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他们的力量和优雅
2015/3/9 医学界杂志
导读：在2015年1月号的Lens杂志中，用了五组报道共46页来探讨记录临终关怀这个主题。《面对生命终点时》、《遗物》、《美会慰藉那些死亡与悲伤》、《这里，死者帮助生者》、《请同我学习死亡，像个孩子一样》……生命，从刚出生时的狂喜，到最终的告别，这场旅程都应该是富有尊严的。
来源：Lens杂志
两年前，安德鲁·乔治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他想去证实，即使当人们站在鬼门关前，意识到自己来日不多，力与美仍旧会在他们身上展现。
这位摄影师开始去寻找接受临终关怀治疗的病人，希望能够拍摄他们。洛杉矶的普罗维斯登圣十字医护中心(Providence Holy Cross Medical Center)接受了他的请求。
“他们正不同程度地面对着我们每一个人终将面临的问题。虽然这些人并不会被载入史册，但在我看来，他们很坚强。面对死亡，反思人生，他们表现出了勇敢和优雅。我想我们会从中获得激励。”安德鲁说。
于是，“在我离开这世间前(Right,before I die)”项目诞生了。摄影师花了两年的时间在医院陪伴着这些临终关怀病人，为他们拍照，采访并让他们写下内心的话。
Kim
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害怕我做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首先你必须学会爱自己，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地爱别人。有 位叫马可的男士，我们是灵魂伴侣，我们今天还聊过。他在家时，我们会一起做所有的事。我知道我们是真爱，不管我是否嫁给他，他一直在我的心里，我的灵魂 里。不过他现在一时半会无法回家，他进监狱了，生活很困难。我唯一的遗憾是嫁给了我的丈夫。我们常有矛盾，我和他结婚只是因为他刚好在那里。
别担心太多，担心并不能改变什么，只叫人焦虑。
Sara
我觉得人生很美好，我很享受工作和奋斗。我想，怀着爱成长会使人学会回报爱。想要收获爱你就要学会给予爱。你要发自内心地去做善事，即便它无法获得回报。我喜欢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无论我是否认识他们，我觉得他们有需要。呃，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
——你觉得对你来说，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时候？
全部。
——真的吗？
是的。虽然我有时也会伤心生气，但很快就过去了。我一直不断努力完善自己，这好像是我根深蒂固的东西。我想，这可能会是我死后被记得的东西吧。虽然我也有不好的一面，但好的还是比坏的多吧。
Rene
如果可以，我想把宗教最小化，但我相信上帝，就是那个安静时你想要和他述说的人。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贡献。我们拥有什么取决于我们是谁，我们在此刻奉献了什么。而我们一生，都在寻找着这一问题的答案。
Jack
死亡？嗯，那就是我正在经历的事情。
我相信很多事情，但不是所有。我就像我的父亲，那个说自己是信徒，却不去教堂不听祷告的家伙。我当时应该好好地照顾下我父亲，多关心关心他的，不过以前我总不以为意。因为我们之前的关系并不好。
后悔是什么？就是在开始前就让你恼火，一周后却已被你忘却的事情。你可以爱着某人，把她拥在身边，你也可以爱着某人，却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生命本身没有什么意义。
Irene
晚上睡觉前，我会对自己说，“健康、快乐、爱、知足和感恩。”
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后，我已经无法回忆起晚上的梦了。如果可以回到生命中的某一刻？那——就现在吧。我正走在一条必经的路上，我无法改变什么，真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好的一天，因为我还能呼吸。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觉得那就是生命的意义。我们必须让自己开心，你别指望你能靠别人获得这个。
我常常琢磨时间这个问题。有时它真的很可怕，因为我已经70岁了。每五年，我会把所有的好朋友召集起来吃个饭，这意味着，噢，一些时间又逝去了。我不知我能否参加下次聚会。还有一年多就是我的金婚了，50周年结婚纪念日，我也不知道我可否等到那一天。所以我想努力过好每一天。时间，就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吧。
我不总是盼望，随遇而安吧。我不去许愿，因为希望可能会带来失望，我不想失望。
Edicca
当我被诊断出这个病时，我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丈夫和孩子。我知道这很可怕，不过他们要承受更多痛苦。
我无法再做从前力所能及的事了。疾病蔓延全身，我成了残疾。但每天醒来，看见阳光，迎来新的一天就是一件幸事。何况我的小儿子每天放学后都会过来看看我，或是打电话问候；我的大儿子，虽然在念大学，也会抽空来陪陪我，我真的很感激，他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幸福很简单。我喜欢在早晨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鸟儿歌唱。有好多好多的歌声——在我看来，那就是生命的意义。
