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急诊室的人们
2015/12/30 丁香园

     朝阳医院坐落在北京东三环这片纸醉金迷的土地上,与四周酒吧林立的工人体育场只有一街之隔。凌晨的酒吧街负责制造欲望的泡沫,而藏在医院地下一层的急诊室,则被分配处理各种麻烦,各种因为过剩精力而产生的麻烦。

     今天是周五,但医院里各岗位上的人,并没有在体味忙碌一周后的闲适。

    

     观察室拉着帘子的病房 往往这里的病人情况都很严重

     清洁工大叔

     晚上的急诊室特别热闹,平均一个晚上会接纳 12 个因为酒醉而昏迷不醒的人。

     50 岁的清洁工大叔,平均一个晚上需要清扫 4 袋以上的呕吐物,当晚产生的 30 袋垃圾会在凌晨 5 点被师傅蹬着三轮车丢到太平间旁的医疗垃圾处理处。

    

     太平间,每早有人出殡时铁门会打开

     太平间的大爷

     呼叫铃响了。医生护士跑过来,但没有再做过多抢救,仪器上的各种滴滴声消失了,家属拿出已准备好的寿衣,医生在被推来的白色手推车上铺上金银色的布。

     不过 30 分钟,遗体被拉走。躺在过道病床上的老人们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没有对这一生命的离去报以过多关心。

     太平间的李大爷再次被叫醒,不知道这是今晚的第几次了。

     20 分钟的清洗和化妆结束以后,他转动扳手拉开铁柜,这具刚刚失去灵魂的身体被装进了这间一年四季零下 4 度恒温的箱子——与它并排着的是 22 岁的少女和存放了两年的无名尸体。

     死亡已经很平常了,李大爷随便冲了一下手,就赶快钻进被窝里继续睡觉了。

     又一个人死了。就这样。

    

     50 岁的保洁师傅

     护理员大叔

     夜晚的急诊室里分工明确,每晚有 5 个保安在这里巡逻,分诊台的护士在 2 点换班,有 2 个护理员和 1 个保洁。

     护理员大叔则负责血压仪和推车,来的人把袖子褪掉,师傅只需按一下按钮,这样的动作能重复 60 下。河北张家口的护理工大叔就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前台边,最多的晚上会有 4、5 具遗体被这样推出来。一晚上,他喝 5 杯茶水缓解疲劳,饿的时候去外面买 8 块钱一份的拉面。

    

     凌晨 2 点,换班回去的护士们

     护士

     凌晨四点半,保安围着一个没有家属陪同的酒醉男子,把他抬到推车上。男子一直叫喊:

     我已经满 18 岁了,能不能给我一针,我想安乐死。

     护士没有在意,这已经是今晚第三个想死的人,前一个还一直对她喊着:

     婷婷,你别走。

     除了医治他们的身体,护士们还需要缓解病人的心情。来看急诊的人无论是发高烧还是得皮疹都觉得自己像是癌症。

    

     图:急诊室的地标

     值班医生

     耳鼻喉科的医生刘志勇每天对病人说的最多的话是:

     没事,没什么事,会好起来的。

     他独自坐在 10 平米的房间里,摆弄着面前的仪器。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被叫醒,每次醒来的他都会因为生物钟紊乱和无聊而吃大量的食物。耳鼻喉科很少有危及生命的病症,刘志勇需要在供暖来临以前的 10 月份,用镊子处理大量因为蟑螂和蜘蛛想取暖爬进人耳朵里而向他求救的患者。另外,鱼刺卡在喉咙是这里最常见的情况,今晚已经有 5 个。

     极偶尔也会遇到因为接吻而亲破耳鼓膜的事例,这成为刘志勇急诊工作中能让他打起精神迎接的鲜少挑战。

     耳鼻喉科挨着的缝合室是整个急诊室里最让人发怵的地方。

     50 岁的保洁师傅说自己刚来的三天因为不习惯血肉模糊的场面常常呕吐。在缝合室值班的 91 年医生的帽子比别的医生戴得要紧,勒着整个头部防止头发掉落。他在医院放专用的鞋子,常有血淌到他的脚上而因此弄脏袜子。这些血渍有的来自因为打架而受伤的手指,有的是被划得已经看不清长相的脸。

