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疾病，为艺术——风湿病的艺术史
2014/12/2 丁香园
从中世纪起，在文艺复兴、巴洛克及后印象派等艺术领域的多个时期，艺术家们曾对包括 RA、OA、屈曲指、颞动脉炎等在内的数种风湿病做出过清晰的描绘。而像皮埃尔 - 奥古斯特·雷诺阿、安东尼·高迪、劳尔·杜飞、保罗·克利、弗里达·卡罗、妮基·桑法勒等伟大的艺术家均饱受风湿性疾病如 RA、硬皮病及慢性疼痛等困扰，是研究疾病如何影响对艺术家的观点、技巧及其作品内容的典例。
艺术是理解疾病自然进程的一大宝库。学习怎样通过艺术家的视角来看疾病的表现和进展，可以使风湿病学家得以追溯多种疾病的历史。通过研究医学在艺术领域的投影，风湿性疾病不再仅仅被认为是一类明确定义的病理存在；风湿病学家们开始通过艺术家的双眼，重新观察这类疾病的特点。
来自墨西哥的 Andrea Hinojosa-Azaola 及 Jorge Alcocer-Varela 两位风湿病专家综述了近年来风湿病在艺术史的研究里程，并发表于近期的《Rheumatology》。本文适当扩编了相关艺术背景知识，分期刊出，以飨读者。
医学在世界艺术范围内的投射令人对数个世纪以来的医疗职业既好奇、又着迷。这促使数位风湿病学家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画册和画作的复制品，试图发现远在被定义为明确的病理存在之前被艺术家描绘的风湿性疾病。尽管艺术作品可以提供古老疾病的证明，但后人可能因艺术循例或技巧而产生误判，故正确的解读实属不易。结合对艺术作品历史背景的追溯，可以确诊艺术描绘下若干年前的风湿性疾病。
风湿病有史可查自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的公元前 1279 年始。对其木乃伊进行的放射性检测发现数处 SpA(脊柱关节病)相关改变，如髋关节的前炎改变及颈椎强直。而 RA(类风湿关节炎)最早的证据来源于公元 1400 年(不是之前认为的公元 1800 年)，已经证实在创作于公元 1400-1600 年的画作中描绘了 RA 相关的手部改变。专家正在寻找有关这种疾病更早的线索。
公元 1853 年，Charcot 的论文中才开始使用关节风湿病这一特定词汇；而之后的 1859 年，Alfred Baring Garrod 爵士首次采用了 RA 这个名词。这些轶事都表明，发现疾病形象和确认其科学证据之间存在着长时间的延迟。
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公元前 1303 年—前 1213 年)，古埃及历史上最著名的法老之一，(公元前 1279 年—公元前 1213 年在位)，其执政时期是埃及新王国最后的强盛年代。注意其颈部强直。
艺术无疑反映了历史背景下人们的所思所想。例如，14 世纪的大师追求人体解剖的完美比例，而 20 世纪的画家相对于真实所见，更注重呈现其内心感知的世界。因此， 20 世纪的美术运动和绘画趋势激发画家开创了许多不同的分支。
当我们发现视觉艺术家患有风湿性疾病的证据后，一个问题出现了：艺术家是否反映了其在现实中所感知或所遭受的疾病的困扰；尤其是后者—疾病如何影响他的艺术？一直以来都认为，画家和雕塑家会职业性的发生铅中毒或石粉硅暴露，但实际上艺术家的平均寿命高于普通民众。但既是艺术家又是风湿病学家的身份还较为常见，而观众同时也是患者才是本文关注的重点。
安德雷亚斯·维萨里，16 世纪一位杰出的解剖学家，集艺术家和风湿病学家于一身。其尸体解剖技艺卓越，是《人体的构造》一书的作者。维萨里曾任查理五世的御医，期间曾治疗过战伤和竞技伤；但最为重要的是，他曾治疗查理五世，一位痛风患者。
安德雷亚斯·维萨里 (Andreas Vesal，1514 年 12 月 31 日 -1564 年 10 月 15 日)，著有《人体的构造》，近代人体解剖学的创始人。
查理五世(1510-1558)，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生命最后 20 年中饱受痛风困扰。后世医学家在其一截手指遗骨中检出了痛风结晶。
维萨里《人体的构造》一书中的插图。
那些艺术家画过的风湿病——许多画家曾经在其作品中描绘过风湿性疾病。让我们按照时间顺序来一一欣赏。
公元 200-650 年到公元 1200 年
中世纪的欧洲因循守旧，艺术和科学必需严格遵从教堂或君主的审批，几乎没有任何建树。在中世纪，人们相信宇宙围绕地球旋转，既没有免费教育，也没有文艺演出。但这段时间仍有数种艺术值得关注，它们发生在这个时期的美洲。
有一件隶属于公元 200-650 年的墨西哥古韦拉克鲁斯文化的等身大粘土雕塑，其拇指的指间关节膨大，再现了 Heberden 结节的形态。另一件来自于墨西哥哈里斯克州的男性雕塑(公元前 300 年 - 公元 200 年)表现了一张忍受痛苦的脸，而造成这一痛楚的原因可能是其右胫骨的脊髓炎、骨折或者肿瘤。
一千余年前粘土雕塑的 Heberden 结节。Heberden 结节是骨关节炎的临床特征，表现为远端指间关节的骨性增生。
