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复外科奠基人张涤生院士去世
2015/8/20 医学界

    

     导语:我国整形外科和修复重建外科的奠基人张涤生院士因病医治无效于2015年8月19日21时18分在上海逝世,享年100岁。

     来源:“上海交通大学”微信号

    

     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全国委员、第六、七届上海委员、我国整形外科和修复重建外科的奠基人、卓越的医学家、教育家、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终身教授,一级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原院长、上海市整复外科研究所原所长、名誉所长、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原主任张涤生院士因病医治无效于2015年8月19日21时18分在上海逝世,享年100岁。

     张涤生院士于2011年受邀为上海交大“学者笔谈”栏目撰写文章,特刊此文以志缅怀,寄思念之意,表敬仰之情。

     张涤生:平生志业皆在其中

     追求卓越,并非要不顾实际,设立高不可攀的目标,而是如林肯所言,“尽我所知、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并决心一直这样做下去”。

     医师宣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人生经不起折腾,与其以后半途转行,不如一开始就考虑清楚,选择好何去何从。

     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自述“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只有秉持这样的精品意识,才配称得上“学问大家”。

     如果你手下有年轻医生,请谅解他们暂时的笨拙,因为在变成“白天鹅”之前,他们只能是“丑小鸭”,所以格外需要你的教导。如果你成为研究生导师,请扪心自问,你是“boss”还是“mentor”,你会将他们导向何方?如果你成为监管医疗行业的官员,请不要脱下白大褂,就把昔日同行的种种苦处抛诸脑后。

     正本清源,无怨无悔

     在中国,自古“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因此医生职业一直备受青睐。然而,也许是长期农耕社会奉行“小富即安”,也许是饱经忧患后过于看重温饱,这样的选择往往带有浓重的世俗意味。在我求学的时代,就流传着“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名医养全家”的说法。不少人学医不过是为了多赚几个大洋,所以很少人有所建树。

     我很自豪,曾经在抗战期间加入红十字会救护总队,与众多仁人志士一起,“救死扶伤、拯救家园”。一时英才荟萃,领导我们的林可胜、荣独山,更是中国医学事业的先行者与奠基人。也许是格局决定结局,后来这批人中有不少成长为学术的中坚力量。

     美国的医学生在从业之初要宣誓,“我宣誓要尽最大的努力和最好判断力去实现我的誓言。”我国也有医师宣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之所以强调誓言,是因为医生工作的神圣性,也说明这条路走得艰难。事实上,无论中外,学医绝对是个非常“tough”的过程,需要反复接受严格考核和经受无休止的工作考验。

     我建议年轻人在选择医学之前,先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大可不必学医。尤其在当前国内的医疗环境下,从医的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要是换个职业、耗费同等精力,绝对不难赚得盆满鉢满。前几年,我听说有三甲医院的年轻医生由于收入低、压力大,离开医疗行业。设身处地想一想,我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却忍不住惋惜。人生经不起折腾,与其以后半途转行,不如一开始就考虑清楚,选择好何去何从。

     择业最难得的是“不悔”。一旦你真正做到这一点,以后的路自然会越走越顺畅。最怕的是瞻前顾后,进退失据,枉自蹉跎岁月,最终一事无成。

     摒弃中庸,追求卓越

     “中庸之道”是儒家的根基,也是处事的方法,却是学问的“大忌”。唯唯诺诺,顶多能够充当知识的“传声筒”。很多思想的火花都迸放在碰撞的瞬间,所以提倡学术争鸣。很多时候,没有“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的豪情,没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壮志,就意味着原地驻足,无法解构和重塑知识体系。

     治学贵在“追求卓越”。对于这一点,先人早有精辟论述,“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因此,在科学研究实践中,一流人才无不聚焦热点、难点,思考能影响学科走向的问题。反之,如果有人老是揪住鸡毛蒜皮的小事孜孜以营,那么他必然会碌碌无功,最终遭到命运的淘汰。

     追求卓越,并非要不顾实际,设立高不可攀的目标,而是如林肯所言,“尽我所知、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并决心一直这样做下去”。作为整形外科医生,我对此深有体会。很多美容手术,看似简单,大家都会做,然而效果可能迥异。大凡优秀的整形医生,多少都有“完美主义”的心态,总会比别人多注意一些细节。坚持这样的习惯,就会不断发现更多的方法和技巧,把普通的事情做得更好,这也是一种卓越。

