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铜烂铁如是说——读刘小枫《尼采的微言大义》
2015/11/1 哲学园
我的学说遭遇着危险。他们改换了我的学说之头面。
——尼采〔1〕
缘起:谁的微言,不可大意
刘小枫先生长达三万字的《尼采的微言大义》(《书屋》二○○○年第十期),是一篇令人震惊的奇文,其精妙佻荡既令人拍案叫绝,其晦涩艰深又令人大惑不解。我一向偏爱佻荡艰深之文,所以虽然读完一遍没全看懂,还是立刻打电话、发电子邮件向朋友广泛推荐——私心也是希望朋友能够助我解惑。这些朋友都是《书屋》的忠实读者,对《书屋》上的文章几乎从无遗漏。但在我推荐之前,有不少朋友居然根本没读,在我推荐之后有人硬着头皮读下去,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读完,因此没有一个朋友能够解我大惑,于是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拜读,每读一遍都有更深的理解,于是我就想写一篇读后感与其他读者交流——我想在我不认识的数万《书屋》读者中,不可能会没有一个人读完此文吧,否则此文怎么可能经读者评选获得去年的“《书屋》读书奖”呢?〔2〕可惜此后半年我被各种杂事缠身,直到今年四月底从北京回到上海,才终于有时间来料理这段公案。
此文头绪繁多,歧义纷出,但依我看,刘文引用的海德格尔的一句话是提纲挈领的关键:“对于尼采(柏拉图同样如此),哲学问题首先不在于沉思什么,而是哲学与人民的关系。”只有从这句话入手,才有可能从《尼采的微言大义》中,弄明白刘小枫的微言大义。
一、“不理会尼采文章自身,自己说自己的”?
在据说是二十世纪最具革命性的三个“后现代先知”马克思、弗洛依德和尼采中,刘小枫认为“冷战之后,不是弗洛依德或马克思,而是尼采显得更具生命力”。〔3〕刘小枫以右派不会喜欢马克思,而左派却特别喜欢极右的尼采为例,证明尼采的魅力不可抗拒。同时又认为,由于前两位的论著是学究性的,需要经过解释或几度传递才能到达大众,而尼采似乎不需要二传手,他的非学院化美文似乎可以直接到达一切未经哲学训练的耳朵。〔4〕
于是刘小枫提出疑问:真是如此吗?尼采那么容易懂吗?你们以为懂得了的那个尼采(借由扎拉图斯特拉之口)是真尼采吗?刘小枫问,扎拉图斯特拉的话是否就是尼采想说的话?他的回答是“难说”。他认为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也许像柏拉图的苏格拉底一样,只是哲人笔下的一个角色。由于我们无法断定柏拉图是否全部同意他笔下的苏格拉底的每一句话,所以也难以断定尼采是否同意“扎拉图斯特拉”的每一句话。
不过既然刘小枫同意尼采是哲人而非文人,那么他就应该知道,文人常常不赞同自撰的文学作品中的正角(哪怕是自传体)的话,而哲人必定赞同自撰的寓言性作品的主角的意见。这是文人与哲人的基本区别。在柏拉图《对话录》中,苏格拉底说的话可分两部分,一是苏格拉底实际说过的——这是真苏格拉底,二是苏格拉底没说过只是柏拉图借他之口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这是假苏格拉底即真柏拉图。柏拉图未必赞同真苏格拉底的每句话,但柏拉图必然赞同假苏格拉底的每句话,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话。尼采与扎拉图斯特拉的关系只能属于第二种,因为柏拉图是真苏格拉底的学生,而尼采不是真扎拉图斯特拉的学生,因此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就是假扎拉图斯特拉即真尼采。刘小枫大费周章花费了许多脑力和篇幅来证明扎拉图斯特拉并非真尼采,完全是劳民伤财的白费劲。
哲人为什么喜欢这种借别人之口表达自己意见的寓言手法?哲人为什么不直接说“我认为”,而要说“他(我的恩师如苏格拉底,或我的精神导师如扎拉图斯特拉)说过”?因为大部分哲人都认为自己掌握了惟一的绝对的最高真理。然而处处以真理在握的姿态出现,哲人担心触犯众怒,被众人用石头砸死。所以古今中外无数哲人都喜欢矫传圣旨,比如苏格拉底矫传阿波罗神谕〔5〕、孟子矫传孔子之旨〔6〕、圣保罗矫传耶稣之旨〔7〕、佛徒矫传佛陀之旨〔8〕、神会矫传惠能之旨〔9〕、但丁矫传维吉尔之旨〔10〕、孟德斯鸠矫传波斯人之旨〔11〕……姑列这些,其余由熟知中外哲学史者自行补充。
寓言手法的作用之一是帮助哲人如同面对镜子的猴子〔12〕,能够大言不惭地指着镜中的自我影像自称自赞:他(即“我”)多么伟大光荣正确,多么超凡入圣!他的话句句是绝对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你们不听他的话,不亦步亦趋追随他,不五体投地崇拜他,就是愚蠢透顶、自甘堕落、不可救药、罪该万死的下等人——用刘小枫的说法是“铜质人”或“废铜烂铁”。寓言手法的巧妙之处在于,哲人一方面可以自称自赞,一方面又可以充分谦虚,废铜烂铁们还非常羡慕哲人居然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如是我闻”永远正确者的耳提面命,得其衣钵和不传之秘,并感激这位哲人居然肯把哲人之师的不传之秘传给废铜烂铁,居然肯如此慷慨如此无私地金针度人。