我一生中爱过两次。当你遇到对的人时，那是多么的美好。你知道他就是你的另一半，当你还未将你心中所想说出来时，他已经明了你的心。
——时间对现在的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时间？我希望以最好的方式度过每一刻，这就是时间对我的意义。
Churk
我享受我的一生，特别是我的童年。那时我常和我的哥哥弟弟们一起打棒球，我妈妈也会加入。后来，当我们喜欢上摩托飞车后，我妈竟然也买了一辆并加入我们。
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想是我迎娶莎莉的时刻吧，我们在一起生活了35年了。我追求她了一年，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是她了，但她却不这么觉得。所以我不停地问，不停地说：“我在这里，在你身后，你就是我的谁。”有一天她终于答应了，说：“好吧。”那真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了。我们后来在渥太华结婚，当牧师问我“你愿意吗？”时，我喊了出来：“我愿意!”。并不是真的很大声啦，但我是认真的。
爱是藏于内心最深处的，你是可以真正感受到的。当你知道有人爱着你，那感觉特棒特美妙，难以形容的赞。伟大的爱就是，无法言说只能感受的。
人生的意义？就是你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在于我们如何打造它。有的人将一生过得充实美满，有的人把它弄得很糟糕。貌似很多人都会糟蹋它。
谁真的想长生不老？反正我不想。
Diana
一天早上我在床上醒来，感觉好累。我想说那就再睡一个来小时吧，就继续睡了。我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半月之后了，我躺在医护病床上。
手术后我回家了。我努力做康复训练，我恢复得挺好的。不过，后来又有一次可怕的胃痛，我又进了医院。这次病后，我瘦了很多，是彻底的瘦。看了很多次医生，但却不见好。我回到医院，继续无数的检查。
这真是太难了。我一直觉得我很健康——我去健身，我去露营，我去游泳……但现在，我再也不能做那些事了。我只是躺在床上，被人从这个房间推到那个房间。我有很好的朋友，他们一直照顾我，给我最好的祝福。我欠他们很多。如果有来世，(我真的很希望)我会报答那些帮助我照顾我的人。
谢谢你，因为我的这些话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Sally
我一直不自由。我结婚后，我要照料一切，包括家庭收入，等等。丈夫去世后，我要继续照顾整个家庭。我的弟弟妹妹生病了，而且总有些不幸的事发生，所以我要不断挣钱。后来，我患了癌症。有时我看着十字架问：“亲爱的主，这就是你要我承受的一切吗？”
当你很痛很痛，痛得无法承受时，你会说“希望不要死不要死”。但后来，忽然地，我又会这样想，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呢？如果上帝要我死，他早就把我带走了吧？
Josafina
我每天晚上都做梦，那些我从未谋面的人，我们已经在梦中相见了。我告诉别人我很困，我整晚都在做梦，然后我在白天继续昏睡。我总梦见水，有时它们清澈有时它们浑浊。我看着它们涌来，但却从不进屋，就停留在门外，在走道，不再走远。
活着只是死亡的等待区，我们只是经过而已。我们都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离去，只是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在哪里，以什么方式罢了。我很平静、很放松，因为我知道我正在死去。
——你从未害怕死亡吗？
好像没有。年轻时我只是这么过着，没有考虑过生和死。直到晚年我才开始想这件事。不过我们都会死啊，所有的生命都会，动物、植物、所有的。
如果你死了，你就死了，就是这样，无法复活。我知道圣经有另一种解释，我不反对，但我不相信。……我觉得世界末日就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吧。
John
我正学着如何不逃避，不把自己关起来。有很多想要帮助我的人就在那里，而且我需要他们的帮助。我想，死亡就是新生，在那里，我们再无痛苦。我不需要浪漫的爱情，我只想有人真正地爱护我，在我害怕时安抚我。
时间只是一种计量方式。我生病了，但我发现，有很多人在那儿帮助我，即便我还没开口说，或许我应该说出我的需求。我邻居家的园丁说：“你怎么越来越瘦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于是他就带我来看医生，帮我付了医药费。现在，我在医院里接受别人的帮助。
你会被一些事愚弄，你也会因为深信一些事而愚弄自己。
Wanda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那真的是一场灾难，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爱让你感到你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幸福就是和你喜欢的朋友一起，这是真的，我就是这样。
——当我问Wanda“活着最难的事是什么”的时候，她沉默了。远处的音乐打破了沉默。那是“宝贝睡吧”(Rock-a-bye baby)摇篮曲，当医院有新生儿出生时，医院的喇叭就会播放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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