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汉语征服世界论”
2015/9/30 哲学园

     文章来源: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

     作者:安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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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语、华文、华语、中文、汉字,是一个意思,统统译作Chinese,而不是Hanese 或Hanish或Hanch。西方“语言”一词包含了文字,然而 “汉语”却不包含文字。你会说汉语却不认识中文,这是中国特有的现象。英语包含了书写。不过英语、法语等词的确主要是指语言,而不是指英文法文,应叫做英语系,而不是英文系。汉语是否可以跃进为世界第一大通用语,这问题的实质是以何种语言为人类共用语。注意,这里有竞争,但不应有敌意、有自傲。目前,汉语不具有这个地位。虽说操汉语用中文的人数多,但却是同文同种同肤色的人,主要是中国人。连新加坡也是英汉并重而非汉语独此一家。因此,争论的焦点在于:汉语是否可能成为世界通用语?当然,附带的还有:汉字 “优越论”是否成立?更进一步,还有一个问题:在当今世界一体、天下一家、国际交流日趋频繁的情况下,是否应当在国内学习和使用英语,与国际一致?这可能是第三个问题。检视国内文献,对汉语的优势地位之鼓吹唱和计有:“汉语优越论”、(汉语英语)“平分秋色论”、(拼音字母文字与象形汉字)“多种语言共存论”、“汉语统一天下论”。与此相反,也有人主张“汉语落后论”、“拼音文字论”。

     语音符号的特点是声音与意义相结合,而不是分离。音义结合的随意性是人类语言得以产生的条件。拼音文字和语音大大挫败了皇帝的个人威严。它阻断了个人意志,不能从个人意志出发改变符号,皇帝也要服从语法及读音规则。中国皇帝的谕旨往往错字连篇,亦不讲章法。一位罗马皇帝念错了拉丁语的一个词,修道士出来纠正,皇帝说,我是皇帝。然而这成为笑柄。皇帝不能改变语法,也不能改变法律。皇帝的错字如能成为全国的规范,则会自定法律。人是符号的动物(卡西尔),那么,这是指人是使用拼音符号的动物,因为有些文字不是符号。

     卢梭说,语言天生是让人说的,文字的用处是补充语言。索绪尔说,文字遮盖了语言的面貌,文字是外衣。在古代中国,话语未曾有过与文字一样的威力。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话语没有文字这么高的地位。“圈”阅文件,表明证据彰彰在焉。故宣誓承诺往往落空。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说明言语的地位很低。拼音文字对说话、言说、音节的重视,在中国看不到。中国文字未曾与实际口语挂钩。汉字(文字)只用于礼仪占卜。预决吉凶,画符策字,你一下笔,就决定了命运,方块字真神奇。因此,文字拼音化在中国难推行。中国的书法、诗歌和绘画,未曾分离,诗书画往往连袂。文字是一种装饰。

     我们生活中的深刻的民族主义情结和排外情怀源自我们自身的不平衡心理。农村人口进城,深感生活与城市居民的巨大差距,易于产生仇恨和犯罪。贫困国家仇富心理常常表现在形式主义的排拒发达国家的人文社会思想和语言形式上。细究起来,这种语言上的排外无助于自身的富裕和文明,而且往往是螳臂挡车,无碍于历史潮流。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我们生活中外来词和新词汇越来越多。语言自身在发展。语言句式的复杂化、新词的出现,常引起社会中老迈阶层的反对。然而,社会生活是活水源头,生活之树常青,因而语言之树常青。新词的涌入是历史的潮流。从象形文字(描摹自然)到拼音文字,人类与自然状态渐行渐远。大概拼音文字比象形文字更文化些。我们正在转化,然而,来自自然必然性的抵抗依然严峻。人类要统一,首先得语言统一。看来,世界统一语言势不可挡——这不是说消灭地方语言。中国曾提倡普通话,然而今天普通话也遇到方言的挑战。小品中的方言大行其道。我们山西竟然有人鼓吹某县某山乡的方言好。中国语言不统一,怎么会有国家的统一?

