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魏则西后的民营医院何处去?
2016/8/15 医学界

    

     导读:一定会有一部分人被淘汰,但是当这波浪潮淘下来后,留下来的就是真正适应了新玩法的人。

     作者:杨馨

     来源:医学界智库

     “2016年5月是中国非公办医前途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这已经是中国非公医疗协会副会长闫东方第二次在公开会议上重复这句话了,他指的是在五一假期在网络引爆的魏则西事件。

     事件发生三个月后,闫仍然记得事件发酵时的每一个细节。

     “影响太大了,你可能无法想象”,闫东方告诉记者:“有人半夜打电话给我问我某某某家医院是民营吗?还能去看病吗?——他们还要问我事件最新状况。我只能告诉他们,你打电话给卫计委新闻办吧,他们最清楚情况。”

     闫东方长期对民营医疗机构进行数据监控——魏则西事件后,他监控的二十家民营医疗机构的营业额都出现了直接的下滑。

     “好一点掉了20%,最差的直接损失了80%的营业额,”闫东方给了记者一组数据:“起码有六家出现了裁员的状况。”

     “实在太艰难了”,闫东方说。

     非莆系声明

     上海博爱医院院长孙太明是在微信群里第一次看到魏则西这个名字的。

     “在完全爆发前两三天吧,我是用手机在群里看到的,这个群里面大多是医院管理者”,孙太明告诉记者:“当时看到我就有种敏感,这件事情可能要闹大。”

     孙太明的敏感似乎是有理由的:“说句难听一点的话,魏则西患的是滑膜肉瘤晚期,就算去美国最顶级的医院,也很难治愈。”

     “干细胞疗法事实上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说医院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夸大了疗效,让患者报以了高于实际的期望——采用了干细胞疗法,而最终没有治愈的患者之前有吗?一定是有的,那为什么这次爆发出来了?我觉得背后是有原因的。”

     而莆系医院长久以来的“恶名”则为事件套上了“民意”的外衣。

     传统莆系医院的操作方式的确有问题,不规范——业内人士李先生告诉记者:比如妇科,患者进了医院查个白带,可能结果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修改了你几个数据,可能看上去你就感染了。很多时候患者和医生甚至拿的检验单都不是一张。

     身为医院管理者的孙太明形容莆系医院“像颗苹果”,而且已经彻底“烂透了”。

     “这件事情是早晚会发生的”,孙太明告诉记者:“所有事都需要一个出口。我倒希望这件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那现在肯定整个市场已经规范了,不再需要这么大的时间成本。”

     孙太明没有提及直接损失的经济成本,但他给了记者一个数据,魏则西事件在2016年5月1号在网络大面积引爆后,博爱医院的营业额直接下跌了10%~20%,截止到目前,博爱医院的营业额才基本接近去年同期水平。

     “当时非常焦虑,这件事情影响的确很大”,孙太明告诉记者:“很多患者本来预约了手术,可能直接打电话就取消了手术,这种事情非常多。”

     孙太明马上召开了内部员工会议,会上他强调在这种状况下每个员工都应该努力,都有义务回去告诉家人:“博爱医院不是莆田系医院。”

     博爱医院也在新媒体各个平台都张贴了声明,网络疯传的“莆田系医院名单”将博爱医院归纳进去是错误的。

     “看到的人就知道了”,孙太明说:“但看不到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也不可能站在路边对每个人喊,我们博爱不是莆系。”

     他事实上也理解为什么网络上一些人把博爱列入了莆系名单里。在04~06年,莆田人确实进入过博爱医院管理层。

     “1999年博爱国有制转制的时候我们主要控股人就是一个人,他是做钢材生意的,当时博爱医院第一任院长与他有私交,就说服他拿资本投医疗,事实证明也做的非常不错。刚转制我们就拿到了医保定点。”

     不过莆田人进来后整个医院就“混乱了”,孙太明提到,博爱医院在05年一度被撤销过医保,时间大概半年。

     中间的资本博弈孙太明并没有细说,不过莆系商人于06年已完全退出了博爱医院的实际经营。

     截止目前,出身于上海顶级三甲医院的孙太明在博爱医院工作刚刚三年——他看上去仍然对博爱医院的未来充满信心。

     在刚召开的博爱与东方肝胆医生集团战略合作发布会上,孙太明提到,他和院方都希冀借由与来自公立三甲医院医生的合作,拉动院内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

