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阜外名医的从医路
2015/11/14 医学界

     导读:做了20多年医生,谈及如何才能做一个好医生,吴永健总结的很简单,“一要善良,二要用心,三要学习。”

     作者:田栋梁

     来源:“医学界”微信号

     然身为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心血管病医院第22病区主任,国内知名的心血管病专家,但吴永健主任在从医这些年里从未在学习上有所松懈,接受《医学界》的专访时,他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去学习两项最新的介入技术,所以时差还没倒回来,刚坐下就开始打呵欠,然而谈到自己这些年的从医之路时,还是滔滔不绝的讲了近两个小时。

     医生世家

     吴永健主任出生于医生世家,爷爷和父亲都是医生,他的童年记忆中有很多医生看病的片段。爷爷对他的教导他至今还记得,“我爷爷常说,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活在世界上,不是自己觉得自己重要,而要别人认为你重要,才会被人尊重。”

     因此高考时,家人的期望和自己从小受到的熏陶,吴永健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学医。1983年,吴永健考入山东大学医学院,经过五年的学习,1988年毕业后他以优异成绩被分配到了阜外医院。

     谈起到阜外医院工作的经历,吴永健主任表示其实这是和家里博弈的结果。“山东的父母都希望孩子能留在身边,虽然我爸爸也希望我能当个好医生,但还是希望我能回去。”

     因为担心儿子会被分配到太远的地方工作,吴永健的父亲还特意跑到学校找到校领导,提出了把吴永健分配在山东省内工作的想法。当时学校只是说正常情况下会留在山东,但也要看个人的愿望。

     吴永健希望能够到外面看看世界,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得到了优先选择医院的机会,吴永健想到北京看一看,所以就报名了阜外医院,并且通过了面试。他说:“我跟家里说从来没去过北京,特别想去看看,去北京工作两年再回来,我爸爸也觉得年轻时到外面看看世界挺好,就同意了。”

     然而吴父没想到的是,1988年吴永健来到北京阜外医院后之后却扎下了根,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吴永健经历了读研、读博、出国留学、娶妻生子,并成为了国内乃至世界心血管领域内著名的专家。

     师恩如山

     吴永健到阜外医院上班的第一天,他至今还记得特别清楚,1988年8月8号,星期一。那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在上班第一天就决定了他今后的专业方向。

     当时他被分配在第五病房冠心病病房,陈在嘉主任早上查房时看到来了一个新面孔,问了吴永健的基本情况后,在查房时还特意问了几个专业问题,吴永健的回答令陈主任很满意,查完房告诉吴永健下午一点半到办公室一趟 。

     吴永健准时到了陈主任的办公室,陈主任说我跟你谈谈如何当好临床医生。“她给我讲了一个多小时,教我如何做好一个临床医生,这一天决定了我一辈子的方向,因为她是国内冠心病的老祖宗,上班第一天就跟她查房,下午她教我如何做一个好医生,我觉得这是上天决定让我做这个专业。”

     工作第二年的一天,陈主任问吴永健是否打算考研,吴永健说今年不考,让陈主任感到很意外。吴永健说:“今年您招的专业是病理生理,我只想做冠心病,等您招冠心病时再考。”陈主任告诉他招生的专业已经改了,今年招的就是冠心病,赶紧去报名。

     当时离考试时间还剩41天,吴永健赶到协和医科大学研究生院时,老师告诉他报名时间已经过了,让他去北京高教委看看,并提醒他未必能报上名。

     从来没有送过礼的吴永健,想到报名可能会遇到问题,特意花了9块钱买了一条香烟,到了高教委后,报名老师姓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陈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你现在才开始准备,给你名额你考不上岂不是浪费了吗?”

     吴永健说:“我基础还行,上学时成绩一直很好,有信心能考上。”最终陈老师破例让吴永健报了名,走出高教委后,吴永健才想起包里买的香烟,又跑回去找到陈老师,陈老师笑着对他说:“你先拿回去,如果你考试通过了,我就收你这条烟。”

     报名后压力就大了,当时科室里好几个女医生休产假,人手不够,想停下来复习都不可能。吴永健只能有空就看书,最终还真的通过了考试,但是第二名。

     陈主任每年只招一名研究生,而且考第一名的也是阜外医院的医生,眼看那条烟要送不出去了。最终陈主任决定那年破例招两人,第二年不再招了。吴永健感慨的说:“我觉得吧,人生在职业道路上,遇到一个好导师,非常重要。”

     陈在嘉主任80大寿前夕,吴永健晚上十点钟下了手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了一篇题为《师恩如山》的文章表达对老师的感念。而且这么多年来,每年的教师节,吴永健都会和陈主任其它的学生们一起去看望她。吴永健说,我们都是受她影响终身的人。