     袁晓园女士(华裔美籍)1990-1991年在中国开了个汉字汉语学术研讨会,出了部《汉字汉语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鼓吹汉字汉语在21世纪将发挥巨大威力。与会者崇尚“清议”,漫天胡侃。我们现而今已进入21世纪5年,未见汉语大跃进的豪迈步伐。我们中国是制造豪言壮语的国度。在这两本书中包含了这样的话:“举世无双的汉字汉语”、“21世纪是汉语世纪”、“汉字是世界唯一有字理的文字”、“汉语:未来的国际文字”、“汉字将在21世纪发挥巨大威力”、“汉字是人类智慧的文字”、“汉语汉字是效率最高的语言文字”、“汉字是思维训练的有效工具”、“推翻汉语落后论,把汉语研究推向新阶段”(掀起新高潮、推向新阶段)、“汉语汉字是中华民族优秀瑰宝”、“汉字是音形义最佳结合的优秀文字,是超越时空的”。1另有人提出:“汉语是21世纪第一语言”。有人把公共场合标志图、交通标识图,看作汉语的脚注。尽管汉语大师们有如此宏论,我还是看到中共中央党校《学习时报》方舟子预言五万年后,我们今天使用的语言文字将不复存在。

     英语是一种比汉语晚出几千年的文字,虽说汉字对少数民族语言具有优势,成为正式的官方语言,但它却不能成为人类家园和环球之国的共同语言。不过,情形似乎是:国内一些学者力图使汉语成为世界性语言。这有些一厢情愿的不明智。我力图揭示,不肯下功夫学外文的国内有些中文学者,为了方便省力,也大力跟着摇旗呐喊,使用中文统一天下,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可“英特那雄纳尔”却决非汉语。这可以说是枉费心机。现如今,两岸的炎黄子孙都以夸大的口吻狂呼:“中国崛起,汉语走红全球”。“而这股中文热,已经随着中国市场的崛起而迅速在全球延烧。就算方块字和四声让外国人一个头两个大,但展望其中无限商机,全世界有愈来愈多的人铆足全力学习中文。”这段话有些夸大不实。但方块字和四声让外国人头疼,这却是事实。对炒作所谓“中文热”必须冷处理,防止出现亩产万斤粮的虚夸浮夸。“自从中国经济起飞,中文在欧洲也是红火得不得了,许多专家预料‘中文将成为世界强势语言’。” 这说法无根无据。“在这波中文热里,台湾似乎是选择置身事外的。中国在海外的‘孔子学院’一间间开张,台湾的文化中心却愈来愈不受政府重视。当台湾内部正在为诸多‘去中国化’议题而争论不休时,的确没有心力与意愿再在国际上和中国争中文正统了”。2然而,以我之见,外国人学中文仅在于到中国公司工作,商业目的居多,少有学术文化和官方外交目的,还不能算“汉学”。这不是“汉语走向世界”。他们学中文,只限于读书识字说话。然而在外国公司工作,一般仍以英语为主。

     黎鸣先生在《中国人性分析报告》中提出:“汉字,统一全人类的语文的最佳选择”。我觉得中国学人的狂,有时到了没有些许道理的地步。他说:“一切拼音文字都是导向人类分裂的文字,汉字的基本属性则是促进人类的统一。”3汉字居然有此必然“属性”,真是天大发现。然而我们知道,所谓人工语言“世界语”及英法俄德语皆拼音文字,而统一世界的理念却出自操这些语种的人民。分与合是辩证法。欧洲的分裂曾经使欧洲文化形成多元纷争局面,而今之“合”,亦不是无差别的合。欧洲语言多样化,乃进步的酵母。黎鸣又说,英语有26个字母,汉字的数量却如恒河沙数。然而,这是一种错误的比较:英语与汉语的对比,应当是英语单词与汉字的对比,而不是英语字母与汉字的对比。学者如此轻率的结论着实令人吃惊。我想,一种语言要成为世界通用语,可能不会有事先张扬和浮躁。黎先生吹嘘说,中国学龄青少年教育高于西方。真不知有何根据!然而,兴许钱玄同、鲁迅等人关于“非废除汉字无以救中国”更有道理。近代有人云:“汉字不灭,中国必亡”,也许并非激愤之词。黎大胆“预言”:21世纪人类将只有一种共同语言,非汉语莫属。我们共同期待吧。黎鸣先生关于“西方哲学死了”、“汉语必胜”的大话可能仅仅是一派豪言壮语。 “汉语将成为21世纪第一语言”,这一预言大概会破产。像黎先生那样狂热鼓吹汉贼不两立,汉英大拼杀,令人有些蹊跷!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黎先生在书末及跋的末尾处的落款竟然是:March 3.2001. 他出生的日期是:“1944年”而不是中国的干支纪年或中国皇帝的年号。豪言壮语有时的确能使人兴奋,如说“亩产20万斤粮”、“全民大炼钢铁放卫星”,但吃亏的是自己。外国人学中文,在人家是开放心态,中国人据此认为英文应当让路,反成为锢闭心态。

