；现实无奈，很多理想也都要不得不放弃。二来，我实在不愿意去规培。个中原因除了我们一直嚼舌根的待遇问题外，还有就是我想结婚了。虽然我知道当选择医学这条路之后其实就已经失去了在30岁之前结婚的权利，但我仍然抱着对另一半负责的态度渴望去完成人生里的另一个跨度。
主任问我怎么办，确切地说我真不知道。我一不想去规培；二，很操蛋，就是我爱上了我在的这座城市，而这座城市我的女友又恰巧不喜欢。因为她在的那座城市比我在的这座城市厉害。没办法，虽然都是本科，但是人家毕业就能找到一个三甲大医院，而我只能选择一个小医院。当初找工作的时候她对我说，要不你也去当护士，这样两个人就能在一起了。我听完，想了好几天，最后没答应。说我一个临床本科，去干护士，容易折寿。所以我只好对主任说，再看看，再看看。说不定那天卫计委良心发现就把规培政策取消了。主任听完，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现在要想成为一个医生真难啊。
主任说完这句话，我就在内心里想，那你要是这么想，多给我一点奖金啊。反正你这辈子也不太会缺钱了，不像我，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从非洲难民营过来的气味。但是主任毕竟是主任，对于这些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都很讲原则，以至于从我跟她以来，拿到的奖金几乎是全院最低的。我想她可能是想考验我，或者想锻炼我的吃苦耐劳。后来我的同事对我说，你傻啊，人家就是不想给你。
当然这都是开玩笑的。毕竟我们大多数的待遇问题其实不是主任们能决定的。我还是觉得我们科的科主任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人家其他专业的五年出来都可以挣大钱了，现在的医学生五年出来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人家本科都是四年啊，哪有五年的。虽然我们学医的是五年，但是我们出来待遇差啊。
我一直在想怎么来提高我的待遇，让我的生活过的小康一点，最起码不至于老是拖我们国家的后腿，这样搞得我自己像个历史罪人一样。我想了很多方法，比如去写文章，给人家小孩子补课，送外卖，有次差点去抗尸了。这个贵，一次一千，一天只要工作五个小时，不过都是在夜里。我女友说，要是我去抗尸的话，那她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觉得她是在吹牛。我想要不是我胆子小点，工作累点，工作地点离我远点，再加上我身子骨差点，我才不会放过这发财致富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可是这些方法都不太管用。后来因为太累了生了一场病，花了我三千块，抵我给小学生补课100个小时，送外卖一千多份。结账的时候我差点就在护士站哭出来了。
2
和我一起高中毕业的，没上大学的除了家里多了几口人，家里有一两辆车以外日子也都过的很艰辛。上了大学的现在也和我基本差不多，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人家除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家里添了一两个壮丁，偶尔去什么法国、德国、意大利旅游，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搞个什么代购以外，生活也都过的非常困难。上次聚会，问他们这几年咋样。他们都打着马虎眼，吞吞吐吐的，像是我会打劫他们一样。不过还好，之后在他们听我讲完了我对卫计委的控诉以及我目前的生活水平之后他们纷纷慷慨解囊都要借给我钱。我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出于对友谊的尊重，我没有接受他们的钱。我不是不想接，是因为我怕接了之后还不起。几千块钱，别最后发生命案了。席上，他们问我很多医学上的问题，像癌症究竟能不能治好；现在的医生是不是人长得很白，但是内心很黑；子宫肌瘤究竟是不是病等。我就问他们，你们尊重知识么？他们一个个头点的和长颈鹿一样。那我说，好，你们看，我上大学上了五年，工作吧，也快两年了，现在工资吧和你们一个月的零头差不多。虽然我待遇差点，但是我学了很多知识。这样，你们问，我回答，一个问题十块钱，是我主任门诊费的三倍还多一块，我回答不上来给你们五块。我说完他们都说我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我说，是啊，让你天天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你也会这样啊。别说了，快开始吧，别耽误我挣钱。
