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生活时,我必定温柔与残忍并存
2015/3/17 诗歌精选

     你只需活着

     “你只需活着,上天自有安排”。我看见金银花萌芽

     天气晴好了。几片云为天空的异乡客

     多年来,我想逃离故乡,背叛这个名叫横店的村庄

     但是命运一次次将我留下,守一栋破屋,老迈的

     父母

     和慢慢成人的儿子

     而儿子仿佛一个慢慢走近的客人,慢慢染上了我

     的体味

     要说幸福,这恰恰是,刚刚好。

     而我却一直身怀哀伤。如此隐匿,我自己也说不

     出口的

     活着,如一截影子,从天空落进水里

     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无法相爱,独自成活

     是谁无法让我们对这样的人生说:不!

     二月来了,“活”字开始动手动脚

     我每天几遍打扫房子,仿佛阳光能干净地照进来

     我养月季花,让它一次又一次地开

     我养兔子,只给它一窟

     她不高兴也无法背过身去(我是她的生活时

     我必定温柔与残忍并存)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活着,不生病,不欲望,一

     日一餐

     我已经活到了“未来”,未来如此

     一棵草木之心在体内慢慢长大

     这是多么出人意料,也多么理所当然

     写于2014年2月21日

     余秀华 作品

     选自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理想国

     [诗歌君语]

     阳台上盛开的风信子,在春日蔓延前已全部萎去。

     读这首写于2月的诗。那时风信子也正萌芽,淡紫色的花瓣缩在花苞里,随时将要撑开。同一时期,这位大家已经熟知的诗人也见证着一株金银花的萌芽。她由此想到自己的命运,在好天气里,哀伤又客观地回想着。说她哀伤,是隐在骨中的抗争:她与丈夫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相爱,现实又叫她无法说不。说她客观,是她在一次次逃离后已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看看手中已有的全部,亦能感受到某种满足,叫人心安。

     我喜欢走到大街上,看扑面而来的人群。我想象他们每个人独特的命运,余秀华的命运,我的命运,你的命运,遍布世界的命运。我们各自不同,却又相同:一半欣然接受,一半暗自反抗。因为生活待我们,如诗人养兔子,必是温柔与残忍并存的。

     诗人写道: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活着,不生病,不欲望,一日一餐。是啊,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只是反复地活着,好像没有变化,又时时在变化。看过一部叫做《徒步7分》的剧,讲述一位人生空荡的独居女性,从所住公寓内出发徒步7分钟范围内的琐碎小事。在静静流淌的时间里,她和周围人若无其事的对话、交往,平淡得几令观者昏昏欲睡。这不正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吗?正是这些琐碎的日常里,才隐藏着无可替代无法逆转的瞬间啊!那些瞬间暗示你体内有什么力量正慢慢滋长,长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今日的我竟已不同于昨日的我。长到你安然自如地接受更真的自己。这恐怕就是“上天自有安排”。

     眼下,春日的天气晴好了,我们住在里面,好好活着。

    

     春日里,不便辜负诗与生活

     诗歌精选

     周菁 出品 |微信号:u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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