尼采同样喜欢矫传圣旨,他借扎拉图斯特拉之口表达自己的思想,同时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地退在一边对扎拉图斯特拉竭尽赞美。直到尼采晚年因性病(这或许是他仇视女人的重要原因)复发而步入濒疯状态〔13〕,他终于厌倦了不爽快的寓言手法,才撕下了“托物言志”的羞答答的假面,于是在自述《看哪这人!》里,尼采就对自己“一泻千里的抒情”起来:“我为什么这样智慧”、“我为什么这样聪明”、“我为什么写出了这样的好书”(前三章的标题)、“为什么我是命运”(末章的标题)〔14〕。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等于代替上帝为自己再造金身,然而揭去其金箔,露出的不过是与废铜烂铁一样的肉身凡胎。
刘小枫的论证方式是令人困惑的,他一方面说“我们切不可轻率地把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当作尼采的真言,扎拉图斯特拉这个角色是谁,并不重要”,另一方面又说“重要的是,扎拉图斯特拉的‘如是说’可能是谎言”。这样一来,刘小枫就为自己展开了一个废铜烂铁们难以反驳他的自由舞台,他开始无限自由地阐释标题所示的“尼采(或扎拉图斯特拉)的微言大义”。略知汉学者应该立刻引起警觉,一切微言大义都是捕风捉影的,而刘小枫的捕风捉影,已经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
微言大义本是吾国孔门后学试图“六经注我”时的惯用伎俩:“代圣人立言”的不可分割的另一面,就是“让圣人代己立言”,精通此道者可以把自己的任何意见说成是圣人隐藏着的微言大义——当然只有金质人才能领悟,废铜烂铁肯定看不出来——这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理论依据,也是“一本红宝书治天下”的理论依据。也就是说,“隐微的尼采”其实是刘小枫版的“扎拉图斯特拉”,尼采成了刘小枫自说自话的替身。经过如此这般闪烁其辞的繁琐“论证”,实际上刘小枫想说任何话,都可以借尼采之口说出来。于是刘小枫经过充分的铺垫,自己也进入了“寓言”境界,只不过刘小枫缺乏尼采式诗人哲学家的语言才能或立言勇气〔15〕,他明知学究的马克思和弗洛伊德没有非学究的尼采影响大,却还是偏偏要走学究的道路,使这篇洋洋三万言的雄文比他以往的所有文章更磕磕绊绊、诘屈聱牙,令人难以卒读。
如上所述,让一个替身代自己说话,而自己站在一边善颂善祷的寓言手法是古今中外无数自以为真理在握的独断论哲人爱用的称手家什,也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生存策略。文人会塑造许多个文学形象,而哲人往往只塑造另一个哲人的形象——不过一定是该哲人自己的替身。爱读哲学书或一切宗教性圣书的读者最好事先了解这一特点,千万不要被哲人轻易骗过。当然在阅读刘小枫的《尼采的微言大义》时,也千万不要被刘小枫的寓言手法骗过,你完全不必管尼采是否真有这样那样的微言大义,你可以断定的是刘小枫确有一些微言大义——只不过借了尼采的口。陈家琪先生对此文的评述可谓一语中的:“人其实只能注意到自己想注意到的东西。所以移花接木,借别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也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尽管倒并不一定真有‘微言’要曲折地表达。”〔16〕 但是,要让尼采成为刘小枫的替身、角色,刘小枫还需要对尼采略施易容术,因为尼采的著作毕竟人人可以翻阅,要想让尼采成为泥塑木偶任你拿捏,刘小枫还需要一个易容高手的帮腔,博学的刘小枫博士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样的高手,那就是海德格尔。刘小枫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揭秘道,“海德格尔开始解释尼采解构整个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革命性’行动:尼采是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最后一人,以摧毁这一传统的方式继承了柏拉图主义的精髓。”“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功不可没,他第一个深刻地把尼采哲学与柏拉图主义联系起来。”
请允许我在此稍作停留,问一个小问题(至于“柏拉图主义的精髓”到底是什么这个大问题,留给下文):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的“革命性”是什么?刘小枫告诉我们:“维洛特可能没有看错:海德格尔的尼采解释的革命性,并不在于接着尼采摧毁西方形而上学传统,而在于不理会尼采文章自身,自己说自己的。”感谢刘小枫如此坦率地不打自招,否则我还真难以猜破这个闷葫芦:原来此文的关键是“不理会尼采文章自身,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同时又坚持说那就是尼采的真意,坚持说那就是废铜烂铁们都没看懂的微言大义。
二、贩毒者供出大毒枭和贩毒祖师爷
到了这一步,刘小枫已不再羞羞答答、吞吞吐吐,他已经非常肯定了:尼采“追求真理,只不过不直言真理”。——然而刘小枫不仅追求真理,还敢于直言真理。刘小枫从尼采的“超越自我”中挖掘出的微言大义是:“‘超越自我’就是哲人克服想向世人宣讲真理的冲动。”——可惜刘小枫没能克服这种冲动,终于没能超越自我,但他居然超越了哲人和超人尼采,因此尽管没有成为超人和哲人,却可能成了超级哲人。真是可喜可贺!