     “我们未来要做高精尖手术,这才应该是民营医院的方向”,孙太明说:“欧美国家的体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魏则西事件对于民营医院——其实是件好事,孙太明最后说道。

     另类突围

    

     “魏则西事件对我们没有影响。”前长征医院心内科主任,民营医院寓医馆创办人宋维告诉记者。

     此时的宋维正坐在约莫40平米的办公室内,他的背后挂着两幅字画,其中包括中国佛教协会名誉会长一诚法师的手笔,字画的下面是宋维收集的白酒——红酒则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的酒柜里。

     他向记者提及,院长这一层办公室的楼层是没有在电梯里标注出来的。

     “因为我不想别人打扰——其实我也不需要被打扰,医院已经自己运转起来了”,宋维眯着眼笑:“我办医院用的是巧劲。”

     宋维指的“巧劲”可能是他选择的领域:他和他的寓医馆只做全科诊断领域,衍生服务包括不同价格套餐的体检服务。

     “我们做诊断,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在早期就为很多人检测出疾病风险”,宋维说:“但是涉及到具体治疗我们不做任何涉入。”

     涉入治疗缓解风险实在太大了——宋维说:“我很早就意识到了,社会资本要办医成功,最根本就是要控制风险。”

     他向记者提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宋于90年代离开长征医院后,曾出任一家医疗上市公司高管,期间公司曾投资一家县级医院,他代表公司对医院进行一部分实际管理。而在上任第一天他就遭遇了医闹。

     “半夜三点,我们还在招待所睡觉”,宋对记者描述:“一堆农民就在外面闹了起来,他们的一个亲属环丙沙星过敏死亡,根本没有人压得住。”

     他后来站上了台,用长征医院的专家名头才暂时压住了喧闹,他站在上面告诉这些亲属,环丙沙星是有过敏概率,但非常低,所以并不需要做皮试。这个病人的死亡属于意外,医院是按规定程序走的。

     最后谈下来的赔偿价格是16万人民币,当时是2010年。

     “对于医院来说,这已经是非常能接受的结果了。我是懂医的人,我还非常懂行业,才能够谈下来。”宋维谈起这件事仍然后怕:“如果当时换别的社会资本办医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这件事并不是偶然,宋认为社会资本办医的最难点就在于,当公立医院出现患者纠纷时,相关部门保护的是医院。

     “而社会医疗机构,相关部门保护的是病人”,宋维说:“所以你要做社会医疗机构,怎么能不考虑风险?控制到最低,你才有可能成功。”

     他给记者画了一个金字塔:塔尖是病重病危患者,塔中是病中患者,塔底是预防和全科健康管理。

     “我的逻辑就是,塔尖和塔中我全部留给公立医院,这部分风险大,而且是他们的专长,我作为社会资本办医为什么要去抢占这块市场呢?”宋维说:“我只做预防,只做健康管理。公立医院不屑做,我来把他做好。”

     去年一整年,寓医馆的营收为三千多万——主要业务为VIP客户的体检。在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魏则西事件在宋维和他的医院里,则波澜不惊地划了过去。

     转型之路

     柏成亮和他管理的上海和平眼科医院显然是实际参与治疗环节的,魏则西事件在柏看来,是一个加速民营医院转型的契机。

     “我了解的莆田医院经营者,早在两年前就想要转型了。”柏告诉记者。

     怎么可能不想转型?——柏成亮坦言,外面都能指出莆田系种种弊端,那些实际身为莆田医院实际管理者的人,当然更有所察觉,也更觉转型必要。

     柏不具名地为记者举了一个例子,一家位于上海,以不孕不育为主打的莆田系医院,在魏则西事件引爆前,已经把业务发展重心发展到康复了。早在一年前,新的康复中心已经修建好了,业务范围也涉及包括临终关怀等上下游。不孕不育仍然在做,但不再是未来院方发展方向。

     “魏则西事件肯定会加速民营医院转型的步伐,”柏成亮告诉记者:“但你说这些医院之前完全没有相关布局,只因事件引爆后才醒悟,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事实上不大。”

    

