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学哲学既害了女人,又害了哲学?
2016/5/31 哲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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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卷入性骚扰案件的耶鲁哲学教授托马斯·博格(Thomas Pogge)

     最近,耶鲁哲学教授托马斯·博格(Thomas Pogge)性骚扰案即将被起诉。他的女学生此前指控他利用自己在哲学界的地位,不断骚扰学生,而此次已经不是博格第一次被指控性骚扰。而哲学教授被指控性骚扰也并非新鲜事。有评论指出,哲学已经成为性骚扰的重灾区。这一现象是否跟女性在哲学界的地位不公有关?此事件将哲学与女性的话题再一次带入公共视野。“理性”总被看作是哲学的核心精神,而女性气质则往往被概括为“感性”,哲学与女性似乎总是势不两立。甚至有女性哲学教授自己感慨道:“女人学哲学既害了女人,又害了哲学。”

     回顾哲学史,几乎就是一部男性的历史。苏格拉底的悍妇老婆,是哲学史上流传最广的段子之一,她那不可理喻的女性形象,几乎是哲学对女性看法的翻版。即使在当代哲学界,各大主要院校、学术机构中,女性哲学家也屈指可数,哲学的话语权仍然被男性把控。而女性主义哲学往往被男性哲学家放置在尴尬的、不被重视的、不正统的地位。这种种哲学与女性之间的“矛盾”如何而来?哲学是否的确有厌女传统?女性主义自身又应当如何应对哲学的“敌意”?

     性骚扰、哲学及其缺憾

     文 | 张念

     近日,耶鲁大学政治哲学教授托马斯·博格(Thomas Pogge)性骚扰案即将被起诉,并引发了一场哲学内部的性别战争。有文章例举了欧美哲学系性骚扰种种,指出哲学研究历来是男人的专属领地,这个专业就成了性骚扰高发区。因为哲学专业的权威人士们裁断说,女性主义不是经典意义上的哲学,相应的,全球女性主义研究者几乎都被动藏身于别的科系——自保?免于被骚扰?——尤其酷儿女王巴特勒,干脆基于理论实践把自己掰弯,作为身份政治的圣斗士,她在哪里哲学就在哪里。这很古希腊不是,而她的理论之父福柯先生,还需为挤进法兰西学院作无数的人事妥协。男性哲学工作者依然康德主义地无条件、绝对地、首要地把女同事、女学生看成性对象?这本身就是一个哲学问题。

     1

     社会活动是非性别化的吗?

     我们常常被告知,社会活动是非性别化的,但果真如此吗?性别对人的规训常常是潜移默化的,以至于我们难以觉察。鲜少有专注于女性主义研究的男性哲学家,而传统的哲学研究对性别化的规训往往觉察不够,更谈不上细致研究。许多男性哲学家成为“半个女性主义者”。对女儿,他们希望她意识到性别规训的不平等并主张应得的权利;而对妻子,他们则期待她停留在一个懵懂的“贤妻良母”状态。

     在思想史的版图中,没有任何术语或者概念自行宣称:这仅仅适用于男人,因为概念和术语是中立的、客观的、科学的、普遍适用的。那么作为术语或者一种认识框架,“gender”(性别)的效用在于,为人文中心的启蒙叙事添加了一个新的维度,即在性别关系中去扑捉和考察社会现象之中存在的明显不公,进而在实践层面去矫正权利分配的倾斜和失衡。

     但和其他权力关系不同的是,性别建制更多地和文化传统与积习相关,这个建制化的系统往往牵涉人们的伦理感受。不同于一般的公共的社会建制的地方在于,性别权力的效用场所往往隐藏在私人的日常生活领域,性别规范的强制性被人们体验为生活秩序的正常运转。就是说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特别建制,被当作生活意义的不可撼动的基础。因为没有什么比婚姻和家庭更为切身的驱动力,来维持生命的基本意义了。而社会和国家,也不过是一个扩大化的家庭,人在其中满足生存需要以及价值的认同感。那么在现代社会和公共空间里,比如基于工作契约而集合到一起的男人女人们,非恋人非朋友非夫妻的工作伙伴,彼此应该如何对待?