     夜间急诊的常客们

     大多数时候,急诊室并不激烈,它被间或的呻吟与呕吐声包围着。相较于因为临时事故而出现的患者,这里的常客大多是老人。

     他们因为半夜血压的突然升高而被送到这里,例行的检查和稳定只是为了证明暂时还不会死。中年女人推着快睡着的老太太从 CT 室出来,边走边说:

     咱再量量血压,没事儿的话咱就回家了啊。

     老人们无精打采地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因为等待结果而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被告知没有大事的他们会长舒一口气,再等着下次复发时把这些流程重来一遍。

    

     在急诊室帮忙按电梯的女人

     按动 1 层和 B1 层的按钮,那是她一晚上的工作

     救护车司机和民警

     急救车和警车的笛声倒是会带来一丝动荡。

     36 岁的 999 急救医生薛飞刚刚把一个酒醉昏迷的人送到这里,用单架把醉成一滩的男人从六楼抬下来的手臂现在还有些酸麻。

     而那个单架在下午 5 点 02 分的时候才抬过一个倒在路边已死亡一小时的老人。

     急救车上的状况总是难以预测,常常有在车上体征还很正常但刚到医院抬下来就死了的病人。薛飞从来不给病人家属做任何保证。

     27 岁的年轻警察李冠雄用警车送来了一个因为经济纠纷而被打的男人,他带男人去察看伤势。有时他们还需要运送出任务时被捅了 7 刀的同事,和街边因惹事而死亡的无名氏。

     李冠雄一天值班 24 小时,有事随叫随到,他和夜晚的急诊室有分不开的联系。

    

     在椅子上等待结果的家属

     过道里的病人和家属

     如果说在这里能够坐着看病,发牢骚埋怨医生,喝醉了大喊着的人们还算是幸运。那么急诊室用门分隔开的另一片区域才是真正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这个通往抢救室和观察室的过道两边摆满了床,房间里躺着 35 个病人。护士们按照固定的时间给不同的病人输液。大多数的老人们有着干枯而杂乱的白发,裤子穿得松松垮垮,他们疲惫,沉默。病痛使人难以入睡。

     每张病床底下都躺着家属,经济还算富裕的人在医院租 20 元一晚的简易床,没有钱的就用纸板铺着。病人的说话声透过呼吸罩而变得沉闷。往往床头挂着的是他们的行李,脚下摆着尿盆。

     在这里的人们很难看出彼此的身份与阶层,他们不再注意自己的形象,睡着了的打鼾声一样响亮。

     大多数时候病人们都躺在床上不动,听着耳边「滴滴」的仪器声。只有想上厕所的时候才用手戳戳身边的家人,被艰难地抬起来。已经 80 岁的老人变得很无助,她需要拉着女儿的手才可以睡得着。

     这间基本只能容纳 30 人的屋子在紧张的时候会放下 50 张病床。没有注册登记的护工也寄生在里面谋求生计。他们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急救车的声音会使他们兴奋,一发现有患病严重的老人就围上去推销自己。有人去世对这些护工来说是一件好事,跑过去帮死人穿衣服能赚得 600 多的收入。

     三四点以后,忙碌的急诊室会渐渐显得冷清。没有患者的大夫会到楼上睡觉,医院的食堂给医生送来包子咸菜和小米粥。保洁保安跟护理工不属于医院的系统,他们往往吃自己带的干馍,至多再买上一份泡面。原本情况紧急的病人渐渐稳定,他们不再叫喊,躺在床上呜呜咽咽。

     入殓的大伯

     凌晨五点,拉棺材的车准时在太平间门口按喇叭,李大爷因为睡觉轻很容易就会起来。他们打开铁门,告别室在头一晚上就已收拾好,打印好挽联的花圈摆在周围。车上绑着黑色和黄色的大花,3 个小伙子花不了一分钟就把遗体抬了上去。

     负责入殓的人把车门「哗」得一下关上,而往往在这个时候,人们才能听见哭声。

     朝阳医院的急诊室和太平间的人来人往,在殡葬行业干了 20 年的李伯看来,不过是些生生死死,琐碎日常。

     当城市里的人们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的时候,这里的死亡与重生都是那么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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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猫羯座,倪佳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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