     做一个好医生

     工作多年以来,吴永健始终谨记上班第一天陈在嘉主任的教诲,走在追求做一名好医生的路上。

     留在北京之后,吴永健已经帮不上家里太多忙了,他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每个礼拜都要往家里跑,“但如果没有留在北京,就能每天都看到她了。”

     后来吴永健又被派往阿克苏援疆,他只能一个月才回去一趟。“从阿克苏飞乌鲁木齐,再飞北京,飞临沂,整一天的时间,在家呆一天,再用一天飞回去,那一年是最辛苦的。”

     在专业的道路上,虽然有阜外医院这个最高平台和陈在嘉主任这位好导师,但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那些年吴永健每年给自己定一个目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永远不停的在兴奋中度过自己的时光,在兴奋中感受职业的快乐。”

     这样10年过去了,吴永健受到了同行的认可和病人的赞扬,但到了一定程度后,他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上升的瓶颈。这时他看到国外可以不开刀就换瓣膜的消息,“我想怎么可能,瓣膜那么大是怎么做到的,这个有意思。”

     于是那年趁着春节休假,吴永健联系了一位加拿大的专家,他回家跟儿子说:“爸爸带你出国玩去。”儿子还高兴的不得了,其实他是去学习新技术。在加拿大呆了三个礼拜,回来之后就开始准备开展经导管主动脉瓣膜置换术。

     由于是最新技术,风险很大,针对的都是年龄较大、或其它原因不适合做开胸手术的患者,即经导管主动脉瓣膜置换术是最后的希望。然而由于都是非常危重的病人,常常在手术准备期间,病人就死了,一年半的时间里死了十几个病人,在没有掌握这个技术之前,只能眼看着病人死去,现在掌握了技术病人还是一个个的在手术准备期间死去,这让吴永健十分着急。

     2010年年底,终于把一切工作都准备好了,为两位病人实施了手术,术后恢复特别好。其中一个是京剧票友,80多岁了,术前一直卧床不起,术后第三天就下床了,并且当着所有医护人员唱了一段京剧,术后一个月还参加了京剧票友大赛,并得了第一名。吴永健说:“到现在五年了,每到过节就写首诗送给我。”

     另外一个患者病情确实太重了,吴永健和他的团队综合评估后一致认为无法进行手术,于是吴永健喊来了患者的儿女,他说:“医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看着病人毫无办法,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你们把他带回去吧,就告诉他过段时间病情稳定了再做。”

     吴永健还以自己的母亲为例,说自己母亲疾病晚期时也不再治疗了,全家人陪着她。但患者的儿女一下子都跪下了,求吴永健一定要救救他们的父亲,并说可以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但一定不会带回去等死。

     吴永健坦诚的说:“当时我也有私心,病人如果死在手术台上,自己心里会很难受,外界也会说你又治死了一个,所以我也很为难。”当时那位患者76岁,胸腔积液要一天抽一次,已经三个月无法躺着睡觉了,十分痛苦。

     吴永健决定去和病人谈谈,老先生看到他后,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我永远忘了不那个眼神,就像一个挂在悬崖边上的人等待有人拉他一把,说一句话喘半天气,他说吴大夫,他都叫我大(da)夫,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实在太难受了,不管手术是否成功,我都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当时吴永健也快哭了,最终决定给他手术。“我说完给他手术后,他下午很安静的睡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对恢复体力,保证第二天手术成功很关键。”

     手术异常顺利,术后患者清醒过来,一把拉住吴永健的手说:“吴大(da)夫,我感觉活过来了。”

     这个病例让吴永健印象尤为深刻,他说:“都说医生治病救人,每救活一个人都会有成就感,我们每天都在救人,每天都有成就感,但从没有这样的成就感,已经决定放弃手术了,但他求生的欲望太强烈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医生断然说不做,我会很佩服他,因为他够狠心,但一个人太狠心,是当不好医生的。”

     然而随着事情越来越多,吴永健也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2014年大年初一,他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深情的写了一篇新年寄语发在他的个人网站上。他写道:过去一直认为做一个医生提高技术,尽职尽责就够了,现在则意识到,面对一个患病的生命,医生不仅仅治疗的是他们的疾病,还要考虑他们的感受,他们灵魂深处不能言表的东西,以及各种社会和自然因素对他的影响。

     因此吴永健也开始修正自己的行医方式,让自己慢下来、静下来,努力去看好每一个病人,从病人内心出发,帮助他们走出恐惧和顾虑。他曾经发表文章说阜外医院的心脏支架“售后三包”,“其实现在也做不到三包,但医生要有个理念,病人治疗后永远是你的,你要有责任感,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推动建立院后管理体系。”

     做了20多年医生,谈及如何才能做一个好医生,吴永健总结的很简单,“一要善良,二要用心,三要学习。”

     (本文为“医学界”原创文章,转载需经授权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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