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随便去个地方,去偷一个惊叹号
2015/3/23 诗歌精选
枯 坐
枯坐的时候,我想,那好吧,就让我
像一对夫妇那样搬到海南岛
去住吧,去住到一个新奇的节奏里——
那男的是体育老师,那女的很聪明,会炒股;
就让我住到他们一起去买锅碗瓢盆时
胯骨叮当响的那个节奏里。
在路边摊,那女的第一次举起一个椰子,喝一种
说不出口的沁甜;那男的望着海,指了指
带来阵雨的乌云里的一个熟人模样,说:你看,那像谁?那女的抬头望,又惊疑地看了看
他。突然,他们俩捧腹大笑起来。
那女的后来总结说:
我们每天都随便去个地方,去偷一个
惊叹号,就这样,我们熬过了危机。
赠Y.L.
张枣
《张枣的诗》蓝星诗库 人民文学出版社
[诗歌君语]
张枣说:枯坐是难以描绘的,既不是焦虑的坐,又不是松弛的坐,既若有所思,又意绪飘渺;它有点走神,了无意愿,也没有俗人坐禅时那种虚中有实的企图。反正就是枯坐,坐而不自知,坐着无端端的严肃,表情纯粹,仿佛是有意无意地要向虚无讨个说法似的。它是人类最有意思的一种坐。
半个月前,是张枣逝去五周年的日子,这首诗,就作于他人生最后的两年间。那天深夜,张枣起身去喝酒,看到友人在黑暗中独自枯坐着,便走过去。两人心领神会地喝酒谈天。喝完,朋友去睡了。留下张枣枯坐,独饮。他想起自己几年没有写诗了,每次都被一种逼仄堵着,高兴不起来。而那晚,堵物大约被周场的氛围消融,畅通了大半。他想写一首悠远的诗。一个从枯坐开始,到悠远里结尾的好故事。
这便是此诗的来历,而我却想钻出诗里的好故事,钻到平淡的生活里去偷惊叹号。
我真的碰见一对夫妇。近来我报班去学一门课程,每周两次。学校在山里,得搭三辆公车再走上一段才能到,着实有些不便。第一次听课的人近400个,我唯独和坐在一旁的一对中年夫妇说过两句话。隔天第二次课,居然在住处附近再一次碰到了这对夫妇。我内心惊讶得不得了,不得不感叹缘分的神奇。就这样,每周两次,我一边搭着他们的车去上课,一边安抚吞了一枚惊叹号还未消化的自己。
他们看起来五十上下了。大多数时候,我独自一人坐在后座,不搭话,只安静地听,他们用方言谈天,谈炒股,谈课程,谈所有离我很远的话题。妻子背对着我,突然转成普通话大声说:“每天晚上无事可做,索性报个班消磨时间。朋友们说我脑子有病报这种课程,我想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的对伐?小姑娘你说呢?”从未听他们聊起过孩子,我猜想他们或许没有孩子。我答应着,感到她开朗声音下的某种不安与坚持。这是中年人的单纯或复杂。
张枣说:“我想写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揣着偷税漏税的钱,隐名埋姓地逃到海南岛去了。他们俩特搞得来,待在一起很贴心,很会意,很好玩。比这个时代好玩多了,悠远多了。”而现实中的夫妇不是这般好玩。丈夫总是沉默地开着车,不答话;妻子习惯了丈夫沉默,仍旧哈哈大笑,甚至有点儿喋喋不休。我仿佛看到诗里心意相通的夫妇走进了现实的模样:平淡,乏味,心意未通却也真有说不出融洽。
真实的人生中,能偷到的惊叹号的着实不多,大多是偷窃不成功的人。在我看来,最多的是省略号。他们没办法每天去偷一个惊叹号,却一直努力地共同面对着,那些省略在省略号里,我们不知道的危机。
注:以上有关张枣的情节和内容,引自他2008年主编的《黄珂》一书时所写的序。
我们并肩游向,游向深海
诗歌精选
周菁 出品 |微信号:u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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