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路十年,一个急诊医生的感悟
2015/4/20 医学界杂志

导读:一个当年的农村读书娃,如今已行医10年,不免感慨一番。
作者:黄欢 来源:“医学界杂志”微信号
大概在7年前,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我曾经在文与医之间徘徊、取舍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行医治病,原因很简单,那是为了不忘初衷。于是乎,和其他的医界同仁一样,我的文字几乎都去围绕了那个让大家又爱又恨的P值(医学论文的统计学术语),不再因专业以外的事而码字。
春天万物复苏,各种感怀、各种萌动、各种憧憬都会交织在这个季节。在各式各样的同学聚会如雨后春笋般袭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离开医学院已整整10年。 波澜不惊,就在那每天吵吵嚷嚷、奋笔疾书、巧舌如簧间度过了10年。偶尔碰到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一个当年的农村读书娃,如今已行医10年,不免让彼此感慨一番。
一
或许在这个年纪,我这样一个急诊室医生很难会有能力改变后面的人生走向。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自己的选择也并不糊涂。因为这里有随时随地真正需要你的病人,你的职业存在也变得真正有意义。
从来不曾想过这是一个多么高大上的岗位,用现在的话说其实属于“高大上”医院里的“屌丝”。在急诊室,我所能够做的仅仅是如履薄冰般地处理好每一个病人,然后精疲力竭地回家,然后吃饱喝足,然后酣睡几小时,第二天继续同样的劳动,周而复始。不可否认,我曾经一段时间极其厌恶这种生活,尤其是常年只有周休,没有长假的工作性质。
极少看电视剧的我,在当年倒夜班期间却曾被一部叫《医龙》的日剧N次感怀落泪。倒不是男主人公奥特曼式的手术技术,而是片中所传达的医生职业态度让我为之振奋与折服。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开始体会到“纯粹”二字所蕴含的力量,“为做一个纯粹的医生而努力”成为心中的座右铭。
一个纯粹的医生,其实我相信这种说法在如今的医界有各种不同的理解,甚至还会有不屑与鄙视。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的职业观。我始终相信医生最重要、最核心的存在价值是解除患者的病痛,而除此以外的一切努力都在为这个目标去服务。
在急诊室,我的唯一角色就是一个解决各种合理医疗诉求的医生,而现实是大环境在变,一个医生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疾病,更套上了一个由“率”、“比”、SCI、P值、IF、基金、标书、课题、出国等元素打造的紧箍咒,时不时把你弄得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自知纯粹越来越难。
二
应该说,一个医生的成长道路几乎是各种成功与失败的病例交织铺垫而成的。谁也不可能从医学院毕业第一天就能够得心应手地处理好每一个病例。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病房值班,在脑子还是一片迷茫时,上级医生已经把麻醉科叫来施行心肺复苏了,然后我对着呼吸机胆战心惊地守了一夜,第二天病人得救了,一些高年资护士开玩笑地祝贺我从这一天起开始长大了。
而这些年在急诊室见惯了各种疑难重症,也开始和后来的年轻医生分享自己所积累的些许经验,因为这些经验不是那么直接地可以从教科书上获取。对我自己来说也是,有些病例无论过去多少年,却依然刻骨铭心。当年有一个晕厥的患者,我依然记得住当时她来院的情况,名字,床位。早班各项检查都正常,我一直处于对症处理中。但是我下班后病情明显恶化,接班的老师确立诊断为肺栓塞。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病例,虽然现在看来已经不算什么高难度,但是往往在你有过一次惨痛教训后,你会变得强大。
我庆幸病人的家属没有在事后问责我,这是病家的宽容,是我的幸运,并且作为急诊室医生我经常默默感激这种幸运。这么多年其实不止一次有碰到病人离院后不久死亡的情况,尽管有些病情难以避免。但是我得到的几乎都是宽容与理解。印象最深的是前年一个老先生,据说我曾经帮他诊治过,效果很好。半年后他到处打电话找到了已经更换岗位的我。在第三次复诊回家一个多小时后,他突发大面积脑梗死,直到昏迷前一刻依然在向我表示感谢。三天后老先生终因救治无效离世,她女儿发我的短信我至今保留:黄医生,我爸爸今日离世了,他生前一直最信任你,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你的尽职尽责……
三
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医患关系可能是我在急诊室坚持下来的最大支柱。作为医生,我为这种宽容与理解而倍感幸福——虽然避免不了偶尔也会碰到无理取闹、谩骂与刁难。而相反我所能够做的是感恩,以恰如其分地处理好下一个病例来报答患者。记得在当年住院医生轮转阶段,有一次出科考试,科室的老主任没有安排笔试,而是面对面的口头交流一些问题。至今印象最深的只有这个:你认为作为一个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想当然认为应该是医术。她的答案是:责任心。确实,急诊室的病人在医生面前大部分是无助、焦虑的,他们的内心都是希望获取最有效的帮助,而作为医生我所能够做的是更多的换位思考。很多制度的问题并非我力所能及的,但是在能力范围内必将尽我所能。
其实要说作为急诊室医生最累的是什么?不是体力,也不是脑力,而是心力。因为这份责任在心上,并且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我时刻需为患者想好最佳解决方案,大到需要告知是否有死亡风险,是否需要立即住院手术,小到告知检查过程中是否需要坐轮椅,检查先后顺序如何安排才能节约时间,怎样开化验单才能让患者少抽一管血,看门诊哪个专家最有效率、能够解决问题……要获取患者满意很容易,但也很难。想起当年第一次诊断了一例30岁的狂犬病,当宣布患者死亡时,家属没有痛哭而是说“医生你们尽力了,谢谢你们不嫌弃我们这些农村人”。医患本应如此。
急诊室现在的岗位每年经手诊治的病例数应该在10000人次左右,这个数字在大医院医生中并不算多。但是要知道这些病人大都不是简单抄方配药,而是组成了一个五花八门、纷繁复杂、千奇百怪的地雷阵,医生每天都在扫雷。我一直和自己、和同事说,几年、几十年下来我们几乎不可避免、防不胜防地会踩中,只求那时候问心无愧。
行医十年,在这么大、这么老的一个医院里,依然属于大海里的一朵浪花,微不足道,稍纵即逝而已。只是对于自己,这十年走来不易,酸甜苦辣,心中自会品鉴。退休尚早,但是每一个今天都不能复制,唯有努力与尽心才会不留遗憾。套用一句流行语:医路漫漫,且行且珍惜吧!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本文为“医学界杂志”微信原创文章,转载需经授权并标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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