我记得那一天我挣了五百二十块钱，好多，快赶得上我一个月的奖金了。还是我的一个好哥们对我好，轮到他问问题了，他说，你这医生当得也是够失败的。这样，我这有一千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说着他把钱放在桌子上，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钱揣到腰里，说，不管你这个是什么问题，我都要回答上来，当场百度也得回答。他说，明年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他说完我想了好久，然后说，这个真的不好说。我可能要出去规培了，规培可能就没有时间回来了。不过你们可以去看我，当然我不报销车费啊。
“后年呢？”
“后年我可能也在规培。”
“大后年呢？”
“大后年我可能还是在规培。”
“那大大后年呢？”
“大大后年我可能在专培。”
“大大大后年总有时间了吧。”
“我好像还在专培。”
“那大大大大后年呢？”
“别说那么远，搞不好那时候我就被病人给干掉了。”我说完，觉得有点不对，说，等下，你刚刚问我了五个问题，五千块，快拿出来。
我觉得很多时候我都需要别人的补助才能够渡过我这漫长又穷困潦倒的医生生涯。我不想开口和父母要，我估计他们在心里也想着什么时候他们的儿子能够给他们一点，让他们尝尝投资得到回报的滋味。由于卫计委一直比较注意医患之间的和谐和贫富差距问题，所以到现在为止发生了很多次病人杀医生，医生被杀死以及没人愿意干医生的事实。我不知道一个大学五年出来的本科生进了医院一个月究竟该拿多少工资。一两千？两三千？三四千？四五千？好像不能再多了。而这个社会也好像默认了医生就不该也不配拿高工资，不然就和谋财害命差不多了。同时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即使你没拿到高工资，也会有人在后面说，没事，有红包，医院送红包的多。他们说这话搞得就像真有病人会送红包给我们似的。也有的说，没事，你先熬着，熬到四五十岁就可以了，你看那谁谁谁，做个手术都提成七八千。他们说这话搞得就像我们能艰苦奋斗吃苦耐劳活到四五十岁似的。而且，四五十要是在其他行业上干下去，一天七八千块也说不准啊。谁知道呢，反正市场经济泡沫那么多。
为什么医生的待遇那么低？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卫计委不愿意放权。它一方面想死死的管住医生；一方面又不想付生活费。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医生都不太满意卫计委，有的甚至还在后面骂它都不好说；而另一方面呢，对于大多数医生来说，果然没有生活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而且即使这样卫计委还说都是自己的功劳，搞得就好像我们一无是处似的。同时，我们这个国家医生之间的分级制度分的实在明细，上至主任，下至实习生，这样的结果就是一个等级工资就差一大截，人家才不管你做多少事，看多少病，救多少人呢，都得按规章制度来。但是我们这个规章制度又倾向于压制弱势群体，像我们这些小罗罗，都是只管干活不要吃草的命。但是我们应该怪谁呢？怪主任么？人家也是这么过来的啊，怪不得。而且我们终有一天也会走上那个位置，那你希望你下面的医生怪你么？你肯定会想他怪也没有办法啊，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们不能怪主任。可我们能怪谁呢？谁都不能怪啊。我妈妈常说，有本事的人做错事了都只怪自己，没本事的才会怪别人。那这么讲，我只能怪自己。怪自己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脑袋被驴踢了，被门夹了，洗澡的时候肥皂水进去了。
3