公元 1400-1500 年
在宇宙中，在神和人前占有一席之地——这种强烈的愿望使杰出的文人和诗人(如阿里盖利·但丁、乔瓦尼·薄伽丘、弗朗西斯克·彼特拉克等)层出不穷，而他们改变了西方的意识形态。从 14 世纪到 15 世纪，无法遏制的激情喷薄而出，创造了历史上最为重要的艺术运动：文艺复兴。在这一时期，世界史无前例的收获了一系列伟人。人类突破了中世纪枷锁的束缚，通过严格的解剖和数学知识(透视)在艺术中重现人体。
正是在此时，风湿病的形象如屈曲指(先天性近端指间关节固定屈曲变形及掌指关节、远端指间关节过伸，常见于第五指)出现在迪里克·鲍茨(1415-1475)和他儿子的《最后的晚餐》、《圣母玛利亚》和《圣母升天图》等画作中。但是这种畸形并未出现在同时期或之后的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之中。
老迪里克·鲍茨(Dieric Bouts the Elder，1415 年至 1475 年)，早期尼德兰画派人物，哥特复兴的创始人。他发扬了文艺复兴时期荷兰北部的绘画特点，作品影响了当时的整个欧洲。这幅《最后的晚餐》不是达芬奇更有名的那幅，其绘制时间要早好几十年。屈曲指一词于 1906 年由 Landouzy 正式提出，用来描述先天性或发育中出现的 1 或 2 个第 5 指近指端关节的永久性屈曲挛缩，其他手指也可能受累，其治疗需手术矫正。
在扬·凡·艾克创作的《羔羊的颂赞》(1432 年)中有一组施洗约翰的形象，其左手拇指可见典型的赫伯登结节。在画作《布拉邦公爵若翰四世》(1441 年)中，这位佛莱德斯画家还描绘了天鹅颈样和纽扣花样畸形。在他创作于 1436 年的另一幅著名画作《卡农的圣母》中，教士凡·德帕勒的左侧颞动脉突出伴瘢痕形成，左耳前的头发及眉毛缺失，左手有弥漫性肿胀。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风湿性多肌痛的大动脉炎，而大动脉炎直至 1932 年才命名。皮耶罗·迪·科西莫在其 1505 年绘制的《Francesco Giamberti 肖像画》中也表现了这一疾病。
扬·凡·艾克(Jan Van Eyck)(1385 年 -1441 年)， 尼德兰画家，被誉为“油画之父”。 其《根特祭坛画》是尼德兰文艺复兴初期的艺术巨制。《羔羊的颂赞》处在下方正中，是整个组画的核心。
《卡农的圣母》，画中教士形象是典型的巨细胞动脉炎(颞动脉炎)表现。巨细胞动脉炎病因不明，是成人中最常见的系统性血管炎，主要累及 50 岁以上患者颈动脉的颅外分支，最严重的并发症是不可逆的视觉丧失。
皮耶罗·迪·科西莫(1462 - 1521)，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代表画家之一。这位画中人Francesco Giamberti也有类似颞动脉炎的表现。相比这位被美第奇家族雇佣的老设计师，其子 Giuliano da Sangallo 更加有名，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雕塑家、设计师和军事工程师，美第奇家族的首席建筑师。科西莫也为 Giuliano da Sangallo 绘制过肖像画。
1983 年，Alarcon-Segovia 等指出，佛罗伦萨派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在其《一个年轻人的肖像》中，描绘了腕关节、掌指关节和近端指间关节的肿胀，而这些改变提示画中少年可能患有幼年型特发性关节炎，而不能仅用技法差池来解释。然而，1 年后 Dequeker 和 Lede 质疑了这一发现，指出波提切利的其他画作(如《维纳斯的诞生》)中也有这些手部特征，以及踝部和足趾的肿胀。与其说是关节炎，更像是一种艺术手法和风格。
波提切利在完美和谐的艺术形式上较波拉约洛更胜一筹。但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部分牺牲了画像的稳定性，人像的细节表达并不像波拉约洛或马萨乔那样正确。波提切利画作中优美的动作和线条承自 14 世纪，以基贝尔蒂以及安杰立科为代表的哥特艺术，并有西蒙? 马丁尼和尼坡? 梅里的风采闪耀其中。波提切利为获取优雅的形象、达到更高的美与和谐而放弃了自然，但其难以置信的对人的优美精致做出的描绘令人印象深刻。
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是 15 世纪末佛罗伦萨的著名画家，意大利肖像画的先驱者。上图中的少年腕、掌指和近端指间关节肿胀，使人容易联想到其罹患关节炎的可能；但当我们在名画《维纳斯的诞生》中看到刚刚从海水的浪花中诞生的爱与美之神维纳斯也有类似的表现时，这就更像是一种绘画技法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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