     最近,王蒙先生激情地发起“汉语”保卫战,提倡旧文化运动。汉语需要保卫,可见,不是汉语风行海内外。他认为学外语就等于一味提倡外语——这是王蒙先生在和风车做斗争。他先设定了“中华汉语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然后陈说出兵的理由,自任司令,出师西伐。“中国的汉字(Chinese Chinese,好像还有美国的汉字:American Chinese!)无论从结构还是意念,都非常丰富和复杂”。汉语之好,要由别人来说,或者让懂得中、英、法、德文的人进行比较。自己躲在装甲车里自我封赏,这不好。他骂别人是崇洋媚外,是洋奴买办,是卖国,这恐怕回到了“文革”——不过这一次,被打倒的王蒙站了起来。他不是教育界的官员,却对教育问题横加指责:“要求教师用英语授课写文章,出现欧化句式”。然而,王蒙先生不也使用欧化句式和西式标点符号吗?这“五四”以来的新气象,无可指责。中国老一代学者在20世纪30年代就接受双语教育,不见得他们就成了卖国贼。还有人比王蒙更激进,提出汉语“将改变世界大脑”,说世界正升温“汉语热”。我觉得这有点五八年头脑膨胀。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改造人家的大脑?人家的大脑没有思想自由?据说要在全球化时代推进汉语“战略”,推动汉语成为“强势”语言,只是我不知道市场需求有多大。英语的国际地位不是打出来的。英国退出某些殖民地后,当地语言曾被当作正式语言。但后来,这些独立国家还是恢复了英语的官方地位。

     在世界文化领域中,著名的哲学家们多对汉语作出批评的评价,如法国的孔多塞,德国的黑格尔,英国的汤因比,不胜枚举。卢梭说,文字越原始,语言就越古老,最早的书写方式并非描摹语音,而是描摹物体本身。4汉语“这种非拼音文字不记录词语的实际读音,对它的神圣化只会有损于话语,而有关话语的研究以成为现代语言学的热门话题。”5在古代中国,话语未曾有过与汉语一样的威力。拼音文字对说话、言谈、音节或元音的重视,在中国却看不到。6中国文字未曾与实际的口语挂勾。黑格尔说:“后者和我们的文字不同,它并不表示个别的声音——并不把口说的字眼记录下来,却用符号来表示那些观念的本身。粗看时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优点,并且曾经得到许多大人物的赞成——其中有一位便是莱布尼兹。但是实际的情形与这种优点恰好相反。我们第一只要考究这种文字方式对于语言的不完善。因为我们‘口说的文字’之所以成熟到了明白清晰的地步,乃是由于每种单纯的声音都有寻出符号的必要,随后阅读了这种符号,我们便懂得清楚地发音。中国人在文字中缺少了这一种正字拼音的方法,不能使声音的订正成熟到可以用字母和音节来代表清晰的发音。故尔中国的方言土语如同外国语一样难解。”

