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晓辉:我曾这样盘活一家医院
2014/12/28 医学界

     导读:

     平安夜,SIMC前医疗院长缪晓辉宣布离职,结束一段高端医疗机构的管理经历,在行业引起热议。与高端医疗管理相反,本文关注了缪晓辉10年前的一段军队医院管理经历,或许对我们认识今天的缪晓辉有所裨益。

     作者:郑华菊 来源:“医学界杂志”微信号

     2004年初,时任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副院长的缪晓辉,刚从长征医院院长“竞选”上落选,心里不很爽气,适逢军队精简整编,长征医院接管了被整编后的南京军医学院附属414医院,他便主动请缨,自带一批人马过去。

     这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事件。全军精简整编,主要是优化军队所属的院校,把多个带有后勤性质、非战斗性军事机构削减。解放军414医院,就是被精简的院校附属医院之一。414医院当时的情况是:绝大多数军人(包括管理人员、医生、技术员和护士)都原地脱离部队(自主执业)。然而,该医院的土地、房产和设备等都属于军产,不能转卖,也无法移交,而且这家医院地处南京长江大桥一桥附近,位置很好。其实,接管的上海长征医院,不仅与这家医院有“血缘关系”,而且也有自身扩张的需求。

     虽然去南京之前对414医院的糟糕度有一定心理准备,但实际情况比想象中更可怕,在这个有着300张床位、500名左右工作人员的医院里,一切都在崩溃,原领导班子人员无所适从,医务人员人心涣散,财务赤字严重,甚至连一向追着医院跑的医药公司都避之唯恐不及。

     这实在是个烂摊子。

     一把菜刀

     在正式介绍管理方法前,缪晓辉先说了“一把菜刀”的故事。那是他到414医院的第三个月,当时正在雷厉风行地彻查医院财务状况。某个周一,他打开办公室门,发现自己从上海带去的台式IBM电脑不见踪影,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这是威胁,内部人干的。”缪晓辉说,“我都懒得调查,该干嘛干嘛。”

     倒是心细的司机为防不测,在车里备了一把砍刀,并在缪晓辉每晚加班到10点后,把他送回住处。

    

     因为觉得很有纪念价值,缪晓辉一直收藏着那把菜刀,不过当时“明晃晃”的菜刀,现在看来已有些发旧。

     当然,要拯救已经溃烂到根部的414医院,仅仅胆子大是远远不够的,它更需要清晰的思路和高效的行动。缪晓辉将纷繁的工作分为三大块。

     第一,解决“人”的问题

     稳定人心

     人才永远是第一重要的。当时医院所有专家已由军人转为非军人,且大家对医院未来不抱希望。为了留住这些人,缪晓辉决定立即向骨干人员传递积极和正面的信息。

     首先召开全院骨干大会,缪晓辉在会上表态:在长征医院的支持下,我缪晓辉一定会把医院整顿好,不让医院起死回生我不走人,希望原套人马能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奋斗。其次,与每个骨干员工一对一私聊,“那段时间,我其他什么事都不干,每天按照2小时聊一个骨干人员的频率,花了一周时间,把当时30多位科主任、高级职称医师和护士长彻底聊了一遍。这样既了解了很多实情,又收复了大多数人心。”缪晓辉说。

     最终,出于对新院长的信心,以及对原单位的感情,除了4位主任拒绝续任外,其他工作人员全部留下,重签合同。

     缪晓辉算打赢了第一仗。

     清理队伍

     在留下来的原班人马中,有几个合作性很差、甚至不能合作的人。

     2004年10月刚接手医院时,原信息科主任撂挑子,始终不出面,但那时的医院对医院信息系统的依赖度已经很高,信息科不工作,意味着内部信息停止流通,医技药护工作无法开展。缪晓辉紧急从上海某三级医院请来一位资深工程师,加班加点,恢复了医院信息运转功能。

     另外,接手医院半年后,缪晓辉听闻某科室负责人存在严重违规行为,不仅私自挪用科室设备到院外使用,还将有关医用耗材私藏到一个废置厕所间,不断地运出院外。查实后,缪晓辉立即从长征医院调来替代的科室主任和护士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带着医院主要管理人员,当着这个主任的面打开藏有公物的厕所门,并宣布:“从今天开始,医院不再聘用你。”

     “当时的情形颇像今天‘打老虎’和‘打苍蝇’,很有气势的,只是我们没有权利抓人。” 缪晓辉苦笑着说。

     第二,解决“钱”的问题

     414医院崩溃的一个突出表现是财务亏空,严重赤字。说个数字吧:一家年最高毛收入4800万元的医院,却欠下了4600万的债务!