     严格的说,和平眼科在某个程度上也可以被归纳到莆田系内——上海和平眼科医院隶属的总部,厦门眼科中心集团董事长苏庆灿正是厦门市莆田商会会长。

     但和平眼科的确没有遵循一般莆田系的发展路径:和平眼科的起点,厦门大学附属眼科中心曾是厦门三甲公立医院,因亏损于2004年被民营企业厦门欧华实业公司收购。收购完成后,和平眼科仍保留了公立医院基因,于两年后被批准为厦门首家非营利性眼科医院。

     2010年苏庆灿控股上海和平眼科医院后,也保持了相似做法。“我们始终与复旦大学附属耳鼻喉科医院保持非常深度的合作关系”,柏成亮告诉记者。

     与公立医院持续的共建给了和平眼科在民众中一定的公信力——这是柏认为在这次魏则西事件中,和平眼科并未受到较大波及的极大原因。

     “或多或少,我们一定会受到一些影响,比如一些手术预约被取消”,柏成亮告诉记者:“但是事实上数据很说明问题,就在事件当月,我们营业额创了新高。”

     柏成亮还称,截止目前,七月份和平眼科的营业额比去年同期上升了30%~40%。

     和平眼科在魏则西时间后最大的变化在于停掉了百度推广。

     “百度推广我们之前一直在做,所有人都在做,我们就算想不做,也找不到理由不做。”柏成亮告诉记者。

     他承认这笔费用并不小,而且这个阀门一旦开启,很难关上。

     魏则西事件让和平眼科顺理成章地关上了这个阀门——柏成亮认为,和平眼科未来也不再会采用这种推广方式。

     “如果将所有市场筛查部分的成本加进去,我们花在市场的支出占比不到17%”,柏成亮告诉记者:“市场要做,但不是重心,我们未来要继续加大专科优势。”

     医生集团是柏成亮看好的一股新力量:他希望将医院进一步开放,吸引外部优秀的医生集团入驻,借力完成民营机构发展。

     “总部同意我的判断,也支持我做尝试”,柏成亮说:“我们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体量,能够支撑我们作为民营医院继续深化转型,找到合适的路。”

     困境与发展

    

     向东智造创始人,医疗器械行业从业经验超过二十年的宋学兵早已嗅到了民营医院的转向风口。

     “民营医院选择的器械类型和取向都有所变化”,宋学兵告诉记者:“如果说以前他们最首要诉求是低价的话,近两年他们的确已经有倾向选择选用高性价比医疗器械,甚至有一些医院购入了顶级公立医院才配备的设备。”

     “我认为其中当然有他们转型的需求,”宋说到:“但也有资本近两年在医疗行业活跃的一些因素。”

     同样任中国非公医疗协会副会长一职的郝德明认为,从整体医改的角度来看,民营医院推进改革与转型是必然要求。

     “目前非公办医在医疗总体量中占据大概15%的份额,”郝德明告诉记者:“而根据国家与相关部门的规划,到2020年后,这个数字应攀升至30%甚至更多,”郝德明说到:“这就要求中国公立医院存量发展,民营医院增量发展。”

     如果持续按照老路走,民营医院能否完成这个增量,能否真正服务患者,都是存疑的:深化转型以冲破困境,眼下看来是唯一的做法。

     就在卫计委刚刚出台的《医疗机构设置规划指导原则(2016-2020年)》中,包含了多项社会办医的利好消息,如在符合规划总量和结构的前提下,取消对社会办医疗机构数量和地点的限制、优先审批社会力量举办的非营利性、资源稀缺的专科医疗机构等。

     据医学界此前报道,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医疗管理研究中心曹健研究员认为,这套指导原则事实上“体现了政府想推动社会资本办医的初衷,希望社会资本能够承担起弥补医疗资源不足的责任。”

     闫东方同样认为,目前整体政策环境事实上从未如此积极过——尽管魏则西事件或许在某个程度上将民营医院推进了一个死角,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也强迫民营医院以新的方式进行思考,经营。

     “民办走到了这一步,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但越是困难,你更是要坚定信心,”闫东方告诉记者:“肯定会有一部分人被淘汰,但是这波浪潮淘下来,那就是真正适应了新玩法的人。”

     (本文为医学界原创文章,转载需经授权并标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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