读者一定是一头雾水吧?为什么寻求真理的哲人不肯把自己苦苦沉思得到的真理告诉世人?难道哲人小气到这种程度,居然像不肯与小朋友分享美味的小孩一样不肯与世人分享真理?非也。刘小枫所说的真理,只对“哲人”自己是美味,对世人却是毒药。刘小枫的“移花接木”之术的最高明一笔,或许就是全文最后引用的尼采的话:“如今,哲学应是文化的毒药。”所以刘小枫要如此鬼鬼祟祟、藏藏掖掖,同时把尼采也打扮成鬼鬼祟祟、藏藏掖掖的贩毒者;其实真正的贩毒者是刘小枫自己——可惜他既不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更不是最大的贩毒者,他只不过是一个怯懦的小毒贩,或者连毒贩子也算不上,只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吸毒者。并且对无偿供应毒品给他的大毒枭(从柏拉图到海德格尔)感恩戴德,非要在缉毒者尼采(当然难免在缉毒过程中沾上一些毒品)的鼻子上也抹上白粉,把他也说成是一个隐秘的吸毒者或贩毒者。
刘小枫此文曲里拐弯,写到一半突然又去解说康有为的《大同书》,大谈康有为为何不肯在生前刊布此书,原来康圣人也认为真理“不忍白”、“不能言”,“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康子虽不晓得柏拉图氏‘高贵的谎言’术,却谙‘道心惟微’、‘大道可安而不可说’等古训”。仿佛康圣人或古代中国圣贤与西方古哲柏拉图等人一样早就彻悟了真理,只是“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大家都不肯明说。然而得闻大道的刘小枫毕竟不肯不说,于是他终于图穷匕见。
所谓“柏拉图主义的精髓”,也就是海德格尔或刘小枫既想喂给民众又惟恐他们拒绝的毒药,到底是什么?尼采,扎拉图斯特拉,或实际上与他俩根本无关,只是刘小枫要借尼采与扎拉图斯特拉之口扭捏作态说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刘小枫早就说过:尼采是哲人。现在经过离题万里的繁琐引证,他终于揭开谜底:“这里的哲人看来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而是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所谓哲人—王”。也就是说,尼采的“超人”就是柏拉图的“哲人—王”,尼采不肯直言、康有为不忍白的就是《理想国》中的柏拉图主义的精髓——“高贵的谎言”:人分四等,有金质人、银质人、铜质人、铁质人。金银质人应该统治铜铁质人〔17〕。阿弥陀佛!原来弄了半天,哲人还是想称王,想做与其高智商相称的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刘小枫绕不过去的死结是:他如获至宝地在《理想国》中找到的“真理”金银铜铁之说,柏拉图竟然会坦白承认是谎言。由于《理想国》并非武林秘笈,人人都可查阅,他无法公然否认柏拉图说过这是“谎言”。刘小枫辈多么恼恨啊:娘希匹你柏拉图为什么要功亏一篑地承认是“谎言”?既然这段谎言是借由你的替身苏格拉底之口说出来的,而你写《理想国》时苏格拉底早已喝毒芹汁翘了辫子,你干嘛不水到渠成地让这死鬼黑锅背到底,让假苏格拉底硬挺下来坚持说这就是颠扑不破的终极真理?但现在既然你已承认这是谎言,我也没法替你赖掉,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地替你兜圈子圆谎。
于是一会儿说神学家有“神圣的谎言”,一会儿说哲人尼采有“无辜的谎言”,一会儿说尼采的替身扎拉图斯特拉有“隐微的谎言”〔18〕,指东打西,言此意彼,假痴不癫,装疯卖傻,圈子绕了大半个地球,浪费了不少篇幅和读者不少时间,不过是为了再一次兜售略知哲学史皮毛者尽人皆知的旧货。〔19〕
刘小枫的这篇文章之所以一反他以往固有的优美流畅文风,弄得如此枯涩难通,怎么读怎么别扭,关键在于他为自己立下一项几乎没有任何凡人能完成的艰巨任务:把柏拉图自己承认的谎言论证成真理;并且最好是创造一个奇迹,论证到让读者相信柏拉图也认为这个谎言就是真理。我相信即便是智慧女神也不敢逞才接手这件难于上青天的苦差使。然而才智超人甚至超神的刘小枫真是本领高强,煞是了得,他居然挖空心思地找到了方法。