     尽管理性规范告诉我们,社会活动是非性别化的,但事实上有一种关于性别差异的认知模式,对人的行为和判断会产生更为基础性的不易觉察的影响,这差异跟任何其他社会相异相比,存在知识认知的不足,这恐怕是专注于知识论的男性哲学家自己也无法觉察的。

    

     耶鲁著名哲学教授托马斯·博格(Thomas Pogge)

     据说卷入性骚扰案的托马斯教授是研究有关全球正义议题的专家,我想,他的问题在于,政治哲学依从的是天体物理学的宏观规律,遥远的,外观的。沙盘式观念演绎很难顾及身体的豁口,这豁口让其所思和所为极端分裂,男孩们不都喜欢沙盘游戏吗?

     哲学当然是他们有关“正义”的事业,全球正义和主权正义的差异,这裂缝是否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就像资本父亲和地球母亲的故事,生态和环保主义者就成了母亲欲望的歇斯底里症状,这正义该如何表述?全球正义必须还原为地球正义,地球正义还原为母亲正义,而地球这个伤痕累累的母亲,我们对她自身的修复能力持有足够的信心吗?相对于资本父亲的雄辩与威力来说,她总是痴呆无言的。哲学史基于恐女症,将女人塑造为不可理喻的外星人,她们因神秘,为认识论的他者承担某种功效

     同样是哲学教授,我的一位朋友曾说: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女性主义者,但妻子最好不是,我说,那如果男人都这样想,谁来娶你的女儿,他说:娶不娶不重要。看,我们的哲学教授在反逻辑的层面,从一个爱智者(phi-losophy)成了一位爱的智慧者,半个女性主义者,这样同时保住了一个女儿而不影响其拥有妻子,难道父爱高于夫妻之爱?或者某些女儿不一定必然成为妻子?或者原始血亲之爱的现代版本不必惠及夫妻这两个原本陌生之人的关系?

     2

     哲学是否有厌女传统?

     哲学的核心精神总被归纳为“理性”,而女性气质则往往被概括为“感性”。哲学史似乎就是一部男性的历史。这部由男性书写的古典哲学史中,女性要么被看作面目模糊的、作为结婚对象(或性对象)的他者,要么干脆是一片被遗忘的虚空。

     哲学首次将女人作为思考对象,出现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和《法哲学原理》之中。女人作为概念,是在兄妹关系和夫妻关系之中,作为伦理学逻辑推演的首要条件而存在:妹妹代表原始血亲那遥远的幽暗力量,是兄弟成为城邦公民的否定性元素;而在《法哲学原理》中,黑格尔将现代婚姻看作是男人女人彼此成就完整人格的庄重事业。黑格尔自己也承认,关于女人自己实在搞不懂,他的论断是,婚姻是担保女人人格完整的终极事业,鼓励人们很大气地去结婚,以健全人格为先决条件,为跨入公民社会做出贡献;而婚姻之于男人,不是终极事业,仅仅是朝着精神圣殿挺进的第一步骤,接着还有公民社会与国家精神在等着他们建立功勋。如果每秒钟都有一桩婚姻发生,黑格尔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迈进公民社会,现代人的这婚结的毫无意义。与此呼应的是,精神分析的大宗师弗洛伊德直接根据他的临床经验发现,已婚女人到了30岁,力比多也就耗尽了,活死人般地。

    

    
《精神现象学》

     作者: 黑格尔

     译者: 先刚

     版本: 人民出版社 2013年10月

     当然这些一百多年前的有关女性的思想,之于今天来看,是谬误的集成。但吊诡的是,如果不要变成活死人,成为女学者或者女部长,是否就生机勃勃了呢?与学界性骚扰案同时爆出的,就是最近法国政坛十七位女部长集体起诉性骚扰者,在成为成功的“女汉子”路上,为什么总有骚扰的“黑手党”半途打劫呢?

     这是一个必须在哲学外部才能解决的哲学问题。因为女性主义看重事物的邻近性。在婚姻制度的设计下,来自遥远星体的男女构成了最极端的邻近关系。要符合婚姻正义,就必须牺牲邻近性的撕扯碰撞渗透与缠卷。在任何生活观念包括世界观人生观宇宙观都无法探测的现场,人性拒绝天文学的算法(写到此,正好获悉杨绛女士逝世的消息,她在105岁的时间链条上消失,而媒体正以天文学的算法总结为:最贤的妻和最才的女,才女是贤妻的装饰物。天,他们发现了一颗叫“贤妻”的星座。),人性的悲苦也在于此,如何丈量星座和床榻之间的遥远距离,这是女性主义作为未来哲学的重要议题。就是说正义观的父亲形象如何抵达一个具体的父亲正义的位置,在遥不可及的言辞边界,做好准备,朝向虚无