     黑格尔又说:“他们(指中国人)的‘口说的文字’是由琐屑无数的单音字所组成,这些字母包含不止一种意义。要把意义表白分明的唯一方法,全靠那联系、重读和发音——或快、或慢、或高。汉语因而有四声和抑扬顿挫之分。中国人的听觉,对于这种分辨已变得极其敏锐。至于他们的‘笔写的文字’,我只须举出它对于科学发展的障碍。我们的‘笔写的文字’学习起来很简单。”7黑格尔认为,中国没有哲学,这是因为,中国虽然有哲学论题,但没有哲学体系。哲学家认为,哲学讨论的是Being(存在,是)的问题,而中国传统却没有系词“是”(××者,××人也,没有“是”)。近代中国语言新添了“是”。但是,这“是”没有原形词,没有分词形式,也没有过去时,将来时,没有时态、人称之变化。哲学产生于希腊,因为希腊人使用的是字母文字、拼音文字,而非象形文字。从象形文字中产生不了哲学。“哲学就是希腊的东西。”8因为只有希腊是通过概念而不是通过象形文字来思考的。象形文字通过形象来思维,只有希腊,才设想了思想内在性的层面。中国是前哲学的思想,没有达到抽象的哲学程度,或者还停留在“哲学的童年”或孕育期。具象和形象不是抽象。

     中国方言之多,令人乍舌,统一文字,统一道路,而没有统一语言,大大有利于统治。中国书同文而字不同音,造成中国社会一盘散沙。不识字的农民又不可能靠语言文字统一起来,团结不到一块。汉语造成知识垄断,造成士阶层,学而优则仕,一般人很难达到仕,故听任少数人统治。方块汉字实是愚民统治之帮凶,方言使中国人团结不起来。他乡遇故知,乡音未改鬓毛衰,同乡同党,结帮营私。中国人缺少粘合力,容易各个击破。中国古代不重辩才,有问题不摆在桌面上,故小报告、内部材料盛行。中国书法自左而右,需要悬肘、悬腕,很难,需要手腕上的功夫,这就是耍手腕。故官场上就有了手腕。今日书法则西化,从左到右,变竖行为横行。中国古书为直行,阅读时不断点头,唯书是从,使人服从于书本。西方文字和今日的文字横排,读起来“摇头”,是反向思维,善于说“不”。

     有一些学者鼓吹汉字以少胜多,但他忘记了汉语的基本单位可能越来越不是字,而是词汇(辞)。这种语言的特点是多如恒河沙数,其多无穷,以致我们工具书叫“辞海”,这辞(词)海,大大厚于英语词典,故一个人真的要皓首穷经,皓首穷辞了。汉字的保守性与民族心理的保守性,具有同步性。汉字没有进化成拼音文字,并非祖上的光荣,不能说明祖上比人家阔。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个世纪中国社会文化的急剧变迁得益于西学的传入,得益于“五四”推行白话文,打倒孔家店。我们切不可走历史回头路,人类总得不断有所前进,有所创造,有所发明。

     中国文化的“比兑法”,实乃“挤兑法”,总爱把人家比下去。王蒙先生居然从“仁者乐山,仁者乐水”中看到汉字的重大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而且把西方人刺了一下。然而我至今不知道什么叫仁者,什么叫智者。我们这些凡人也乐山乐水。王蒙反对统计学、会计学、逻辑学。然而统计学和逻辑学有什么不好?难道中国古代不曾缺少这些东西吗?何以要挤兑逻辑学与统计学呢?王蒙先生宣布,中国已成为世界的旅游中心,我觉得这话似乎是窜改“世界革命中心”论。世界旅游中心论是如何测量计算出来呢?假如非洲某地有无数观光客,假如去菲律宾旅游,难道其价值低于到中国旅游吗?他说“露从今夜起,月是故乡明”译不成英文,但英语肯定有些好诗译成中文就失去了味道。

     汉语这个“未亡人”的存在并不说明象形文字优秀。有些猴子没有进化成人,有些动物成为珍稀物种,并不说明我们全体动物(包括人)都要进化到野兽。图画书写是文字的起源,但我们不能停留在起源阶段。起源不是长江大河本身。有人说汉字是“超越时空”的,我于是对这几个汉字简直如堕五里雾中:什么叫超越时空?什么东西可以超越时空?我感到“五四”精神正在被阉割。孔家店的幽灵又回来了,我们大概回到晚清。可“五四”的先贤却遭到唾弃。“五四”时期是思想界风起云涌的时代。那时没有现今的尊孔复古狂热。现今的人开倒车。中国文化与社会的迟滞与落后典型地表现在文字方面。“惟独中国文明由于受到喜马拉雅山和东南亚林莽的遮掩,是在相对孤立的状态中发展起来的。”9