     执着求索,守得寂寞

     回忆从前,师长们谆谆教诲“板凳要坐十年冷”,讲究的是“锥得处囊中,则颖脱矣”的水到渠成。现在的口号则是“要出名趁早”,口口声声“publishorperish”。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信息时代,大家都卯足了劲一路飞奔。想坐牢板凳也不可能,来不及捂热,就早被挤出局了。速度与质量,确实是个难解的命题。

     冷眼看当今学术界,常有“众神喧哗”之感。所谓的“大牛”们常比拼的不外乎论文和基金。光看数字,有时的确令人瞠目结舌。然而,真正有国际影响力的成果似乎并不多,倒是出产了不少“学术垃圾”。我想对于科研人员的评价,是否可以更加多元一些,不要“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挤得人仰马翻,能有多大意义呢?我认为,获得再多的基金,发表再多的论文,甚至是获得“诺贝尔奖”,也不如出个比尔·盖茨或是乔布斯。“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而且也改变了世界,那才真得振奋人心。

     我们的制度值得商榷。例如,现在都要求医生临床和科研并重。这当然是好事,不光要低头走路,还要抬头用心找路。不过凡事过犹不及,真能临床和科研“两手硬”,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如果一味用这个标准去考察普通医生,非但达不到培养更多人才的目的,反而会鼓励“蜻蜓点水”式的尝试。另外,真逼着医生一窝蜂都去搞科研了,病人的身家性命又能放心托付给谁呢?难道是基金最多、SCI分数最高的那一个吗?

     清初顾炎武曾抨击过“今人著作,以多为富”的流弊,强调“文不贵多”,“夫多必不能工,即工亦必不皆有用于世”。他盛赞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和元人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皆以一生精力成之,遂为后世不可无之书”。同时批评“后人之书,愈多而愈舛漏,愈速而愈不传”。究其原因,无非“其视成书太易,而急于求名故也”。

     我读过顾炎武的《日知录》。自序寥寥六十一字,却令人肃然起敬。“愚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三十余年,乃成一编。取子夏之言,名曰《日知录》,以正后之君子。东吴顾炎武。”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自述“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只有秉持这样的精品意识,才配称得上“学问大家”。

     胆大心细,敢为人先

     我曾在美国学习过一段时间,非常欣赏他们国民性中的“frontierspirit”,即不满足于即有的一切,随时可以打包出发。虽说会经历困难险阻,但一旦成功便将开辟“美丽新世界”。

     我从事整形外科一段时间以后,就开始犯愁,因为手里就三个“法宝”:游离植皮、皮瓣转位、皮管转移。当听到陈中伟断手再植成功的消息后,我意识到这是项革新性的技术,必将重新定义学科的分类,于是立即把握时机,开展显微动物实验,并将该技术引入整形外科临床,以后将进一步推广到其它学科。

     有胆更要有识,胆大还需心细。只要涉及到病人,万万不能“瞎大胆”。当面临“换脸”的诱惑时,我非常庆幸,我和我的科室都能“hold”住,没有争抢“首例”的殊荣。后期相关报道表明,因受到免疫、心理、社会支持等多种因素干扰,移植物丢失的几率相当高。

     不过,若是经过小心求证、周密计划,又何妨敢为人先?1976年,我偶然读到法国P.Tessier关于治疗眶距增宽症的报道,就萌生了挑战颅面畸形的愿望。我首先研读透彻相关论文,然后再反复模拟、解剖,待到准备充分以后,才为一名6岁女孩施行眶距增宽症手术。这次手术完全取得了的成功,并开创了中国颅面外科的先河。

     另一方面,“敢”字意味着担当的勇气和医者仁心。1996年2月,我偶然从《报刊文摘》上读到,“女孩的心在胸腔外求救”,当即查阅文献,初步诊断为“严重的胸骨畸形”。我设法联系到这家人,将女孩带到我院,进行了详细的身体和辅助检查,并与其他学科的专家共同制定手术方案,施行了中国首例严重胸骨裂畸形修复术。当时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但是看到女孩的笑脸,我觉得一切努力都得到了回报,这就是医生职业的魅力所在。

     令我不安的是,近年来,由于医疗环境的恶化,很多医生面对疑难病例时,变得畏手畏脚。很多医生担心为医患关系所累。我盼着中国能早日针对医患双方建立严密的保障制度。也许到那时,病人会更加心平气和,医生也会重拾胆气,“该出手时就出手”!