    

     法国著名当代哲学家 雅克·德里达

     哲学家德里达曾说过,我母亲不搞哲学,但她是哲学家。他清理哲学形上史的结果是,哲学是没有母亲的私生子,他讥讽海德格尔的“林中路”故意遗忘女人,使得哲学内部的性别战争硝烟弥漫。在哲学史内部,女人要么有罪,要么是蒙着面纱的女神。在古希腊,因为真假问题,女人没有存在论意义上的位置,亚里斯多德说他们是一堆质料,等待理性的眷顾并被赋予形式(form)。

     3

     女性正重新被哲学青睐?

     哲学由古典走到当代,哲学概念本身被不断解构的同时,“女性”作为一个长期被哲学忽视的概念,倒开始重新得到重视。尼采和德里达是其中的代表。而作为女性主义自身,不论哲学系统内如何变化,都应当主动跳出“男权-财产”话语体系,寻找新的身份与话语,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在创生活动中,亚里斯多德真不知道拿女人该怎么办?他的老师柏拉图要诚实一点,在其生命后期有本《蒂迈欧篇》,专门思考切诺(古希腊语,也有子宫、空间的意思),他跟黑格尔一样心存疑虑,这个晃来晃去(古希腊语有歇斯底里的意思)的存在,只有节律没有实存性。但我们不要忘记美洲土族第一次见到机械时钟的时候,是将这奇怪的宝贝贴紧耳朵,聆听滴答滴答的节律,节律是生命的欢乐之源,然后父性的机械时间法则篡夺了我们的快乐。德里达将此发挥为腾空、清场、邀约等哲学术语,为哲学找回其始源的母性形象。德里达说女人第二次作为女神又被哲学青睐了,狄德罗为其主编的《大百科全书》画有插图,各种现代学科围在一尊女神的周围,试图伸手揭开她的面纱。现代知识被大学科系切成各自独立的单元和片段之后,哲学早就寿终正寝了。

    

     1751年,《百科全书》卷首插图

     哲学厌女症的狂躁代表是尼采,因为他说,“到女人那里去,带着鞭子”。其实这位反哲学的哲学家很冤枉,他这话还有后半句被省略了,全句应该是:到女人那里去,带着鞭子,接受女人的抽打!他自己身体力行,真的把鞭子交给了心仪的对象,精神分析家作家莎乐美,还有照片为证。他的意思是,哲学应该主动接受“女人”的骚扰和抽打,这是一种积极的上升的虚无主义态度,他的伟大在于从拓扑的层面抽取他的理想女人,以便绘制而不是去描摹哲学理想。他撕碎了十九世纪关于女人的美学意图,哲学流浪汉们才能找到他们的失散多年的姐妹。在此之后,当代哲学试图告别固体力学的知识进入流体力学的领地,女性主义哲学家伊利格瑞专门有文章分析这个重大转向;她提出取消主客体对立的千年恩怨,作为他者去尊重他者,这是坚持性差异的伦理学。我们知道尼采是抱着一匹马嚎啕大哭并永远倒下的,他自认为是携带子宫的哲学家。

    

     1882年,莎乐美、尼采以及好友保罗

     排斥女人与其说是学界的社会现象,不如说是哲学自身的恐女症。他们被牵绊在主客体关系的盘丝洞里,相应地洞里居住的全是女妖精。在求真的信仰之路上,男权共同体集体除妖,但又逃不出万有引力,即被呆滞的性魅力所捆绑。就像我的同事的疑问,你们女性主义者很龟毛,说你们美,你生气,说你们丑你们更生气。我回答说,我们生气,是因为你的眼光很痴呆并缺乏想象力!

     因此,女性主义自身应该跳出这个“财产-男权共和国”的算计圈套。女性主义能否建立起新的算法,去跟大数据学习,对任何体验和经验进行巡视;和科学家合作,将不可能性变得可能,而不是在偶然的效果上来掂量科学的某种好处与便利。和科学家的合作意味这是一桩艰辛而勇敢的朝向虚无的事业,并扩展伦理的疆土,就像唐娜·哈洛维这样的技术哲学理论家以及女性主义者一样,她把为了人类健康而牺牲掉的实验小鼠们称为“我的同胞”。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撰文:张念,编辑:走走,禽禽。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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