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零部件,贵的,未必一定好!
2016/1/7 丁香园

     又穷又土的我,总觉得奢侈品离我很远很远,直到从电视上认识了一款奢侈品包包好像叫「VL」,对于基层医务人员,动辄万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华。不过,偶然发现地摊上也有,有的摊位还有好几款,使得知识匮乏的我自惭形秽,当然怀疑精神还是有的,于是偷偷恶补正品 VS 赝品。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很无聊,既买不起,又惦记着,这是什么心理啊!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

     前几日,我才从一个患者那里得知,真正的高端包包是不带 logo 的,商标越夸张就越可能是仿品,比如她挎的那个,出境旅游带回的原版行货,换算成 RMB 超十万大洋。这着实让我迷茫了,斗胆多瞄了一眼,实在看不出来它比老妈买菜用的那个麻布袋强在哪里,这不是毁三观吗?

     不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还是说说这个患者吧。奢华一词,是专门为她这样的人准备的,不仅仅是那个价值十几万的包包,而是人造零部件——高值耗材。

     患者,张 XX,女,XX 岁,本地知名房产商的媳妇,经一个媒体圈朋友介绍到我院住院,准备做心脏瓣膜手术。

     门诊初见,如果不是媒体朋友全程陪同和详细介绍,仅凭她夹烟动作之老练,吐出烟圈之娴熟,言谈举止之洒脱,我不会把她和「患者」两字联系在一起,甚至我都忘了提醒此乃无烟医院。高挑的身材,轻描的淡妆,坚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皮草披肩配着上下紧身的行头,有点艳,但绝不妖,说她三十岁不是恭维。

     作为又红又专的贫下中农,向来对富得流油的病人保持足够的阶级距离。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一句也不会多说。

     我看了她携带的检查资料,彩超报告比较明确,再看看她本人,没有瓣膜病的一丝痕迹。就问她现在感觉如何,例如腿肿不肿,此人的豪爽也是着实吓了我一跳,她直接把裤腿向上一撸,露出了面目狰狞的小腿,瘢痕造型纵横交错,暗示着受过重度外伤,几年前肯定做过大手术。

     猜到我该惊讶,没等我问,她就开口了:「这是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差点丢了小命,两腿粉碎性骨折,不过里面用的材料全是进口的,稀有金属,手工打造,最贵的那种,现在感觉还不错。」

     我只能附和,有条件是该选贵的,贵有贵的道理,效果往往也比较好。

     瓣膜病患者,无论是重度狭窄还是大量返流,往往心功能会下降,导致下肢浮肿。尽管此人腿上的外伤疤痕模糊了水肿的程度,但是根据她描述夜间偶尔躺不下的症状,还是建议再做一个心脏彩超,并为之办理住院手续。

     住院后,媒体朋友隔三差五的电话问我,检查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手术,可否请某大咖亲自主刀等等,我一一解答。为此,我不得不抽出时间频繁去病房探望并翻看她的病历。

     越了解越惊叹,尽管她集家财万贯和高贵奢华于一身,但是她的体质比起病怏怏、娇滴滴、惨兮兮的林黛玉还要差很多,这从外表看不出来。据她讲述,不仅车祸差点夺去双腿,满口牙齿也因为十年前宫颈癌化疗而全部掉光过,左耳还装有人工耳蜗……我皱眉看她时,得到的是不慌不忙的调侃:「是不是吓着您了,我全身上下换过的零件真不少,还都是最贵最好的,这次瓣膜也这样选。不过这张脸真是原装的,没有做过任何处理。」

     有权势但不骄横,有钱财但不炫耀,有痛楚但不言殇。这样的人我很欣赏,无关乎医患关系。我有意无意中和她交流了很多,她的故事可以写一本小说。

     出生于鲁东南农村的她,从小左耳听力障碍,但是一直无钱治疗,大学遇到现在的老公,两人同是赤贫阶层,如今看来也算是经历过同生死共患难的考验。结婚时没有买房,老公用所有的积蓄为她装了当时最昂贵的人工耳蜗。后来,在贵人帮助下,她老公离职创业,又投身于房地产,越做越大。在他们三十出头事业蒸蒸日上时,她突然查出宫颈癌,于是放化疗加手术,最终她却因放化疗而失去了满口牙齿,于是漂洋过海到欧洲换了当时昂贵的一口牙,纯钛制作、权威种植、国际大咖亲手完成。

     为此,她自言自语:

     人工耳蜗,20 万元;

     种植牙齿,35 万元;

     腿部板钉,15 万元;

     如果本次再换心脏瓣膜,仅这些「零部件」我就是百万富婆了,悲哀啊!

     如此计算,我,无言以对。

     她,兴致勃勃,问我心脏上的零件哪些可以换,是不是很贵?这个我懂,就给她略微展开简单描述。仅就心脏而言,「零件」都不便宜,进口的有:

     支架,药物涂层的 2 万元;

     瓣膜,生物瓣约 6 万元;

     起搏器,高达 25 万;

     封堵伞,大约 2 万元;

     大血管支架,约 15 万元;

     这还不是最贵的,临床却已慎用,很多国产的性价比更高。其中,支架可能一人安装多个,其余的一般不会一人同时兼备。单独论价格,最贵的非心脏移植莫属,价格不是首要因素,排在手术条件、心源、时间等后面,总费用少说几十万,几百万也有可能。花了钱,能活命,就不错了。

     她,略有所思,若有所懂。

     两天后,她的检查结果全出来了。典型的风湿性心脏病,主动脉瓣和二尖瓣需要置换,三尖瓣也需要修。外科组同事们根据她的口述和病史推断,应该是青少年时期因为生活条件差得过风湿热,现在心脏已经有扩大趋势,需要尽早手术。

     此时,问题又来了,她老公出国短期内回不来,只电话告诉主管医生,必须要换最好的进口生物瓣。理由是,据他了解那个最贵,应该最好。

     而结合她的年龄和症状等因素,外科组的意见是机械瓣才是最佳选择,生物瓣有使用年限,而机械瓣只要遵医嘱,可以使用终生。

     心外科同事刚给我说完,手机就显示了她的号码,请我方便时去病房,替她拿个主意。见面后,我明确告诉她这个主意我不能替拿,但是利弊分析我略懂一二,于是给她科普。坐在病床上,依然是淡淡的妆,双手托腮,听得很认真,还不时插嘴提问,丝毫没有手术前该有的紧张和焦虑。

     最终焦点集中在瓣膜选择上面,恰好看到她床头那个包包,就对她说,最贵的未必一定是最好的,适合的才是最好的,例如你这个包,和我老妈在农村买菜用的那个布袋几乎一样,在岁月面前,它却未必耐用。

     媒体朋友咯咯笑了起来,她却瞪我一眼,在机械瓣上挑了一个勾!

     本文为作者投稿

     沈庆旺,青岛阜外心血管病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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