     博采众长,厚积薄发

     无论世易时移,一个人的成功归根到底取决于其底蕴。这需要长期的积累和磨砺,需要博采众长、厚积薄发。在漫长的学术生涯中,我目睹过不少青年才俊,风光一时,最终折戟沉沙;也结交过一些有为之士,年轻时不见得出色,后来大器晚成。

     然而“博”谈何容易。书籍汗牛充栋、信息纷至沓来,一不小心就“乱花渐欲迷人眼”。更不用说,知识积累跟不上更新的速度。因此,唯一可行的就是做到有针对性地“博”,抓住感兴趣的主线去跟踪。知识网撒得再大,也要能收放自如、纲举目张,切忌无的放矢、一盘散沙。

     中国已经实施“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如果真能按照要求执行,对于提高医生素养定会大有裨益。虽说不一定以后从事某些专业,“万花丛中过”,长些见识还是有必要的。反之,过分专注某点,则有“不及其余”的风险。有志成为“专家”之前,不妨先做个“杂家”。

     我一向重视对外交流,这是丰富知识、开阔眼界的捷径。1979年邓小平提出“改革开放”的口号之后,我当年就动身去印度孟买参加了一个亚洲手外科学术交流会议,将闭关30年来九院整形外科的工作成就和科研成果介绍给国际同行。从1979年到1999年,我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为九院整复外科建立了开放的学术交流平台。选送优秀的青年医师走出去,到国外求学;也通过讲学、示范、参观、进修和举办国际会议的方式,将外国同行请进来。由此培养了一批优秀人才,也增强了学科的竞争力和国际影响力。

     我从事的整形外科是一门建立在学科交叉基础上的学科,我个人的主要成就都与学科交叉有关。举例而言,如果我不与其它学科的同仁交流,就赶不上“显微外科”潮流;如果我不留意中医,就想不出治疗慢性淋巴水肿的“烘绑疗法”,和自制瘢痕膏治疗烧伤病人。需要指出的是,我取得这些成绩,都是在花甲、古稀之年,这固然有特殊的历史情境,也是因为知识、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终于厚积薄发。

     但有所成,审思己任

     最后,我想寄语后辈,如果今后有幸攀上医学高峰,在享受顶层风光的同时,请一定抽空俯首看看挣扎在山底、山坡的芸芸众生,认真思考他们的生存状态和期待。因为他们有热情,更见无奈;你们已释然,却余资源。这或许无关责任,但是关乎使命。

     如果你手下有年轻医生,请谅解他们暂时的笨拙,因为在变成“白天鹅”之前,他们只能是“丑小鸭”,所以格外需要你的教导。如果你成为研究生导师,请扪心自问,你是“boss”还是“mentor”,你会将他们导向何方?如果你成为监管医疗行业的官员,请不要脱下白大褂,就把昔日同行的种种苦处抛诸脑后。

     身为医学人,任重而道远。惟有群策群力,逐步解决现实问题,这样的未来才更值得期待。

     人物生平

     张涤生,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终身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原主任、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家“211”学科带头人,我国整复外科的创始人之一及开拓者。张涤生在20世纪60年代(和国际同步),开展显微外科的动物实验,成功进行皮瓣的游离移植,为国内第一人,后于1973年应用于临床得到成功。把整复外科传统的皮瓣带蒂移植转变成为游离移植,起了国际性的带头作用。此外,应用烘绑疗法治疗丝虫病后遗症肢体象皮肿,开创了我国淋巴医学新专业。他在1976年开展了我国首例颅面畸形矫正手术,掀开了我国颅面外科新篇章。目前九院整复外科已累积了600余例多种颅面畸形手术,并建立了我国颅面外科中心。他在临床上开展了许多国内外首创性疑难手术,如应用肠段移植修复食道闭塞、大网膜移植治疗头皮缺损;跖趾关节移植治疗颞颌关节强直、胸骨裂心脏外露手术等。特别是他发明应用前臂皮瓣进行一期阴茎再造手术,被国际上誉为“张氏阴茎再造术”。为提高国际整复外科学术水平作出了许多突出的贡献。

     张涤生先后获得国家级、部级及上海市科技成果一、二、三等奖共28项,发明奖1项;并获得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医学荣誉奖、何梁何利科技进步奖和工程院光华科技奖等。

    

    

     想和界友们一起分享您的行医故事?欢迎投稿至yxjtougao@126.com ,期待您的来稿。

    

     医学界正在发生什么?

     请关注“医学界杂志”,

     超250万医者正在看的医疗新媒体!

     如果你觉得这篇文章还不错,请点一下底部的小手指,给界哥界妹一点鼓励吧~

    

    

    http://www.duyihua.cn
返回 医学界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