一个主治医生，在国内按实事求是的说，去除愤青、五毛党、极左极右派的干涉，我觉得一年合理又合法的收入最起码要和一个小店的老板差不多。我住的地方有一个小店，年净收入是二十五万，我觉得这个价位是合理的，而且还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一个主治医生年收入没有这个数，别老是嚷嚷改革，搞得好像改革就能把待遇提上去似的。而且我想对于这个社会大多数的人，当然多数都是生活在国家水平线以下的人，他们肯定不能够接受这个价位啊。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他们觉得医生的工资越低越好，最好一个月一千块，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剥削他们。但是他们这么想的时候其实不会意识到他们也在剥削医生，剥削他们的知识，剥削他们为了走上这个工作岗位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剥削他们本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是剥削他们的中国梦。但是他们甘于被剥削么？肯定不甘于啊。为什么别人通过努力能够过上美好幸福阳光灿烂的日子，而我们越努力生活越惨啊。所以要争取啊，要呼吁啊，要据理力争啊，但是没有用啊。而且我们何止是被剥削啊，我们简直就是被侮辱啊。全世界也只有我们这个群体在这个国家能被侮辱，听说缅甸这个国家，要是有人在后面骂医生，军政府直接就介入了。而且，当时人家国家那么乱，军政府杀了一大堆人，但是人家看到医生都弯下腰表示尊重，而且在医生面前说话的声音还不能大过医生。算了，这个就不多说了。还是说回工资吧。
为什么我们的工资低，因为我们没有得到市场的认可。说白了，我们的工资不是市场给我们的，而是卫计委给我们的。卫计委又是老年协会组织，老年人肯定深谋远虑，心系社会，所以他们觉得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不能让医生走向市场，不然一来引起医患之间的矛盾；二来，自己又没有了威严，很多自己能管的都管不了了，比割身上的肉还要难受呢。
在美国，一个得到市场认可的医生一般工资是多少呢？粗略地估计是15-25万美金左右，人家是美金呦，不是日元和越南盾哦。那卫计委看到这样肯定不高兴，说，你不要和人家老美比，人家是发达国家，我们是发展中国家，不能放在一起比。卫计委说这话嘴横着，腰直着，好像我们欠它几百亿似的。我们不和他们比，但是我们总要去学习人家，人家好的不去学习，不符合国情的学习了一大堆，然后还不让我们比，真是拿我们当傻子看啊。那好，人家老美是发达国家，我们不比，那我们比发展中国家，就比我们隔壁邻居阿三吧。人家在13年出台一个政策，规定印度医学本科毕业生每月起薪是700美金，研究生是1200美金，而且人家还允许下班后在家中行医，这部分是占大头。我们权且不说后者，就说本科生毕业待遇吧，13年，一美元差不多等于6.1元人民币，也就是人家本科毕业生每月只是账面上的收入大约是4200元人民币，这还不加其他的呢。这些年过去了，听说人家医生闹过罢工，说是因为待遇问题，因为年收入没到10万美金，人家印度医生觉得这样当医生真是够失败的，还不如在马路上扫地。这么一比，我们还不如印度。估计卫计委又说了，人家印度人口少，才十多亿，我们国情特殊，是人家的一倍多，这样比没有意义。我觉得卫计委说的很对，我们国情特殊，那不比印度了，比比非洲吧。12年的时候非洲医生基本收入是8000人民币一个月，同期我国是2200人民币每个月。四年过去了，听说人家快翻一倍了，我们呢，我们也在进步啊，也快翻一倍了，干够三个月都可以在二线城市买一个平方的地皮啦。这样估计卫计委又说了，人家非洲穷，干医生的少，所以国家需要通过这种方式鼓励人们干医生。我不信，但我不能反驳，话语权都在卫计委的手里，它说手心是手背我也没法说不是啊。不过还是同事总结的好啊，虽然我们国家有钱，但是我们医生穷啊；虽然非洲国家贫穷，但是人家医生有钱啊。
这时肯定会有人说，你们有外快啊，你们有提成啊，你们有红包啊，你们有回扣啊，你们有啥啥啥啊。是啊，我们还有好多年的上学时间呢，还有熬夜看书，还有24小时值班，还有生离死别呢。而且，不仅有这些，我们还有贱命一条呢？要不打包送你，还包邮，你们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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