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爱情
2016/3/24 丁香园

     有人说，世界上最美的爱情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有人说，最美的爱情是，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其实，在我看来，最美的爱情不过就是，当我们都老了，牙齿掉光，头发花白，你依然恋我，宛如少年。

     「你是我老伴啊」

     黎叔是我们科的常客，由于脑梗塞，他常年卧床，加上脑萎缩，记忆力渐退，人也越发变得沉默寡言。他的老伴张阿姨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科室门口。每每看到她，我们便打趣，张阿姨，又给黎叔带什么好吃的啦!张阿姨总是笑而不语。

     张阿姨说，他们是在大庆油田工作时认识的。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很少红脸。早年张阿姨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做过手术，不宜过劳，黎叔便洗衣、做饭、整理房间，包揽了所有家务事。

     好景不长，两年前，黎叔因脑梗塞住进我们科后，两人的位置便换了过来。

     为了给黎叔补充营养，张阿姨每天清晨都到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猪肉、虾、鱼肉，清理干净后用绞肉机绞成肉泥，又用果汁机将新鲜的水果打成果汁，送到医院，一口一口喂黎叔。即使是刮风下雨天，张阿姨也从来没有迟到过一天。张阿姨说，以前是你伺候我，现在到我伺候你啦。

     近年来，黎叔的记忆力越发下降，许多人都不认得了。张阿姨和他聊天，说起过往的岁月，唯有这时，黎叔才会咧开嘴笑一笑，眼中的光芒闪烁，仿佛回到青葱岁月。

     一日傍晚，张阿姨来送饭。黎叔正眯着眼睡觉。张姨忽然玩心大起，故意问他：「老黎，你看谁来啦？」

     「你来啦!」黎叔依然没有张开眼睛。

     「我是谁？」张姨继续问他。

     「你是我的老伴啊。」黎叔忽然张开眼睛，眼里饱含着爱，嘴角翘了起来。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住在 1 床和 3 床的林叔和李阿姨是一对夫妻，李阿姨因为老年痴呆症，记忆力逐渐下降，到后来开始意识不清，成了所谓的植物人，入院时骶尾部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压疮。李叔也因为左侧肢体乏力住院。当初入院时，为了方便照顾，科室特意安排他们在同一间病房。

     刚开始，林叔时常闹腾着要回家，他说，李阿姨住不惯医院，要回家休息。我们哄劝了许久，他才安静下来。不久，陪护向我们诉苦，林叔一晚上要起来几次，要她查看李阿姨被子盖好没有，怕她着凉了。

     因为李阿姨的压疮严重，每天都要换药。这样的压疮换药很疼。李阿姨说不出话，也无法动作，只是烦躁地来回转头。林叔心疼不已，不停地交代我们，你们轻点，轻点。

     因为脑梗塞，林叔也开始出现记忆力下降现象。一日，林叔儿子小林在给他喂饭时，林叔忽然说：「林子，你妈爱吃肉，这肉留给你妈。」小林震撼不已。

     为便于护理，李阿姨的头发被剃成了板寸，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男人。一日值班，我不经意问了一句：「林叔，李阿姨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林叔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过了一会，悠悠说道：「她留着齐耳短发，大眼睛，长裙飘飘，像天仙一样，很美。」

     「那阿姨现在这般模样呢？」

     林叔难得笑了，「她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

     「你的眼神，我的默契」

     关叔是我们科一位特殊的病人，因为中风导致呼吸困难，他颈正中插了气管插管。由于痰液多，必须经常吸痰，而吸痰对咽喉有刺激。看着关叔难受的样子，我们都于心不忍，但他总是摆摆手，示意我们没关系。

     他的老伴程阿姨也是位温和的老人，脸上时常挂着笑容。每次我们给关叔吸痰时，她都会轻轻地握着关叔的手，望着关叔，轻声说着什么，关叔便会平静下来。

     由于插了气管插管，关叔无法说话，有时候只能连比带划，我们就连蒙带猜，猜测关叔的需求。有一段时间，我们感觉到关叔心情有些低落，却不知何故。是想家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当我们问他时，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程阿姨来后，我们和她说了此事，程阿姨看着关叔，抿嘴一笑。第二天，程阿姨带来了一部小小的收音机给关叔放歌。「他呀，是闷得慌了。」

     因为长期卧床，程阿姨每天都会给关叔按摩，这样可以防止肌肉萎缩。一日，我忍不住说道：「程阿姨，你俩感情真好，真叫人羡慕。

     「咳，羡慕啥，都老夫老妻了。」

     我打趣道，「程阿姨，你们年轻的时候肯定有不少浪漫的事吧。」

     「能有什么浪漫的事呢，他就是个老实人，那时候他除了上班，下班回到家就是种种菜，帮忙做做饭。」忽然程阿姨笑了，像少女一样羞涩，脸上染上一抹绯红，「最浪漫的事，大概就是每次饭后散步他都会牵着我的手吧。」

     说完，程阿姨回头望向关叔，关叔也正望着程阿姨，两人相视一笑。

     「你的手是我的天堂」

     乔姨和常叔分别是我们科的病号和家属，是被我科同事公认最恩爱的一对。

     乔姨自从去年突患脑卒中，腿脚一度不能行走，常叔带着乔姨四处求医问药，甚至去过广州的大医院。由于乔姨腿脚不方便，常叔每次都会紧紧握住乔姨的手，乔姨也担心自己会不慎摔倒，所以每次一定要常叔紧紧抓住她的手。天长日久下来，即使乔姨的病情好一些，可以自己行走了，常叔也会习惯性的牵着乔姨的手一起走。每当他们在医院牵手一起走的时候，我们这些护士看了都觉得很羡慕和感动。

     乔姨由于身体原因经常头晕，有时晕得受不了会心理崩溃，常叔都会很体贴的给乔姨按摩，一边按一边轻声安慰，「你还年轻，才 60 岁，好日子长着呢!」。为了照顾胃口不好的乔姨，常叔每天早上出门买菜都会问想吃什么，然后换着花样给乔姨做饭。

     乔姨晚上睡得早，常叔睡得晚，为了不互相影响，两人分房而眠。但由于乔姨腿脚不便，晚上如厕需要常叔起来扶一把，有时常叔晚上睡得沉，乔姨喊他都听不见。为此，常叔用外孙女留下的玩具铃铛系个绳子，做一个远程呼唤铃铛，只要乔姨有需求，在隔壁一拉绳子，常叔哪怕睡得再沉，听到铃声都会爬起床。

     每当乔姨病情稳定，心情好的时候，就想出去走走，恰好省运会体育馆附近有个很美的花园。常叔便用电动车搭着乔姨到奥体中心，然后两人行走在广场上，在人群牵手走。两人背影相互依偎，被夕阳的余晖牵得很长很长。

     病房虽是一个充满病痛的地方，但也总是充斥着满满的温情。那份温情时常让我感觉到：当一名医务人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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