先是论证:
哲人就爱撒谎。
也就是说,哲人说A时其实是说B,而哲人说B时其实是说A。这已经够难了,但他自以为做到了——为此他花了十分之九的篇幅;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推论:
所以当哲人自称宣布真理时,一定是在撒谎;
而当哲人自称撒谎时,一定是在宣布真理;
因此柏拉图自称的高贵的谎言,就是真理。
不管你信不信,刘小枫就是用三万字完成了对这一荒谬观点的“论证”。当然,“显白”如此是我归纳的,而他是“隐微”的。不知道别的读者怎么想,反正我是佩服得无以复加,忍不住要喝一声彩:干得真漂亮!比圣托马斯关于上帝存在的四个证明还要漂亮得多。我还从来没有读到过一篇如此匪夷所思的哲学论文。联想到王国维的感叹“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我觉得刘小枫太可爱了!他虽然想为从启蒙时代以来地位一落千丈的哲人打抱不平,但如果他的论证成立,那么他几乎把所有的哲人都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有的哲人都成了那个乱叫“狼来了”的撒谎的孩子,或者说他通过自由狂想,把所有的哲人都关进了克里特迷宫——那里已被刘小枫改建成无不撒谎的哲人集中营了。既然如此,读者是否有权问一句:你刘小枫是不是哲人?你刘小枫是不是言必撒谎的克里特人?〔20〕
柏拉图的哲人王思想,与汉儒的以孔子为素王的思想一样,只不过是身处下位的相对智力优越者的白日梦。之所以说他们的智力仅仅相对优越,因为智力更为优越的入世者苏格拉底和孔子本人都没有南面为王的政治野心,更不必说智力绝对优越的出世者佛陀之鄙弃王位以及间世者庄子之峻拒相位,他们乐于在野,乐于过沉思生活,并且用沉思所得对社会现实不断提出批评,真诚地说真话,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如果哲人真的成了王,成了世俗统治者,哲人又如何过沉思生活?刘小枫解释说,哲人的权力意志是一种特殊的权力意志,也就是不当实际的世俗统治者,仅仅是当灵魂统治者。是的,这正是所有传统哲人或传统型哲人的通病,他们都自以为掌握了宇宙最高最终的惟一真理,他们不是像世俗统治者那样要所有的肉体都向自己臣服,他们要所有的灵魂都向自己臣服。但是这样的黄金时代或白银时代亦即野蛮时代已经永远一去不复返了。启蒙运动以来,人类历史进入了青铜时代、黑铁时代,现代民主社会是废铜烂铁的时代。难怪以金质人自居的传统型哲人要大为不满,认为现代社会颠倒纲常,道德沦丧,群氓统治,庸众专政,混乱不堪,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用阿Q的话来说,就是“儿子打老子”。
鲁迅曾经这样提到自己的儿子:“他有时对我很不满,有一回,当面对我说:‘我做起爸爸来,还要好……’甚而至于颇近于‘反动’,曾经给我一个严厉的批评道:‘这种爸爸,什么爸爸!?”〔21〕那些自以为未受足够重视的柏拉图式哲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我这种金质人做起统治者来,一定比现在当政的废铜烂铁好得多。”但鲁迅是这样评论儿子的反动宣言的:“我不相信他的话。做儿子时,以将来的好父亲自命,待到自己有了儿子的时候,先前的宣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不相信金质人一定是好的统治者。我认为在柏拉图理想国式的专制体制下,即便真是金质人做统治者,一定也是恶政和暴政。而在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民主体制下,即便是克林顿式废铜烂铁当政,也不会太恶,尤其是一定比金质人的专制统治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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