     通常说来,药企都是围着医院转的,但414医院的情形则截然相反,由于医院常年亏空,债台高筑,药企不愿与之合作。此外,医院与很多不具备资质或信誉度很差的设备或器械供应商签下了十余个、涉及金额千万余元的非法或有明显缺陷或明显对医院不利的合同。债主不仅包括大型设备商、器械商和医药公司,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小店铺,甚至有一对年轻夫妻,连续十来天,推着婴儿车来医院要债……这是当初怀揣雄心要大干一番的缪晓辉所没有料到的。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医院账户分文没有,欠债严重,每天接待讨债人,还面临停止供药、停止供应耗材的威胁。

     不过为了兑现当初对全体员工的承诺,缪晓辉几经周折,从长征医院借款一千万。“我可是用党性和人格来担保这一千万元的,这一千万元,虽不足以抵债,但是却稳定了两类人员:一是本院的员工,他们感受到了总院的支持力度,从而增加了重建医院的信心;另一类是与医院生存相关联的债主。”

     第三,解决各层级的管理问题

     强化科室

     缪晓辉认定,医院要发展,必须巩固已有特色科室,同时新增业务项目。

     当时结合市场需求,缪晓辉新开了整形美容科和健康体检中心,同时由于自己是肝病专家,开设了肝病科。此外,当时正在兴起高压氧治疗,缪晓辉不惜血本添置高压氧舱,扩大康复科。

     如此,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医疗业务量逐步增加,医院收入明显增长,医务人员的合法合理收入也稳步提升。

     改变绩效考核方式

     长期的混乱管理,导致医院浪费现象非常严重,不少员工用棉签挖耳朵,把创可贴带回家,甚至用纱布上厕所,也有人把招待所的蔬菜食品往领导家里送。

     “医院在成本控制方面简直无章法可循。”缪晓辉说,为了避免浪费,合理开支,他推行医院全成本核算,并在此基础上对科室或运营单位实施经济考核。“在二军大附属的医院中,我们是第一家采用全成本核算的。”缪晓辉颇显自豪。

     恢复供药

     如前所述,由于长期经营不善,医院拖欠很多医疗装备相关的公司钱款,包括药企的债务,债主因看不到希望,都不愿再与分院打交道,很多药企停止了对分院的供药。

     “起先我主动约请药企头头谈话,竟然都不搭理我。”缪晓辉笑着说,后来他决定先集中火力拿下最大债主,即江苏省医药公司。在一位朋友的帮助下,缪晓辉和对方坐在一起,谈判很顺利,最终达成约定:医药公司恢复供货,医院主要进该公司的药品,新进的药品在三个月内付款,老账在盈利后尽快偿还。

     在当地巨头江苏省医药公司的带头作用下,中小公司也纷纷转变态度,继续与分院合作,医院用药问题得到解决。

     做好软服务

     “要留住人才,就得做好服务,让他们感觉舒服和暖心,才能更安心地去工作。”缪晓辉说,吃饭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起眼却很重要的暖心工程。

     缪晓辉将食堂改建,新请烹饪师傅,改善伙食,同时降低收费,算是给员工的一种福利。由于新请的师傅技术好,蒸的馒头又大又香,是食堂的抢手货,不少住在院区宿舍的退休部队老干部或家属一次买5个甚至10个馒头,既吃又带。在职员工很不满,向缪院长反映“去迟就买不到馒头”,缪晓辉只得找老干部们谈话,达成“最多只能买3个”的协议。

     一年以后

     在缪晓辉和助手们的精心调理下,医院像大病初愈的患者,渐渐好转,并最终康复,现在,作为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分院,它已经名副其实了。

     先看门诊量。通过加强科室能力、完善院内服务、去社区义诊、做好医院宣传等多种方式,病源迅速扩大,门诊量比历史最高水平增加20%以上,第一年住院部每天有150个病人住院,至缪晓辉次年结束任期时,300张床位的使用率超过70%。

     再看收入。2005年年底,医院实现年毛收入5700万,超过医院历史最高纪录4800万,但这个增加是随着诊治病人量的增加而增加的,不是加价的结果。员工奖金也随之提升,护士每月奖金由原先的每月200元涨到400元(至缪晓辉结束任职时增至800元左右)。

     在提高医务人员收入的同时,缪晓辉着手还债,由于欠债太多,没办法即时还清,缪晓辉后来听取了财务部长的建议,给债主三种讨债方式:必须眼下就要钱的,医院按原债额70%全部还款;2年后讨债,按债额的80%还款;3年后讨债的,全额还债。原以为债主不买账,结果很配合,医院因此减少了欠债额,也还了部分债务。“当时很有轻装上阵的感觉。”缪晓辉得意地说。

     最后说信心。其实在这一年里,缪晓辉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给了员工最大的信心。在2005年年终大会上,面对全院500余名工作人员,这位来自上海长征医院的缪晓辉又给大家注了一剂强心针:“我从上海来,就只有一个目标:一定要把这家医院做起来,我希望不久以后,我们的专家都能靠技术劳动,靠合法收入,买得起小汽车。”

     记者手记:

     本文讲述的虽然是10年前的故事,但是不难看出,当年缪晓辉的一些做法,一些成功的经验,在今天看来并不陈旧,在缪晓辉看来,他能在退休后到上海国际医学中心担任医疗院长,其中的一部分“本钱”,也来自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南京分院的工作历练和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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