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医生的逃离与回归
2015/6/23 丁香园
目前，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医生，可能讨论科研和临床经验都只能说是才疏学浅。
不过，短短的几年行医，我却似乎有很多感触，很想静下来好好写下这些感触，但是，每每提笔，却笔尖艰涩，因为那苦涩的回忆。
那年我去了远方
首先还得从我的几年执业经历说起，四年前我本科毕业，学校双选会上我被一所三甲医院耳鼻喉科录取，当时普通医学院校本科生能被三甲医院录取还是非常荣幸的，也因此上了当地晚报和院报新闻。
医院对于我故乡来说在外省，后来只身一人到了陌生的城市，成为了一名耳鼻喉科医生，科室不只是耳鼻喉病区，也是口腔颌面外科的住院病区，所以当我们值班急诊时，很多急诊病人是颌面部的外伤和骨折，当然还有鼻出血和咽部鱼刺等。
一个女孩在外地，难免会遇到很多困难，许多不如意，加之父母急切的渴望我能辞职回家乡工作，一年后拿到医师证时，我也尝试过联系家乡的工作，有三甲医院需要我，不过要么是当体检中心的医生，要么是当耳鼻喉科技师，这都被我拒绝了，那个时候，总感觉自己必须要在临床上闯出一番成就，才不辜负自己的临床医学专业，怎么能去体检中心呢。
那些年我过得很累
因为所在科室一线医生少，平均 4 天值班，后来同事休婚假病假，有半年时间我和另外两个师兄三个人轮流值班，那个期间我不断生病，不过没有病假让我休息。
有时候一边输液一边写病历，几乎每天加班写病历到深夜，后来我大病一场，住院治疗半月，不敢告诉远方的家人，出院后立马上班。
记得就在 2013 年，全国各地频繁出现伤医杀医事件，我们的夜间急诊病人脾气也特别暴躁。
很多时候我按医院规定流程，让他们先挂号，我才能开麻醉药品，然后才能处理伤口，病人就开始发火，包括喝醉酒的外伤病人和神志清楚的其他急诊病人，总是拍桌子地叫嚣着：这是什么医德？不能先处理吗？……
有时候我很气愤，当时看着一个个医疗界同仁倒下，一个个病人对我们大吼大叫，完全不尊重我们，甚至有时候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们医德医风沦丧(大部分是急诊病人)。
真的，我心寒，我气愤。
我一个女孩在异地他乡，因为是医生，平时工作中必须很冷静很强大，生活中也必须故作坚强………
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奋斗什么，坚持什么，当我从 120 斤的胖妞变成了如今 80 几斤的消瘦身材，当我自己倒下住院后，当自己经常无端地被病人攻击恐吓后，当每天都要加班写病历做手术时，我真的好迷茫。
后来，我想放弃了，放弃临床医生的梦想，不想再当教授，不想再努力争取把手术做到更好。我也想回家，想回到父母身边了……
那一年我们选择了逃离
大概一年后有了男朋友，心胸外科医生，从此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并理解我工作中的艰辛的人，像知己一样，也有了依靠。
不过，几个月后便暴露出很多问题，我们俩都是 4 天轮流值夜班，我们的周末能够碰巧一起休息的时间很少，要么我值班，要么他值班，大概是两个月可以遇到一起休息，于是可以计划出去走走。
不过周末他经常有很多的特约手术，请专家教授来协助他们的心脏手术，他往往没有周末!
后来，我和男友订婚了，我们医院也换上了新的大楼，病人越来越多，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让我感觉很疲惫，而且发现像我们这样临床一线两个医生组建的家庭将面临很多问题，以后可能没有人照顾家庭，没时间照顾孩子，很多问题都解决不了。
于是，我终于想到放弃梦想，或许这真的不是我愿意的，因为我一直都不愿意放弃，我还想坚持下去。
我试图申请去医院病理科室，申请去体检中心，不过都没有成功，因为我们科室医生本来就很缺，不可能让我去其他科室，实在没有办法…
后来几经周折，我和未婚夫决定一起辞职，都辞掉了三甲医院正式编制的工作，我们想回到重庆重新找工作。
其实我们的要求也不高，至少保证一个人能够朝九晚五的工作，至少能够照顾以后的孩子，因为双方父母年龄很大，都是农村人。于是我回到了我的家乡，他离开了他的故乡，来重庆寻找工作。
我的回归爱上当医生
几经周折，由于一个机遇，我如愿在重庆市三甲医院找到了工作，我又做回了临床医师，这是一个新兴的科室——过敏反应科，主要是诊治过敏性疾病的专科，更荣幸的是这个过敏反应科是国家级重点专科，不过由于过敏的知识不被普及，病人患了过敏性疾病应该正确就诊过敏反应科不被普及，所以病人不算太多。
有时候一天也就十几个病人，和曾经一天 180 多个病人比较，这是悬殊差距。在这里，我可以按时上下班，每个病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和他们交流，我可以经常去培训学习……
在这里，当我每个病人都花半个多小时甚至一天时间去交流时，我们几乎都能成为朋友，我有时候替他们挂号，替他们倒开水，聊生活……我居然突然很热爱我的工作。
同时我开通了微博，在微博上回答患者问题，总是百分之百好评，病人加了我微信，随时都能回答患者的咨询，甚至微信互动……
在这个科室里，同样是我，短短半年多，我和很多病人如朋友一样相处，每个病人都会很感激我，哪怕有的时候他们的症状只是缓解，哪怕他们有的时候没有好起来，有的中老年病人甚至过来和我倾诉，倾诉着生活的不如意……
有一天下班后，突然收到中午门诊病人信息，她回家后自行用药后，面部过敏性皮炎症状加重，她很着急，她想去附近诊所输液，因为我知道她之前在诊所的用药都不是很规范，所以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症状持续了三个月，这时候我害怕她去诊所后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于是我决定回科室帮她处理。
我回科室等她，检查后开了药物，因为她是一个人，陪着她去急诊科输液治疗后，我准备离开医院，突然下起大雨，冒着大雨，冲向地铁里…
其实，那天是我生日，他在加班。我就这样收获着恬静的生活，淡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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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作者投稿
曾小丽，过敏科
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
题图源自：Shuttersto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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