     语言和科学技术密切相关,只有语言文字精确、准确,才能有完善的科学。我们的知识的起源和完善,完全取决于我们使用的语言文字符号是否完善。符号是心灵活动所使用的工具。方块汉字难以形成抽象的观念和普遍联系的观念,它只能表形,不能表意,难以传达事物的属性,难以建立观念之间的联系。汉字也表达观念,但只表达简单的观念。“最完美的语言是这样的,它可以在一定阶段上集一切语言之大成。”10有一些学者拒绝外语,拒绝西化句式,可他实在也在使用西式句式,如同他使用西式家电。他表面拒绝外语,鼓吹汉语地位至高,这同他拒绝向外国学习科学民主是一致的。欧洲西方的语言由于句子结构的简洁和明晰,很早就给精神倾注了一种精确性。只是在经过漫长岁月之后,哲学家们才能使语言达到完美的地步,他们的贡献是使我们的语言更精确、更明晰,而这正是西方语言的特点。它为欧洲提供了简便的符号,而汉语却缺少准确性和精确性。象形文字注重图形之美,使文章的基本意义成了次要的附属品。“当这种时代到来时,人们只能推迟但无法阻止这一语言的消亡。”11“图形和暗喻也是这样,开始是因需要而发明,然后是故弄玄虚,后来成了装饰,最后是灭亡。”汉字的装饰性是明显的(书法大赛、对联、中堂、篆刻、摩崖石刻),汉字是有闲阶级劳什子,而拼音文字反倒是劳苦大众所悦纳的。在汉语中语言追随书写,而在拼音文字中却是书写追随语言。

     最近国内有一股强烈的抵制英语,弘扬汉语可以“征服世界”的民族情怀。然而,英语获得国际地位毕竟不是依靠武力征服。试看报纸特大号标题 “汉语将改变世界大脑——中国将在全球建百所孔子学院!”(我一听到改造大脑和触动灵魂就头疼)据说现在海外是 “汉语热”,我想这有点“大跃进”、“人民公社化”。有人据此“热”批判“疯狂英语”。这很奇怪。“汉语热”和“英语热”都表明人类互动,有什么不好?英语晚于汉语几千年才出世,是人类年轻的语种,具有拼音文字之对于象形文字的优点。它具有同德、法等拼音文字一样的优点,且更易于被学习掌握。汉语与英语谁胜谁负,这问题难以遽下结论,但我们切不可以盲目宣扬敌视外语和用汉语征服世界。英语是当今世界的国际通用语。这是一个事实,事实也许连着价值,也许不具有价值,但事实毕竟是事实。

     语言的统一有助于人类的团结。中国各地的方言,言人人殊,很难听懂,有人却呼吁“别让方言随风而逝”。同样,世界范围的交流,有赖于人类有一种共同的语言,人类已不自觉地做,出选择,因此我们不应当像保护方言那样保护某个民族的语言,而应当在科学、哲学、文化的讨论中主动适应国际潮流,学会人类的普通话,即英语。

     最后我还要引用历史学名家和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论述:“字母文字的意义就在于它打开了智力交流的世界,使智力交流的范围远远地超出了从前只囿于祭司和官吏的那个圈子。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书吏对这种新型文字自然是采取回避的态度,他们继续使用传统文字,几乎一直到公元。中国因与世隔绝,也仍然使用自己原先的文字,这种文字是由表音和象形两种文字结合而成的。经过几次改进,一直使用到今天,但是,在欧亚其他地方,都采用字母文字,只是采用时稍许作了些变动,以适合各自不同的语言。这样做的结果是,无论哪里,在高雅文化与低俗文化之间、城市统治集团与农民群众之间,随文明的到来而不断扩大的裂缝虽然没有被完全地或大大地弥合,但多少都缩小了。享有特权的知识分子集团对这种现状一般是支持的,他们在国家中居垄断地位,因而,遭到了那些头脑简单的书吏的反对,书吏们不仅对传统的爱国和知识表示亵渎,而且在国内煽起了某种骚动。”12

     “几千年来,汉民族使用非拼音的汉字辅助语言进行交际……但是它还不是拼音文字,这毕竟是它的严重缺点。到了鸦片战争以后,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非拼音的汉字就显得更不适合社会发展的需要了。为了在我国建成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我们必须扫除文盲、普及教育。可是方块字记起来、写起来都很困难,使扫除文盲、普及教育工作进行起来相当费事。正是因为汉字的繁难,我国的学生需要12年的工夫才能学完普通教育的课程,比许多使用拼音文字国家的学生要多用两年。汉字的繁难成了儿童教育、成人教育、扫盲工作的沉重负担……汉字的非拼音状态终将结束,汉字必将改革成拼音文字。”13可以说,这是老一代革命者的共同心愿。

     无论汉语的地位如何高,我们都应该充分吸纳外语,学习外语,师人之长技。即使保留汉字,也要改良汉字。一种语言的好坏,不能自己评定,不能自己表扬自己,而应当看到自己语言的缺点。而且,人类统一语言的理想是使人类完善的基本条件,这一普遍而共同的语言应当是以符号来表达的语音,而不是画影图形的文字。这是不会有任何非议的。这语言可能不是汉语,我们也不必和人家计较。我们毕竟使用的是我们人类大家庭中其他兄弟们的语言——虽然不是我们自己的语言。这没有什么可生气、可发火的。汉字汉语如果不能成为世界政府领导下的全球共同语言,而是成了少数民族语言,我们也应以平常心对待。我们不应当鼓励青少年懒惰,不应当瓦解他们学习外语的热情。我们不必以狭隘的心态思考汉语问题,而应当促进全人类一家的观念之实现。

     与此相反,我看到的是另一些观念:共产主义的胜利要靠全世界革命的发生。这思想从根本上是西方的思想:全球化、现代化、信息化、人权、民主化、市场化、自由化、人道主义都要在世界上实现。共产主义必须克服爱国主义,工人的真正祖国是世界。工人不能有自己的国家。14共产国际大会肯定是以英法德语为主,不能为了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而说哈呢语。据云:移民加拿大的中国人打“母语争夺战”,大侃汉语,以示爱国。我想爱国应当留在国内搞建设,何以要移民?

     不论我们是否高兴,英语目前仍是世界性语言,在多种国际交际场合和科技文献、政治文献中被广泛使用。汉语什么时候统治世界,学者们的承诺是一个遥遥无期的“将来”——那时我们都已作古。因此,我们在有生之年无法验证和反驳。这一下子,相信汉语占领世界的人肯定就胜利了。但几十年后的事情,我们无法反驳,当然也无法证实。从浩翰的外国文献中摭拾几句吹捧汉语的话,全然不顾英语拼音文字的优越性,这很容易做到,但有什么益处呢?

     注释:

     1 《汉字汉语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年。

     2台湾《中国时报》5月17日《中国崛起,汉语走红全球》。《参考消息》2005年5月23日。

     3 黎鸣:《中国人性分析报告》,中国社会出版社,2003年2月,第327页。

     4 海默:《语言人》,三联书店,1999年,第85页。

     5 海默:《语言人》,三联书店,1999年,第85页。

     6 海默:《语言人》,三联书店,1999年,第93页。

     7 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书店,1999年,第140-141页。

     8 德勒兹:《什么是哲学》,法文版,子夜出版社,第89页。

     9 《世界史便览》,三联书店,1983年,第121页。

     10 [法]孔狄亚克:《人类知识起源论》,京华出版社,2000年,第214页。

     11 [法]孔狄亚克:《人类知识起源论》,京华出版社,2000年,第205页。

     12 [美]斯塔夫·阿诺斯著吴象婴、梁赤民译:《全球通史:1500年以前的世界》,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9年,第188-189页。

     13 高名凯、石安石:《语言学概论》, 中华书局,1963年,第195-200页。

     14 [英]拉斯基:《我所了解的共产主义》,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38-39页。

    http://www.duyihu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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